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上海滩是我们这些富商的上海滩,这事我可以吃哑巴亏,你们淮军以后,甭想在上海滩捞到一文钱。
等华尔回来,得跟他议一下。
洋枪队人太少了,南洋土著战斗力好像也不行。得多招参加过英法联军,真正有本事的洋大人军官,重建洋枪队。
将来找个由头,狠狠打一次忠字营,把面子找回来。
哼哼,我就不信,你邵全忠能打南洋土著,打得过真正的英法太君……
…………
咸丰十年十一月十五,忠字营四十五艘舢板行驶在邗沟上,前面不远就到海陵老巢了。
船队靠岸修整的时候,海青亲自给四个白人俘虏送去了牛肉干,还对没有牛奶面包深感抱歉。
这四位爷可得养好,不能水土不服——这养的是两万银子啊。
“二哥你硬是要得,洋枪队都被咱们忠字营打败了,咱们的队伍,已经天下无敌了吧?”
“三弟你可拉倒吧。
现在的洋枪队是最差的一版洋枪队,那几个白人军官都是在本国混不下去的地痞流氓,白齐文的水平也不咋地。
他们的兵用的是华尔从菲律宾招的殖民地兵,就那些南洋土著的脑子,那胆识,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能跟咱们华夏人比?
洋枪队里,也就大首领华尔是真有本事的,手下连个参加过英法正规军的军官都没有,这样的乌合之众能在上海滩官员那里骗军饷,靠的纯是他们有洋枪洋炮。
这次他们出来打劫,不是攻城,没带炮,不然正面对敌咱们肯定打不过。
他们是被白齐文这个渣渣给害了,行军都不派斥候,这不瞎搞么?才能中了咱们的埋伏。
他们抢足了钱,一心想回去分赃,兵无战意,咱们埋伏他们,打个冷不防,这叫‘击其惰归’,他们不输就怪了。
咱们的兵一共才练了俩月,跟大清其他部队比要强,跟真正的洋兵比还差着成色。
咱们现在啊,一个是要抓紧把手里这两个营练出来,另一个,我可等着丁拱辰赶紧来呢。
埋伏的事情不能哪次都成功,咱们需要重火力啊。”
张斯文若有所思,“二哥,我觉得你派廖容去找人,实在是太浪费材料了。
廖容可是接受过英国鬼子正规训练的,要是让他带一个营,肯定战斗力爆棚。
找人的事,派谁去不行?就是教英语,随便找个洋人先生也很容易,这两年让廖容先带陆军不好么?”
邵全忠长叹一声,“我还是不大放心廖容啊。
这家伙是见识过大世面的洪门弟子,让我想起一个跟王四鬼子绰号差不多的人。
让廖容带陆军,我总觉得后脖颈发凉。他当了海军司令,威胁就小得多,军舰总不能上岸造反。”
邵全忠其实忘记了,军舰关键时刻也是很能起作用的。有艘船叫“永丰舰”,还有一艘叫“阿芙乐尔号”……
海青拍拍后脑勺,“二哥,我觉得你拿三千两银子,请三个小孩子来,实在是太浪费了,那可是三千两啊,干嘛不好?
就算二哥你上辈子知道那三个小孩子会有出息,焉知这辈子他们还行?
没有他们家的长期教导,直接拉到咱们这儿来,我看也不一定比你姜堰老家的孩子强。”
“人的资质、品性是不会变的,三岁看老,现在他们的心性应该早就定了。我缺的不是他们的本事,是品性啊,这可是千金难买……”
说话间已经到了济川河邵家围子港口,乐森迎候在这里,呼啦一下子,三百多人来抬货。
这次招兵,两个营“正勇”一千,军官十名,后勤长夫每营一百八,乐森手下的后勤兵一下子扩张到了三百六十人。
邵全忠正想去看看自己的新兵,他们估计正等着自己亲自发饷呢。
忽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雨亭啊,你可回来了,这回你可干了件大事啊。”
邵全忠一愣,上前行礼,“参见吴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吴文锡笑眯眯地打量着邵全忠,“我是跑腿的。快跟我走,去蜇园,乔大人紧急召见你。”
第55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蜇园,松吹阁。
乔松年身披狐裘,手里捧着红茶,寒风从打开的窗子吹进来,丝毫不觉得冷,兴致昂然。
“有道是松声翻作海涛喧,入耳清音政不烦啊。
我这个整天万事缠身的俗人,一到吴兄你这清雅的蜇园,俗念顿消,真是羡慕死吴兄你的逍遥日子了。”
吴文锡陪笑,“下官是个致仕的寓公而已,每天里才有机会与松竹梅为友。
乔大人您就是想清净,可也没那个福气。朝廷可缺不了您这棵顶梁柱,少不得您就得多受政务之扰了。
乔大人,我已经把雨亭叫来了。您这个义子可没白收,真给您争气。
有这么个能打的部下,恐怕以后麻烦乔大人的政务只会越来越多——要不要把他马上叫进来?”
“不急不急,年轻人啊,就要多磨磨性子,养一养中正平和的浩然之气才行。
我今日兴致来了,要作一首长短句,拿笔来!”
…………
邵全忠进入松吹阁的时候,正看到吴文锡摇头晃脑,品评乔松年的新作,“……勋业佐中兴,看南天一柱,遏江流!
好词啊好词。
乔大人以前的诗作,多有李后主清婉之风。
这首词一出,浑厚大气,直有巨鲲化鸟,冲天而飞之气象。乔大人这是重焕青春,又得了少年意气了。”
乔松年抚须自得,颇觉新作必能流传后世,“今日乔某才体会,魏王所长,并非诗才。
先有霸业,才有《观沧海》之巨制也——
雨亭来啦?你来两句我听听。”
看乔松年拿着手里的毛笔往邵全忠手里递,吴文锡在旁边直咧嘴。
你让一个没读过书的武夫作诗词,不是难为他么?话说他会不会写字都不一定啊。
邵全忠先是紧走两步跪倒,“孩儿参见义父!”
站起来挠挠脑袋,“孩儿哪里会做诗,义父有命,我就来两句俗的。”
邵全忠接过毛笔,蘸饱了墨,刷刷点点,笔走龙蛇,竟然真的写了两句。
吴文锡愕然。他和乔松年都是清朝的诗词名家,书法臻于完美。
邵全忠的字,论笔法差得多,称不上名家,可竟然也不差,锋芒毕露,力透纸背,一看就是武夫写的。
这词——
“大炮开兮轰他娘,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乔松年哈哈大笑,“吾儿的诗句虽然粗俗,可英雄气跃然纸上,不错不错。”
吴文锡赶紧拍马屁,“果真虎父无犬子。只是扶桑小国,可担不起英雄一怒啊。”
邵全忠心里不以为然,你们是不知道东洋人的厉害。
现在是不行,我要是不来,大清很快就知道人家行了。
上辈子的部下,对不起了。
想来想去,就你这两句符合我现在的心情和志向,我抄下你的大作,想必你也不会介意吧?
乔大人尽了诗兴,开始谈正事。
“雨亭啊,你这回灭了洋枪队,可给咱们淮军争脸了。
回头你派人去盐运衙门,再领五万银子军饷,咱们淮军的扩军赶紧搞起来。
不要担心上海滩那边的报复。
你就尽管练兵,跟友军冲突不怕,关键是要打赢。只要打赢,捅多大的篓子为父都给你平事,叫他们冲我来。
可惜啊,为父只能给你捐个从七品,要想官阶符合统领身份,你得早日把侯霸天给灭了。”
“孩儿谨遵父命,很快就会去讨伐侯霸天。”
“好,也不用太急,打仗的事情,还是要充分准备。
我这次叫你来,是想给你点奖励,官升不了,就来点实惠的。
你作为统领,一直住军营也不是个事。听说有女眷来了,还得到朋友家借住,让为父老脸往哪儿搁?
为父住官衙,这海陵城里有一套小院子,空着也没什么用,就赏给你了。”
邵全忠又是扑通跪倒,“多谢义父厚赐。”
一个小院子又不是蜇园,跟巨额的军费比,没多少钱,主要是表示乔大人对他的重视,真当干儿子看了。
“好了,你退下吧。”
邵全忠后退,一直退到门外,才转身而出。
只听到里面乔松年愉快爽朗的声音,“吴兄,过几天,这蜇园的梅花开了,我还是要来叨扰的——”
家丁吴福如风从邵全忠身边跑过,很快吴文锡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奔旁边的来青阁去了。
邵全忠拉住出来的吴福,“老哥,吴大人这是怎么了?”
吴福叹气,“唉,大人要给青凤小姐订亲。对方可是世家,男方又刚刚乡试得中,青凤小姐却誓死不从,闹着要跳楼——”
唉,看来这吴大人致仕了也不消停,蜇园虽好,家里头闹心事可不少啊。
邵全忠回到圩子,吩咐乐森去盐运使衙门领军饷银子,又到操场上给新兵们发了军饷,一下午很快过去了。
“报!乔府家丁乔四求见。”
乔四给邵全忠见了礼,弯腰陪笑,“少爷,小的这就领您去看看老爷赏您的新院子。
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全乎的,您只要直接入住就行,晚饭都给您准备好了。”
要说自己这干爹可真没白拜,自己捅娄子给担着,又是给军饷,又是赐宅子。
邵某前世今生,可从来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将来不论干到哪一步,乔大人是一定不能辜负的。
邵全忠跟着乔四进城,左拐右拐,在钟楼巷找到了自己的新宅。
十名亲兵有两个自动站到了门外站岗,张斯文跟着邵全忠进了院子。
宅子也是三进的,不过有个大大的后花园,比文府还宽敞,看样子没个千把两银子下不来。
不过这宅子应该不是乔大人买的,我大清的高级官员,需要自己买房么?
两淮盐运使从扬州驾临泰州,本地士绅巴结,送一套小院子暂住,那是应有之义。
现在自己的身份,可是乔家公子,我没资格住谁有资格住?
第一重院子是客厅,第二重院子是堂屋,邵全忠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再后面就是后花园了,邵全忠对花园什么的,不大感兴趣,准备吩咐开饭。张斯文的饭量大,这厨房可得多做点……
忽听后花园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邵哥哥这个新宅子好大,比文府都大,我爹租的那个小洋房就更比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