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身后传来文秀的干咳。
邵全忠清醒了点，发现原来胡六娘扶着自己坐在太师椅上，自己脑袋靠得软软的，文秀进来有点看不下去了。
邵全忠假装不知道文秀在咳什么，刚才气得头昏，都啥感觉没有。顺势又往后使劲靠了两下，站起来，“秀儿娘子，你这身体还没恢复完呢，别到处乱走。”
文秀浅笑，“继思都两个月了，我坐完月子又歇了一个月，已经好多了。我听到你们的话了，我觉得你跟保镖靠得再近讨论也没用，不如去跟乔大人和张军师商议一下，不要自己冲动做决定。”
“夫人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啊。”
邵全忠干笑着接过小秘递过来的军帽，“我先给军师发报，然后问问干爹详情去。”
文秀真小心眼，一点没有正宫大房的气度。我这都多老实了啊，这点你得跟慧儿学学……
人在寿州的张之洞收到电报，片刻回电，“此事不急，可以排雷未完理由拖延半月，待属下搜集到足够情报再决断。”
邵全忠心里有了点底，领人奔小香崖而去。
小香崖经过一年多的修建，已经完工，两千亩花园争奇斗艳，亭台曲廊不断，端的是雅致去处，也就是比不上蜇园，已经海陵算一等一的园林了。
乔松年见到邵全忠的时候，也无心盛景，正在忧心。
“雨亭啊，曾国藩毕竟是兵部尚书。调你去陕西也有理有据，咱们不好推脱啊。”
“洪秀全还没灭呢，他有啥理把咱们的兵调陕西去啊？”
“粤匪这边，曾国荃、鲍超已经包围了金陵，日夜攻打，兵力足够，不需要人支援。左宗棠、李鸿章联络洋枪队正在围攻李秀成，安庆光复，英法现在也帮我大清了，驻上海滩的英法部队已经达到五千人，他们也亲自下场帮忙剿粤匪……”
“那咱们也得找个由头留下啊，我看啊，曾国藩围金陵不会那么顺利，迟早有求到咱们的时候。”
乔松年摇摇头，“现在还看不出来啊。倒是陕西那边，因为调兵围攻粤匪、捻匪，兵力空虚，粤匪陈得才部一去，立刻大乱。现在有陈得才、蓝大顺、十八营匪徒三股贼寇作乱，数次围攻西安，陕西岌岌可危。”
“朝廷不是派胜保去了么？”
“胜保剿匪不利，一路损兵折将，好不容易逃到西安，还向朝廷谎报胜了，纵兵在西安劫掠一番，杀良冒功，陕西局势更加糜烂……”
情况已经探听清楚了，干爹这边帮不上忙，邵全忠两天后回了凤阳。
半个月后，寿州排雷工程终于结束，淮军驻寿州兵马在邵恒忠带领下，回兵凤阳，张之洞也跟着回来了。
张之洞一进军营，邵全忠就急匆匆迎上去，“张兄，你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都急死我了。曾国藩已经派人催促咱们进兵了，到底走不走啊？”
张之洞哈哈大笑，“当然走了，咱们是朝廷军队，怎么能不听命令呢？不过，主公，走也有不同的走法，你附耳过来——”
第二天，扩张到一万六千人的淮军遵守朝廷命令，从凤阳开拔出发，几百艘漕运船浩浩荡荡，溯淮河而上，目标——陕西。
船队日行二百里，五天后，到达河南南阳桐柏县码头，走不了了。
淮河航道到此为止，下一步要陆路经南阳、商洛奔西安了。
邵全忠下令，“扎营，开始继续练兵。”
工程兵在桐柏码头附近大展身手，这营修的，跟凤阳兵营似的，淮军行营武备学堂也又重新开课了。
邵全忠在桐柏一呆半个月，悠然自得。
同治元年七月十五，邵全忠的奏报使者才慢吞吞到了兵部。
“我部为现代化之新式军队，对辎重依赖极重，无足够马匹运输弹药、大炮、粮草，毫无战斗力，请朝廷提供两万匹马，以供军需之用，否则无后勤保障，兵必溃散矣。”
四天后，朝廷八百里加急的申斥就到了。
人家粤匪陈得才西征，迈腿就走，嗖一下就到了陕西。胜保追击陈得才，也是嗖一下追过去，朝廷二路剿匪援军多隆阿也啥也不说，现在兵都到渭城了，怎么就你邵全忠事儿这么多？
邵全忠诡辩，咳咳，错了，自辩的折子又送进京城。挨了申斥得自省不是，这回快多了，四百里加急，八天就到了。
自辩书表示，粤匪没有后勤，流窜抢劫。胜保手下的黑旗军也是流窜抢劫，没有粮草辎重，一路打劫老百姓，让朝廷大失民心。没追上陈得才呢，就被十八大营的匪帮在路上分路袭击，打得焦头烂额。
多隆阿能到渭南，正因为他是旗人，率领的全马队啊。
所以嘛，这后勤很重要。粮我有，但得从后方江南布政司和皖北运。反正我淮军要想进军西北，必须得有足够的马。
无码风险太大，那是绝对不行的。
兵部对没念过书的土鳖武将邵全忠奏折里的错别字并不在意，研究一番，觉得邵全忠说的有一定道理。
恰巧这个时候，多隆阿连打好几个胜仗，已经初步稳定了局势，陕西不那么急着缺兵了。
朝廷咬咬牙，你在桐柏等着，我大清马有的是，都在塞外呢，这就给你筹集。
邵全忠稳稳当当就在桐柏住下了，一住四个月。
练兵闲暇之余，沿着淮河把桐柏县和河南东南部的汝宁府、光州府淮河沿线的州县，都建起了保险队。四个月时间，有线电报都拉过来了。
邵全忠这陕西没去呢，兵驻桐柏，把河南事实吞并一小块过去。
同治元年十二月初一，两万匹马送到了桐柏军营，免费的……
邵全忠没理由拖延了，作出一副准备出征陕西的样子，拔营起寨，全军动员。
淮河上一艘快船至，驻扎期间被邵全忠派回去催粮的田星从船上跳下来，几乎是飞行着到了邵全忠大帐。
“二弟，张乐行部此前在杞县与僧格林沁部交战，手下火绳枪队首领董志信叛变，腹背受敌，大败。派人跟我联络，同意咱们一年前提出的，去美利坚当雇佣兵的主意了。”
大路上一溜烟尘，一个蒙古兵飞马而至，满身征尘，“钦差大臣僧王紧急征调淮军，截击向你部方向逃窜的张乐行部。”
第151章 背叛
僧格林沁刚被朝廷赏博多勒噶台亲王爵，世袭罔替，授权节制调遣直、鲁、豫、鄂、皖五省兵马，围剿捻匪。
淮军现在理论上成了他的部下，命令是要听的。
蒙古传令兵传完僧王旨意，仰头高傲而走。忽然一块石子不知怎么恰巧崩在马腿上，马失前蹄，蒙古兵狼狈摔了下去，来了个嘴啃泥。
看蒙古兵牙都磕掉了，满嘴鲜血而走，田星哈哈大笑，“我认出他来了，当初在顺义城外抽了我后背一鞭子，总算报仇了。”
“田大哥你总埋汰我睚眦必报，你这心眼也挺小啊。”
“我这叫快意恩仇，你那才叫小心眼。”
好吧，刀削不了自己把，埋汰别人总是容易的……
哥俩笑谈一会，张之洞过来了，三个人在淮河边蹲下，小声嘀咕。
“大哥，张乐行怎么忽然想通了，他就是打了场败仗而已，捻军要重新拉人还不容易？”
“这次董志信的叛变让他伤心了。董志信掌握火枪部队，那可是他绝对的亲信。他数次击败僧格林沁，可是朝廷的兵马无穷无尽，越打越多，捻军毫无出路的样子，张大哥是累了，还有，跟二弟你有关。”
“我可没打他啊，还送钱送枪……”
“可你把皖北道治理得井井有条，掘了捻军的根啊。他兵败杞县，本来想跟以前一样，经鹿邑挺进徐州，再打到鲁南去，按老路子一路胁裹民众，扩大实力。结果一进亳州地界，咱们的地盘到处是圩子，急切间打不下来，抢不走粮，胁裹不到老百姓，只好灰溜溜退出安徽，回到河南。”
邵全忠和张之洞相视而笑。淮军的地盘是铁打的，这种策略对付捻军这样的流寇最有效。
“二弟啊，朝廷的地方官，要都像你这么搞，朝廷岂不越来越强，咱们还能得天下么？”
张之洞眯眼一笑，“田统领多虑了，办保险队那可是一大笔开销，只有咱们有钱搞。其他地方官，就算有钱，都揣自己腰包，舍得花给老百姓么？”
邵全忠嘿嘿一笑，“朝廷的官要都能跟我一样，我立马老实当顺民，啥想法也没有。可是这可能么？大清国怎么变现在这样的？太平军捻军造反为啥那么多人跟？就是朝廷养这帮子狗官改不了吃屎啊。”
“对了二弟，张乐行大哥也没完全失望，他还有去陕西跟陈得才汇合一条路可走，不过，咱们得让开路——”
“那不行！”
邵全忠坚决摇头。
“现在多隆阿在陕西节节胜利，咱们才可以不去陕西。要是张乐行跟陈得才合流，声势大起来，多隆阿抵挡不了，张兄制定的拖延战术好不容易成功，又白费了，咱们决不能失去打进金陵去的扩张机会。”
“张兄说了，他可以选择冲过咱们的防线去陕西，哪怕就他一个人冲过去，凭他的威望也可以瞬间再拉出几万人来。也可以投邵不投鞑，但有一个条件——干掉僧格林沁。”
僧格林沁是张乐行的老对手，好几年了，多次被击败，然后回去征兵，又回来了。粘糕糖一样粘着他，张乐行可被老家伙恶心坏了，不打死他出不了恶气。
邵全忠闭目沉思，他想起来了，僧格林沁按理应该还有两年多天命，是死在张宗禹、赖文光手里的。不过自己来了，早点弄死他也无伤大雅……
邵全忠望向张之洞，张之洞闭目沉思片刻，细眼睛睁开，闪着寒光，“弄死僧王不难，难的是让谁背锅。计策我有了，需要张乐行牺牲一个部下假装投敌。”
邵全忠哈哈大笑，“不用假装，我知道一个人，他一定会真投敌的。”
…………
项城到许昌之间的荒野里，五千捻军士气低落，躺得到处都是。
张乐行背手望着荒野，满脸忧郁，身边是大胡子悍匪天行者。
“报！禀报沃王，最新斥候探报，僧格林沁的追兵离咱们还有一百五十里，以他全骑兵的速度，急行军两天就能追上咱们。宿州知州英翰，率两千团练助纣为虐，在咱们东面十里扎营。前方许昌到桐柏之间，淮军深沟高垒，挖了无数战壕，中间地雷密布，已经把咱们向陕西转进的路堵死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
张乐行忧郁的不是前路堵死，后有追兵。跟陈玉成对田星不怎么信任不一样，天行者是他起事前就交下的好朋友，他还是非常信得过的。
“田老弟，李勤邦真的会背叛我？他可是我起家的老兄弟。”
“董志信是不是你老兄弟？树倒猢狲散啊。陈玉成走了后，天国眼看要完，天国有几个人能像英王、辅王一样死不降清妖的？更别说捻军了。”
“我还是不相信——”
“报告，蓝旗首领李勤邦求见。”
李勤邦主动带着两千蓝旗手下去对阵英翰去了，张乐行脸如死灰，“真的不行喽，人心散了啊。这次能不能弄死僧格林沁，我也不干了，听你的话，跟英王、辅王作伴去。”
张乐行跟僧格林沁死拼，损失惨重。李勤邦是张乐行铁杆亲信，结拜义弟，张乐行让他当后备兵，保存了实力，现在——
“唉！我们当初结义的时候——”
张乐行仰望天空，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第二天，僧格林沁大军离此还有一天行程，李勤邦声称打败了英翰，殷勤邀请张乐行去检视战果。
张乐行带着少数几个亲兵入蓝旗军营，刀斧手齐出，张乐行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英翰哈哈大笑而出，“张逆，你想到有今天么？”
张乐行昂然不惧，“我儿张憙在营中掌兵，我死捻军也不会散。我不会投你小小知州，若是僧格林沁亲自来劝，张某可以招我儿和全体捻军来降。”
“好！本官满足你的要求。”
英翰撇嘴，张逆居然还想着靠招降捻军的功劳免死。先让你活一天，到时候你们父子二人一起凌迟。
他没注意，李勤邦身后一直紧跟着一个大胡子亲兵。李勤邦大概因为刚刚背叛主子兼义兄，脸色一直不大好……
一天后，僧格林沁大军至。
第152章 湘军惨败
英翰派人去招降李勤邦，李勤邦答应受招安，帮自己诱擒张乐行，都是通过各自的亲信手下联络的。
等联络好了，计划开始执行，英翰带着护卫来到李勤邦大营，第一次见到李勤邦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丧门样。
英翰理解，谁当了叛徒心里也不好受，看来，这李勤邦还是有点忠义之心的，只不过为了保命，不得不出卖张乐行而已。
他可不知道，李勤邦派出去请他参与抓捕张乐行的亲信一出营门，就被张乐行和田星两人亲手抓捕了，然后就是张乐行的亲兵拿着李勤邦的腰牌和手令去找的他。
他带着护卫来的时候，营里已经杀掉了五百个李勤邦的亲信，一股血腥。
毕竟两千蓝旗兵里，效忠张乐行的要多得多，跟着李勤邦反叛也是被胁裹。
田星亲率侦缉处行动二队拿下李勤邦的十几个亲兵护卫后，都没用田星带来的五百快枪手帮忙，张乐行就已经控制了蓝旗局面。
田星遵照张之洞的计划，下令屠杀已经在李勤邦命令下归降的铁杆亲信的时候，张乐行虽然不忍，还是默许了。但他答应了李勤邦配合自己的话，就饶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