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枪尖无数,一瞬间,这水贼就做下了决定,转头跳入水中去。
这贼也是好本事,却是心中大急,在水中失去了踪影,远处才再冒头,左右一看,又换一条官军小船再潜水而去。
再一跃上船,无数枪头立马就来,唯有再跃入水中。
不同不同,真是与上次大大不同,按理说,只要上了船去,官军就会惊慌失措……
此番怎会是如此?
这水贼不再去寻官船,只在水下不断潜游,偶尔起身换气,就听得四处大呼小叫:“快快快,射那个,那个露头了。”
一口气刚换,听得呼喊,这水贼连忙又潜下去,往那最高的楼船去潜,因为那边,正在凿船,只要把那楼船凿沉,在这逼仄的水道里,那就直接堵住了一大排,官军自会乱了阵脚。
却是那楼船依旧不断在行,虽然不快,却是一直在走,显然头前并没有完全堵住。
这到处潜游的水贼,名唤阮小二,便更是使劲,往那楼船船底去游。
只待近前一看,阮小二心中就知,不好不好……
那船底黑黑一片是什么?不是铁还能是什么?甚至许多处已然开始有了些许锈迹。
铁生锈极快,便是这么放在船底,不得多久去,就要锈成一片……
可是,此时并未太多锈蚀,阮小二急忙来问:“小七小七,如何了?”
又那刚刚出来换气的贼人立马来答:“一时半刻,怕是凿不动啊!”
“快使劲快使劲,这铁皮绝对不厚,再凿再凿……”阮小二已然急了,这若是再往前开去,不得多久,可就要进广阔之处了……
阮小二自己也潜入船底去,接过旁人的工具,只管也砸,铁皮完全不比木头,当真是又湿又滑,水中还不好使力,这些都是其次……
主要是这船只不停,还得不断踩水去追,更费力气。
船上之人,自也发现了船下有人,便听大呼:“搬大石来,只管看哪里有人露头换气,只管大石去砸!”
咚咚咚的大石砸水之声,激起水花几丈之高。
这是苏武的定计,箭矢再如何大力,也难以入水,这巨石虽然入水之后也没有多大威力,但毕竟重量在那里,总有效果,乃至激起波浪,也能让水下之人来去不稳。
楼船船头,已然有人取来长长的木杆,左右去拨开堵路的船只,船只上也还有大火,想着用火来烧官军楼船,自是撑开去就是。
船头前箭矢也在不断去放,楼船当面,已然没有贼人敢轻易暴露身形。
楼船继续在走,一直在走。
阮小二技艺着实了得,终于在水下凿卷一块铁皮,已然看到木头了,却是陡然发现,头顶船只忽然快了几分,连忙奋力踩水去追,便是要追到刚才之处。
却是船只越来越快,阮小二心中立马泄气,便知头顶大船驶出了水汊,要去宽阔之处了。
阮小二连忙去拉头前的阮小七,用手势比了比,走,得走了!
如今已然气力使去了大半,若是真跟着到了宽阔之处,只怕再想藏身而逃就难了,到时候不免就要换气露面,官军小船左右散开来,岂能看不到?得走了。
哪里知道,阮小七还不愿,指了指自己头顶,已然也是凿破了铁皮,看到了木头,舍不得就此退去。
却是阮小二伸手就去拽,一把拽住阮小七,便是身形一顿,那船底已然远去好几步,再顿一顿,船底又去好几步。
只待船底远远行去,两人才敢稍稍露出水面换气,已然也是憋气憋到极限了。
那阮小七还来一问:“哥哥,我已然就要凿开了,你怎不等等再拉我?”
阮小二无奈来答:“你自是本事大,但凿开一处有何用?”
阮小七微微一想,便也是,兄弟们都不曾凿开,他一人凿开一处,没有意义,船内之人,说堵就堵住了。
唯有到处漏水,才能沉船,一处小漏,不是大碍。
阮小七转头问:“哥哥,这可怎么办?官军船只已然全力往水寨去了。”
“还能怎么办?赶紧寻船去,往山寨去援你五哥!”阮小二如此说着,立马潜下,当去寻船快归了,阮小五守在水寨。
水寨,便是梁山岸滩靠近水边的大寨,官军登陆之后,水寨首当其冲。
破得水寨,官军便可直冲入山寨,再也无有阻挡。
宋江倒也不是没想过要把整个梁山都用高墙围起来,便是岸滩这边,也都建起高墙。
只奈何……工程量太大,无异于建造一座不小的城池,实在难以做到。
不仅需要无数的建材,也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些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时间,若是再等得两三年,兴许这件事还真能做成。
回过来想,若真是岸滩已然被占去,即便建了这么一座城池,意义也不大了,梁山高处之上,连水源都没有了,困在孤山之上,要不得几日,死期也就到了。
所以,守山,就要守水寨。
阮小二阮小七,此时挡不住官军去路,那就只有一心回去守那水寨了。
混江龙李俊,自还在后,不知头前发生了什么,只看得官军之船都往那宽阔处驶去,便是又急又骂:“阮家兄弟这是干什么吃的?怎的放了官船出得水汊?”
“李头领,怎么办?”身旁问话的,是出洞蛟童威。
怎么办?
李俊往前去看,只看那官船越行越快,还能怎么办?便是大喊:“快,回水寨去守。”
水寨有两座,梁山下岸滩边,左右各一座,互成犄角之势,左边是阮氏兄弟,右边自就是李俊与童威童猛。
官兵已然过了水汊去,李俊更是亲自去摇橹,摇得飞快,便是怕那官军船只先到,怕那童猛一个人守不住右边水寨。
只待李俊奋力摇橹,靠水寨而去,就看那官军船只,忽然慢慢都在停了,就停在岸滩一二里之外。
山后,宋江只听得官船就要登陆,连忙惊慌而来,当真看到了官船在远处,入得李俊右寨而来,便是喝问:“何以未把官船堵住?”
李俊委屈不已,只答:“哥哥,官船未走我这边,走的是北边,我自连忙去追去帮,哪里知道,阮家兄弟忽然就放官船过去了。”
一旁吴用听来,便是面色一黑,连忙解释:“哥哥,阮家兄弟必不会轻易放官船过来。”
宋江大怒,抬手指向水面:“那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吴用一时无言,其实也没想明白。
却见宋江脚步就起,往那左寨而去,恨恨在说:“便是当真吃里扒外,当场擒拿斩杀。”
吴用立马跟随而去,在后面说:“其中定有曲折,哥哥一定问个清楚,万万不能临阵斩将……”
宋江只管上马去,打马快走,吴用飞快也跟。
那左寨一入,不等宋江呼喊,阮家兄弟已然近前拱手。
“来人呐,把这三人绑了!”宋江大呼,显然已是怒上心头来。
三人连忙跪地就拜,阮小二开口就说:“公明哥哥容禀,那官军之船,都在船底装了铁皮之物,着实凿不开啊,且那官船行得极快,没那么多时间去砸,着实又挡不住,非我等不尽力!”
吴用连忙也来拉:“哥哥哥哥,定是不假,定是如此!那苏武何许人也,岂能当真无备而来?岂能当真又走那高俅的老路?是我算计不深啊!我之罪也,请哥哥饶恕了他们兄弟吧……”
宋江此时,才略有冷静,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那水面远处,两手一摊,只问:“学究,而今,如何是好?”
宋江话语说完,似已然有些无力了。
后寨正在打得激烈,官军那石砲已然把墙头上的垛口都砸平了。
前寨,官军已然就要登陆……
“事已至此,放手一搏就是,哥哥,咱兄弟们个个不怕死,咱拼了就是……大不了……定还有再起之日啊!”
吴用连连在说,也往宋江的心坎去说,再起之日,便是宋江头前之语。
宋江更有了几分冷静,看去水面,问得一语:“学究,怎的官军又停船了?”
吴用此时才松口气去,先与阮家兄弟摆摆手,示意三人退一些去,再定了定心神,想得一想,再说:“官军大概是在等援军到来。”
宋江左右踱步,皱眉不止:“当有个应对之法才是!”
是当有个应对之法,吴用努力去想,又是紧张不已,左右去看,前后也看,如何应对?
“决死岸滩就是!”吴用这么来应对。
宋江微微抬头仰面,看了看天,再闭眼,一口气叹去……叹得长长……
那阮小二来说:“我兄弟自是驾船再去,与那官军决死在水中!”
吴用立马大急,连连摆手:“官船高大,难以攀登,与其如此,不如紧守水寨,让官军来打,可占地利也!”
宋江张开眼睛,仰面摆正,看得左右,只淡淡一语:“学究,你就在前寨坐镇,后寨也是紧急,我往后寨去安军心,你我同心,共渡此番劫难!”
说着,宋江起步也走,阮家兄弟又如何真能杀得?即便要杀,也不是此时此刻了……
发泄了一番怒气,宋江彻底冷静。
吴用看着宋江背影而去,微微有些愣神,山东呼保义也好,郓城及时雨也罢,孝义黑三郎又如何?
许是……
宋江打马去也!
吴用愣神也恢复了,只管左右来说:“紧闭寨门,准备官军来打!”
阮家兄弟拱手一礼:“得令!”
看着汉子们开始忙碌,吴用往高处去站,看着汉子们脸上那略显惊慌失措的表情。
吴用转身去看那梁山,也深深一口气叹去……
许久之后,遥望水面远方,大船小船无数,正在汇合……
官船开始再动,不论大小,皆往岸滩驶来,大船百十步再停,小船开始直接登岸,再又小船又回,去接那大船之人。
也看着官军如此忙忙碌碌……
按理说,官军登陆,合该上前去击,趁着立足未稳,兴许能把官军再赶下水去……
吴用却是没有下令,只看那最初上岸的官军,看那铁甲汉子手中拿着的硕大的朴刀,吴用没有下令……
便是也知,就凭水寨里的这些人打杀出去,自当是有一番血战,又能如何?
胜不了的!
双方多死几个人罢了。
却见另外一边的水寨,当真冲出一队人去,直有一二千号,往那岸滩去奔。
岸滩上的官军,才上来四五百个,竟是也不整什么队列,就往那边去迎。
吴用微微闭眼,不看了……
大势已去了!
一会儿……
那苏武苏将军,上得岸来,应当又会来喊一喊吧?
喊着,吴学究在不在,见一面如何?
或者来喊,学究,好久不见,故人来了,岂能不出来一会?
吴用想着想着,转头去看那梁山,还有无数慌乱的老弱妇孺之辈也在山寨之中,想来苏将军不是那滥杀无辜之辈……
看一眼去,就看那边水寨与官军对垒大战,其实已然早有预料,苏武军中许多消息早已打探了好几番,那官军领头一个,定是东平府下陷阵营武二郎,那武二郎就使大朴刀。
那大朴刀抡起来,哪里会有一合之敌?
那一千两人,何以能是苏武座下陷阵营的对手?
哪一次,山寨里的大军,打得过苏武麾下的军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