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石达开相当后悔当初自己带兵独走。没有了江南富庶的根据地，自己再能打，这种没有后勤的流寇形式作战，一旦没粮，立刻抓瞎。
看这大渡河的水势，三天之内是过不去了。老天不保佑我啊，军中已经绝粮，难道我的七千老兄弟就要饿死在这块绝地了么？
不行，宁可我去找骆秉章自首，让清妖凌迟了我，也要给老兄弟们留一条活路……
石达开回到自己大帐，犹豫半天，长叹一声，缓慢、不情愿地写了一封书信。
“来人，派人把我这封信送到离咱们最近的清妖南字营都司王松林部，让他们转交骆秉章，就说——”
“哈哈哈哈！石兄偌大个英雄，居然要叛天国投清妖了么？”
“谁！”
帐中石达开的侍卫一起拔刀。
这里防卫也算森严，这人怎么混进来的？
帐帘一挑，田星一身短襟江湖打扮，腰悬真武宝剑，昂然而入。
“石兄你不行啊，手下饿得打晃，我们这么多人混进军营，都没有发现，这还是我认识的治军严谨的翼王么？”
看天行者身后一水的武当弟子，都是轻功高手，怪不得饿昏了的部下没发现呢。石达开站起来，“田老弟，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来给你们送粮来了啊。”
石达开苦笑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你们这十几个人能带多少粮？我自己吃饱了没用啊。”
“一千五百吨够不够？蒸汽船已经到了紫打地码头了。”
“真的？”
“咱们多少年的交情？我天行者跟你说过假话么？”
石达开几步走过去，抓住田星的双臂摇啊摇，“你可救了我的七千兄弟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粮怎么弄来的？”
“先让兄弟们吃饱再说，咱们边走边谈。”
码头上，已经停靠了一艘巨大的蒸汽船，船上尤氏商会的伙计正往下抬军粮。
接收的太平军们打开袋子，不是难吃的“行粮”粟米、炒面和咸菜，而是雪白的泰州大米，熏肉和采买自乐山的新鲜蔬菜。
营地里马上炊烟四起，太平军们失神的眼睛里都冒出了光。
看蒸汽船上挂着米字旗，石达开很惊奇，“运盛十一号？这是哪儿来的洋船？田老弟你跟支持天国的洋兄弟联系上了么？”
再往后看，河里一顺水停着十艘蒸汽船，还有一艘军舰。
看上面的旗帜，石达开脸变色了，“田老弟——”
忽然又停下了，叹息一声，“田老弟你投了清妖也好。石某这大好头颅，给你升官发财，胜过给骆秉章啊。”
“石大哥，你的兵吃饱喝足后，有自信打得过骆秉章的一万精锐么？”
石达开一愣，神色变幻，“打仗没有必胜的说法，不过我的部队，只要有粮，却也不怕他们了。”
田星微笑，“如果，加上骆秉章部撤退的详细行军路线图呢？”
“骆秉章部为什么要撤兵？”
“这个容后详谈，这个给你。”
石达开接过一看，是越西山附近的详细地形图，和骆秉章部撤退的路线。
“我们在这一片已经侦查了将近十天了，骆秉章军中，还有专人沿路留下暗记，便于确认他们的实时位置，这仗翼王你会打么？”
石达开仰天大笑，“有了这个，我保证骆秉章的军队，跑不出越西山！”
石达开可不是张乐行，他在历史上的评价，是“中国近代军事家”。
战略眼光或者有缺欠，单论打仗的本事，在全世界大榜排名，都是排前几的。
七千跟了翼王十年的百战精锐吃饱喝足，立刻恢复了精气神。石达开一挥战刀，“兄弟们，报仇的机会到了，跟我截击骆秉章去！”
第158章 穷途纵有英雄泪，洒向西风几度晖
同治二年五月十七，湘军骆秉章部撤退去金陵途中，于越西山地区黑竹沟遭遇太平军石达开部七千精锐埋伏。
黑竹沟万亩竹林大火熊熊，沟顶悬崖上火绳枪轮射，石落如雨，一万湘军几近全军覆没。
骆秉章身负重伤，在手下王松林、杨应刚拼命死保下，带一千残兵突破了太平军在沟口的围堵，狼狈逃回湖南。
湘军精锐死命突围，给太平军造成了一千人左右伤亡，石达开身先士卒，左臂骨折。
技勇太监受误伤，中度烧伤一人，轻伤三人。首领海青轻伤、童林中度烧伤。
咳咳，作为高手高高手，在事先知道友军要埋伏的情况下，为啥还会烧伤呢？
这个——湘军是带了军粮的。太平军火攻，湘军后勤部队基本全军覆没，粮食也烧了，但没烧那么利索。
这些高高手们从火海里冲出来后，粮食就烧利索了。太平军打扫战场的时候，在湘军的运粮部队那里，只找到一堆灰……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犯下烧山重罪的石达开打着绷带，满面笑容回兵紫打地，在与田星、邵全忠深谈了半宿后，欣然认罪。
六千太平军纵火犯全体流放两万里，发配美利坚，当雇佣兵赎罪，邵全忠外遣雇佣兵收入+六万两/月。
石达开这么痛快，是因为跟田星交情好么？嗯，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不过骆秉章虽然走了，三万土司夷兵从南而来，依旧在稍远的位置断掉了太平军的粮道。
这些夷兵战斗力稀烂，可是穿山越岭，如履平地，对地形比太平军熟悉得多，要埋伏他们可是相当难。
追不上、打不着，牵制你断你粮道没商量。
大渡河对岸，四川总督完颜崇实率领的川军严阵以待，转进成都的计划已经失败。
太平军自己依旧没粮。大渡河对岸的川军隔着洪峰够不着，更远一点南边的夷兵是穷人，有粮也没富裕的给太平军，方圆几百里内就只有淮军有粮。
淮军都不用打他们，只需扬长而去，他们依旧是饿死的命。
除非田星的面子比天大，淮军不打太平军，还给粮，这样最好的结局是太平军向南突破夷兵的封锁，再去云贵川桂山沟里转悠去。
那边人口稀少，太平军补充士兵的机会几乎没有，剩下六千人在清军、土司兵围堵下，只能越打越少，未来是可以预料的。
上岸的部分淮军闲着没事，试验新武器。五十个机枪班组齐射，给太平军友军小小展示了一下淮军的火力。
之后，石达开连偷袭蒸汽船抢粮的小心思都没了，跟田星套老交情滔滔不绝，跟邵全忠对饮到天明。
“垂翅无依鸟倦飞，乌江渡口夕阳微。穷途纵有英雄泪，洒向西风几度晖。”
喝酒的时候，邵全忠吟诵起了他记得的石达开遗作。
你让一个土鳖军阀记住“相逢若只如初见”或者“金风玉露一相逢”很困难，但英雄豪杰的诗邵全忠还是记了几首的，有共鸣啊。
但实际上这首诗是后人伪托，石达开本人并没听过。
如今从邵全忠嘴里听到，石达开唏嘘不已，这倒真实反映了他此时的心情。天国江河日下，他真的累了倦了，算了，出洋吧。
石达开少时“读书不成”，学问都比不上天王那个老童生，自己也不以文人自居，倒是真正的武林高手，跟田星一个水平那种，要不然两人也不会惺惺相惜。
石达开真正的诗作只有两首，基本和邵全忠水平差不多，英雄气足，没啥文采。
石达开有勇有谋，军略和治理地方的才能都优秀，那是实战和统治过程中锻炼出来的，已经足够伟大，不需要再增加一个诗人的名头。
他爽朗豪迈，也不想改个文雅的名字，只是草率地给自己化名石老三。
邵全忠本来任命陈诚为雇佣兵总指挥，统领张杨二将，三人的三个团正好合成一个一万三千五百人的雇佣兵师。
如今意外收了石达开，这可是比英王资格更老的名将。邵全忠许诺，石老三的部队编成赴美雇佣兵独立旅，单独行动，不受英王统辖。
石达开的部队靠步兵日行一百九十里，奔袭湘军，绕到前面去埋伏奇袭，创造了伟大的太平天国军事家石达开打出的一个新军事奇迹。
这一仗打完，回到紫打地的时候，太平军全体躺在地上动不了。在湘军那里又运气不好，没抢到粮，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邵全忠心善啊，供吃供喝，让卫生兵照顾太平军伤兵。
等邵全忠跟石达开谈妥，太平军们是被淮军搀上蒸汽货轮的。
六千太平军在炮兵营、骑兵营、机枪兵、星字营的“陪同”下，连夜坐船去上海。
这大渡河的洪峰到底维持多久，邵全忠可心里没底，别蒸汽船和军舰真的都搁浅在大渡河那就是大笑话了。
临走前，田星拍拍邵全忠的肩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老二，我觉得，这张之洞不是诸葛亮，他是谁都坑，活脱脱一个贾诩啊。尤其让海青带人去烧湘军的军粮的事，他当初都特意嘱咐，真是太毒了。”
邵全忠得意非凡，“咱们能得个贾诩还不知足？石达开一代豪杰，被张之洞几千里外留的计谋算得死死的，你兄弟我是没这个脑袋啊。好在兄弟我坐的位置，靠的是赏罚公平和明快决断，不是阴谋诡计，多厉害的人兄弟我也敢用。”
…………
邵全忠带着树字营、波字营和后勤、工程兵部队五千人留在了紫打地。
自从淮军成军，创业初期为了快速形成战斗力，一天五发子弹喂的豪华训练已经没有了。后来的新兵，训练打子弹的数量大大减少，已经降低到英法水平。
这回留下的五千兵算抄上了，接下来的四天里，铆劲浪费子弹训练。
大渡河洪水滔天，北岸的完颜崇实总督想支援南岸的淮军也办不到。
四天里，只能隔河听见南岸枪声一阵接着一阵，战斗显然异常激烈。
南面的夷兵倒是能过来参战，可土司们舍得让自己的士兵跟太平军硬刚么？我们帮助断粮道已经对得起大清的封赏了对吧？
天啊，那么密集的枪声，我们这些拿大刀长矛的部落兵过去岂不是去送死？
淮军跟我们又没交情，也不给我们钱，凭啥要帮你们啊？你们跟石达开死磕吧，我们远处听响。
四天后，河南岸枪声渐稀，终于停止。大渡河水位也渐渐下降，完颜崇实派的斥候到南岸的时候，紫打地已经空空，不知道双方交战是个什么结果。
十五天后，四川嘉定府知府和乐山县令，同时看到了凯旋归来的邵全忠部队。
部队的样子惨透了，在丛林里行军半个月，衣衫褴褛，来的一万兵只剩下了五千。不过，他们带回了七千颗长毛人头，包括石达开的。
这次是田星亲自下冰窖，事先跟海青一起挑选的人头，他跟石达开熟啊。
不过，带来的七千颗人头随半夜回去的船又带回去了一千颗，邵全忠在路过黑竹沟的时候，把阵亡在这里的一千多太平军的人头给割了凑数。
活的太平军将士要善待，这些人头可是战功和封赏——
嗯，凤阳地下室里的战功存货点数只剩下三万八千点了，得省着用。打金陵可是大仗，斩获少了不可信不说，战功也会大打折扣不是？
邵全忠余部五千人，坐上了留在乐山的四艘蒸汽船回航。
他们在船上修整的时候，完颜崇实已经从嘉定知府那里得知了紫打地战役的结果，八百里加急，禀报了朝廷。
第159章 阿思本舰队
邵全忠回到凤阳，第一件事，上折子弹劾湖南巡抚骆秉章。
骆秉章部不等淮军到位，接手马鞍山防线，急匆匆就往金陵赶。
致使粤匪石逆从包围圈中逃脱，坑苦了接手的淮军。
淮军与石逆所部激战四昼夜，接战数十次，每次与石逆接战的前锋部队都伤亡惨重，数次造成伤亡四成，前锋崩溃的局面。
一万赴川部队总计伤亡达到一半，元气大伤，此皆湘军不顾友军安危，擅自提前撤出阵地之恶果。
幸得友军川军、土司夷兵密切配合，经过苦战，终于全灭了石逆所部，斩首七千。但部队急需修整补充，无力再战，万望朝廷谅解。
邵全忠的折子三天后就送到了京城，路过海陵留给乔大人的翼王军旗、龙袍、石达开人头在两天前就送到了，四川总督完颜崇实的折子到得更早。
军机大臣们弹冠相庆，石逆灭亡，朝廷除一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