就看那长枪来了,计稷连忙抬那刚才砍马腿的朴刀去迎,只迎得一招,计稷心中便是大骇,这西北来的黑皮汉子,好生大的力气。
倒是计稷也有见识,只听得韩世忠开口一语的口音,就知道韩世忠来自西北。
计稷转身就走,刚才压阵,在自家铁甲最后,此时,只想躲到自家铁甲阵中去。
“哪里走!”韩世忠目眦欲裂而来,泼韩五,怎么泼?就是有时候,容易上头,“泼辣”的泼。
此时,就在“泼辣”,“泼辣”说的是一种性格,就是战阵上吃不得亏当,吃了亏当,那无论如何也要讨回来。
韩世忠脚步连连在追,管得那里有多少铁甲,他自就要追去。
自也有那铁甲回头来助计稷,只待身边有了七八人,计稷也就不跑了,回头再来迎韩五。
韩五一人在此,便是铁枪连连,瞬间抽倒几个,就到计稷当面。
计稷长朴刀也来,便是寻了空档,寻着韩五抽旁人的空档,朴刀就到韩五肩膀之上。
韩五竟是危急之前,身形往前快速一拱,不挨那刀刃劈砍,而是主动去挨那刀刃之后的长杆打砸,这是什么技艺?
这不是技艺,就是军中搏命之法,要说搏命,韩世忠比苏武还搏得多,一个乡勇之辈,能在西军混到校尉之职,不知是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厮杀中搏来的。
就看那长朴刀的长杆砸在韩世忠肩膀铁甲之上,韩世忠是顿也不顿,长枪奋力往前捅出。
计稷双眼一散,不好!
果然,那长枪照着喉咙就入,一刺一拔,当场飙血!
容不得韩五高兴,左右还有铁甲来打,他只管顺势抬手拿过肩膀上的长杆,便是左手持长朴刀,右手是大铁枪,身形大力一转,便是横扫千军而去。
周边陡然为之一空,倒地四五个,韩五脚步微微一退,便是不让贼人将他包围。
只看当面之贼,皆是一顿,都转头去看那地上飙血的计稷。
韩世忠之悍勇,只有一种即视感,那就是命,他不要了,怎么不要命怎么来。
贼人不来,他本退了几步,却又主动往前去,便是浑身力气使尽,左右两手兵刃,连连在挥。
可惜,今日苏武不在,不曾真正见到韩世忠此时此刻这般无比骁勇的模样!
却是身后,赵得胜连连在呼:“延州营,勒马,快回头,去援韩校尉!”
赵得胜似也并不过于担心韩世忠的安危,便也不是第一次随着韩世忠上阵了,知道韩世忠万军丛中,依旧能撒泼去也。
便是骑兵分了两部,一部千人,随着赵得胜继续往前去冲,眼前依然唯有灰布麻衣,都要冲散,即便躲在车架之后冲不散,也要冲得贼人不敢来挡,先把这一阵打到末尾去。
一部五百来人,便是延州营,立马转头来,去汇合落马的韩世忠。
却看那韩世忠,一人在几百铁甲之后,竟是还能杀进杀出,虽然并不深陷,甚至时不时还后退不少,但他兵刃之下,已然杀得十几二十个人去。
这般悍勇,不仅是心中无惧,更还有头脑清晰,进退自如。
也是那铁甲之贼,一时间真被韩世忠给震慑了一二,主将计稷说死就死,当面这黑皮将,竟还连连在杀,这场景,以往如何都想象不到。
这黑皮将,这一刹那,当真如天神下凡一般。
却看那五百来骑回头奔来,数百铁甲,也有大呼小叫:“快快快,快紧密列阵。”
便是唯有列阵,才能有与马军一搏之力,若不列阵紧密,那步卒就只得任由马军掩杀。
要说这些铁甲贼人不勇?倒也不能这么说,此时此刻不溃,其实就是勇了。
只看身后骑兵再来,韩世忠更好似借了势头一般,更往前去打杀。
也有军汉在喊:“韩校尉,马来了,马来了!”
是提醒韩世忠注意,不是注意避让,而是注意有空马,当翻身再上马。
韩世忠回头看得一眼,却也不等,还往前去,他要寻一物,计稷的头颅。
韩世忠也知道计稷倒在哪里,只管猛打几番,低头一看,大朴刀就去砍,那脖颈之间,岂能不断?
再看贼军铁甲,正在忙着列阵,着实顾不上韩世忠,兴许,也是刹那间胆怯不敢,只看韩世忠从容把那计稷的头颅揪在手上。
再回头看,一匹空马疾驰路过而来,韩世忠眼疾手快,手只在空中一搭,就搭在了疾驰的马鞍之上,一借力,脚步一跃,翻身就上,当真稳坐疾驰马背。
苏武若在此处,他定要问一语,什么是好骑士?这才是好骑士!
京东之骑,操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上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有一人能比韩世忠这般神乎其技?
那几百铁甲,哪个看得韩世忠从头至尾这几番操作不是目瞪口呆?
又冲杀进来了,韩世忠一手揪着计稷之头发,一手铁枪左右来去,口中谩骂不止:“直娘贼,直娘贼,直娘贼!”
每出一枪,必然配合一骂,当真如泼皮街头斗殴一般,打一下就骂一句。
便是打得兴起,手中计稷的头颅,韩世忠也顺手挥起来去砸人,一个头颅也有十斤,砸人也是好用,只是这头颅不太经用,不得几下,就面目全非,骨骼碎裂迸溅,脑浆到处在洒……
若看韩世忠脸上表情,凶恶其实不多,气愤才是主要,便是络腮胡上,气得根根竖直,扎在左右,看起来好似满脸长了刺!
一阵再冲去,勒马回头来看,就看远处,已然火起。
赵得胜,干得好!
韩世忠却好似还不解气:“随我再杀,把这帮贼寇杀个干干净净!”
延州马军营,哪里还有二话,只管随着去就是,韩校尉是在找贼来杀,哪里贼多聚集,便往哪里去。
延州是何处?还有一个名字,延安府,便就是延安所在,有朝一日,延安也会成为龙兴之地。
延州军,当真善战非常,韩世忠便是其中最佼佼者,延州乡勇泼韩五。
再看战场,这万余贼军护粮,如何还护得住?
只问那歙州之贼,就要断粮,该如何是好?
韩世忠还在战,苏武正在等!
第194章 是他们求战心切了!
歙州往睦州的官道之上,三四百车架,到处在奔,拉车的牛更是惊慌失措,更还有四处火起。
韩世忠再一次扎入敌阵之中,手中铁枪只在索命,铁甲之贼,阵型已然不紧,竟还有不少反抗之力,那灰布麻衣之贼,早已开始在逃散。
只看那一千五百铁骑,当真就在官道与周遭来去纵横,便就是韩世忠凶得无以复加。
火在起,不得多久,连周遭枯枝落叶也被点燃,一时间浓烟笼罩在空气之中,呛人非常。
马蹄来来去去,贼人呼喊四处在起,脚步也四处在奔,有贼人早已奔去几百步外,有贼人竟还在当场,乱如麻!
此时此刻,韩世忠颌下的虬髯胡须,终于柔顺了不少,脸上的愤怒也减去,打马来去,开始收拢骑兵,救治自家伤员,收拢自家马匹与尸首,准备撤出战场。
倒也不知杀得多少人去,只看的官道之上,到处横七竖八……
慢慢的,一切归于平静,也有不少奔逃而去的贼人开始返回来,四处大火,大火已然开始往山林蔓延,车架粮草,已是荡然无存,还有许多拉车的牛,也正在火海里挣扎……
铁甲贼,布衣贼,皆是看得无奈非常,懂得的,便是知道这般一场,王尚书与庞将军那边便是危机四伏。
便是不懂的,也多在心疼这么多粮食,就被这么付之一炬……
战争,你死我活,又能如何?
那山林大火倒也不知要蔓延多久,更也无人去可惜,春风再吹,一日不知要烧去多少山头,倒是这江南之春,细雨绵绵就要来,想来要不得几日,慢慢也就会熄灭了。
韩世忠撤走了,回到了那个山坳,先派人把捷报送到水道上的大船去,然后带上一些粮草,再沿河又往东边去,便是要再换一个地方,一来防备贼人临时再运粮,便是一颗也不能让贼人运到前线去。
二来,韩世忠也想往东近一些,他甚至还想参加那场决战,他知道苏将军一定会把那歙州之贼军击溃,他想靠近一点,防备堵截,或者直接去参战。
官道之上的贼人,也反应过来了,开始收拢人手,也派人飞快往东边去,事已至此,当让王尚书与庞将军赶紧知晓消息才是。
苏武也在等候,等候韩世忠报捷的消息,他也知道,捷报就在这一两日了。
许多事,是可以预料的。
倒是消息还没收到,苏武就闻到了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气味,草木燃烧的气味。
站在大帐门前的苏武,抬头去看,不知哪里飘落而下,一片小小的茅草灰,落在苏武的手臂之上。
苏武大喜,放眼往西去远眺,其实看不到什么,但这片飘荡而来的茅草灰与空气中淡淡的味道,已然就预示着某些事了。
苏武已然大喊:“韩世忠得手了!”
苏武很相信韩世忠,却也免不得心中担忧,担忧韩世忠第一次单独领兵,会出什么差错。
许贯忠听得苏武高兴的呼喊,也出大帐来,他似乎也发现了空气中的某种变化,也是喜上眉梢:“将军,当是真得手了,水道上来报捷的人当也很快就到。”
苏武看向西边官道山口的那歙州贼军营寨,淡淡一语:“要开打了!”
“将军当行军令!”许贯忠说着。
“二郎领五千步卒列阵城西,防备城内之贼冲出来。我亲自领兵,与歙州贼决死!”苏武军令简单,其中细节,早已商定,还有许贯忠与朱武等都虞侯,会去督导落实各部细节之处。
而今,苏武这支军队,乃至这支军队的指挥系统,已然成熟非常,慢慢不需要苏武事必躬亲,苏武的战争系统,运转起来极为高效。
西边官道山口之营寨,王寅也站在大帐门口,闻着空气里飘来的淡淡草木焚烧气味,摊开手掌,也能接到空中慢慢飘落的草木灰屑……
“不好了不好了……”王寅嘟囔着。
庞万春也走了出来,眉头紧皱:“这……王尚书……”
“烧起来了,哪里烧起来了!”王寅看向庞万春。
庞万春岂能还不知,却是安慰一语:“兴许不是粮草,只是哪里发生了山火。”
“山火……会是这么巧合吗?”王寅再问。
庞万春点着头:“确切消息未来,王尚书不必如此杞人忧天。”
王寅点着头,却忽然又问:“庞将军,若当真是呢……”
庞万春被问得面色一紧。
王寅继续说:“许真是……那该如何是好?”
庞万春答得一语来:“那就退兵吧……”
“退兵?”王寅摇着头,看向东边,看向那座官军营寨,慢慢来说:“大军到了这里,就走不了……”
为何?退兵这种事,哪里有那么容易?敌军数千骑,随后掩杀而来,你回头列阵去打,他不自就不来,你不打了准备走,他又追上来掩杀……
便是你撵他也撵不上,你躲他又躲不开,你转身去,屁股就要咬,你回头来,他远远看着你……
如何还退得兵去?
官军这一彪骑兵,当真太欺负人了。
这也是战马在战场上的真正意义所在。
庞万春也明白其中之意,面色一凛:“那就拼了!”
王寅闻言,又是摇头,却是无语……
主动抛开这山口逼仄地形,抛开拒马与寨栅,出去与骑兵野战对垒,还是与许多重装骑兵野战对垒。
结果并不那么难预料,若真要想那侥幸得胜之事,其实不敢去想,对面那支军队之强,容不得有那太多侥幸。
两人心情,陡然低落下来。
庞万春便是再说:“兴许,咱们拼了去,圣公在城内看到,便也精锐尽出,如此东西并进,前后夹击,许有一胜之机……”
王寅抬头去看那座不大的清晰城,唏嘘一语:“圣公……”
“怎么?”庞万春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