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在宝顺洋行预定了五百杆枪,当时我觉得玄乎,现在总算凑齐钱了。
去掉购枪款,咱们手里可只剩两千多两了,只够这三百多人下个月的饷银,扩军可没钱了。
要不,您找乔大人再要点儿去?”
邵全忠哈哈大笑,拍了拍腰间的转轮手枪,“不能啥事都找上级,那上级还要我这个部下干什么?
乔大人刚给完钱,马上去再要,显不出咱们的本事。
扩军不差这一个月,不练出种子,扩军也没人帮我练,哪能全靠我一个人?
这年头手里有枪还怕没钱?不是还能撑一个月么?先练一个月兵,一个月后,我领着部队抢钱去。”
啊?抢钱?乐秀才没敢接话。看主公霸气十足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土匪,咱们可是官军啊……
邵全忠吃完饭一抹嘴,“斯文,去把排长以上军官都给我叫到教室去,我要给他们开课!”
团练三百人,右营两个连有六个排长,疾行队有俩,加上田星、海青、宋老三,乐森,一共十二个排级以上军官,挨个通知一遍非常方便。
宋老三跟着大伙来到新收拾好的教室,看教室外,挂了两个新的木牌。
一块写着“留洋学生预科学校”,另一块写着“淮军行营武备学堂”。
邵大哥这心挺大啊,他干爹乔大人上奏组建淮军,还没批下来呢,这边淮军的名头都打出来了。
还建什么武备学堂?就这么间破屋子?
屋里挤挤压压放了四十张课桌,桌上摆着本子、墨水、鹅毛笔。
前面讲台后,挂了块从上海滩教堂买回来的黑板,讲台上放了一盒粉笔,还真像那么回事。
让我们这帮不识字的大头兵上学?饶了我吧,我这还能学会么?
然后,宋老三愕然发现,前排的二十张课桌已经有人坐了,是二十个准备留洋的学童,除了乐森没坐,剩下十一个人只能坐后排。
宋老三找了个位置做好,邵全忠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张斯文和九个亲兵。
邵全忠一挥手,九个亲兵坐到了空位上,这下教室满了。
宋老三最了解邵全忠了,根本没上过学,他能给大家讲啥啊?
不但他怀疑,站在门口的乐森和张斯文也怀疑。
白天这教室里已经开课了,乐秀才讲了两节识字课,以后还要教读书、作文,埃文讲了两节德语,剩下的半天时间孩子们参加军事训练。
人家乐秀才有学问,埃文有没学问不知道,人家说德语的,总之两人都有得讲啊。
邵全忠走上讲台,拿起教鞭敲敲黑板,“宋老三,别四处乱看,不注意听讲,你是我兄弟我一样用戒尺打手心。
今天头一课,我讲点有意思的。大家的军歌都会唱了吧?今天我就讲讲那个《对兵歌》和《侦察歌》里的战例。
有回我带人出去剿匪,我们保险队二十个人,土匪有五十多,还有枪,我们怎么胜的?
当时地形是这样的……我们沿路在这个位置扔了不少银子,土匪立马就分散了,然后让我几个兄弟从侧面打枪,土匪一乱,慌不择路,就从这个隘口跑过去……
我们几个,在这里埋伏,一枪一个,别说兄弟我枪法准,管儿直,就是打得不准,这种形势下,他们也一个跑不了。
所以说呢,‘见了财宝不可贪,须防敌人暗计伤’,这打仗的学问多着呢……”
保险队宋老三知道,刚建立,邵老大哪里带他们去剿过匪啊?
好吧,这应该是做比方,可是编得怎么跟真的是的?好有意思……
一堂课,邵全忠讲了六个战例,大家听得聚精会神,本来乐森是不需要上课的,愣是跟张斯文在门口站着听了三刻钟。
“明天就要开始讲正式内容,包括《练兵要则》、《饷章》、《营制》、《战法学》、《战略学》、《陆战新法》、《军政要义》、《战术讲义》……”
宋老三当时头就大了。
一节课讲完,军官们奉命暂时休息,下一节内容一样,学生换成了纯粹的四十个学童。
现在宋老三知道圩子里正在修建的那个大房子是干什么的了,肯定是新教室,至少能把这六十个学童,二十军官加亲兵都装进去。
两节课讲完,已经到了晚八点,学童们去睡觉了。军官们还要听乐秀才讲两节识字课,一直要学到十点。
邵全忠连讲两节,准备回去休息了,碰上来学识字课的宋老三。
宋老三拉住邵全忠,“兄弟,你既然会讲,还有那么多新式兵法,还花大钱送这些孩子去欧洲干嘛啊?”
邵全忠拍拍发小后背,“兄弟啊,我这点学问,你们要是学全了,能打遍国内无敌手,打现在的英国、法国鬼子也没问题,可还远远不够啊。
普鲁士出了一个兵圣,叫克劳塞维茨,跟咱们的老祖宗孙武能相提并论那种。
他的玩意,我只懂个大概,要全面掌握,还得派人去柏林学正宗的。
现在他的学问还名声不显,等普鲁士跟法国干过一架,这些英国法国鬼子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到时候洋人学了兵圣的本事,咱们不会,跟洋人见仗,可就打不过了。”
卧槽,邵大哥这眼光,没盯在灭太平军和捻子上,都准备跟洋人见仗了?
“那大哥,我也去普鲁士学成不成啊?”
“你不用去。等他们学成回来,都能当将军。你好好用他们,别自以为是就行了,准备将来当上将军吧。”
宋老三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当上将军?”
“怎么,看着不像?我看你挺像。咱们这屋里,我看至少能出五个上将。”
宋老三走进教室的时候,一下子心态就变了。手拿鹅毛笔,蘸着墨水,仔细记乐先生教的字,歪歪扭扭,但认真无比。
怪不得邵大哥让大家用鹅毛笔呢,这玩意用起来,比毛笔可简单多了。
对了,将来我可是邵哥的五虎上将之一,得起个正式的名字了,五虎上将宋老三,这听起来太逊了。
…………
每天里除了训练就是学习,大家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一个月时间转瞬即过。
咸丰十年十一月初三,离下次发饷还有半个月,下次的军饷还没着落呢。
邵全忠吹哨子集合部队,“走,跟我去取下个月饷银去!”
第39章 忠义之士
二百六十名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从码头有序上舢板。
除了乐秀才带着三十多个后勤兵看家,邵全忠的手下全部出动。
一个多月前,在文福记订购的三十艘舢板已经到货。
每艘舢板能载十四人,这些兵全上去,还有很大的空位,
舢板上带了几天的军粮,还有黑火药炸药包。这次是去打圩子,没有炮,只能带这种落后的玩意攻城了。
这一个月,士兵们的加强速成训练,每天每人打五发子弹,现在,每人都喂了一百五十发了。
这是个惊人的数字,是法军训练一年用弹量的三倍,老毛子一年用弹量的二十五倍。
甲午战争,十万多鬼子从李朝入侵,平均每人才打八发子弹就赢了。
长枪的训练要比手枪容易得多,就是现代大学生军训,没打过枪的大学生,军训一个月,平时只练瞄准,最后每人十发子弹打靶,八十五环以上的比比皆是。
强化豪华版训练的结果,就是士兵们充满了信心,一个个的跃跃欲试,要在这邵家军第二战里拼命表现。
舢板沿着济川河南行,两个时辰后,已经到了口岸铺。这里有大清的口岸巡检司,前面不远就是长江了。
“砰!砰砰!”
济川河西岸忽然传来枪声,邵全忠立刻警惕。
此前他剿匪,都是用枪欺负大刀长矛,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枪声。
什么情况?记忆中这个时间段,通州、泰州、扬州平安无事,没发生过大规模战斗啊。
虽然这枪声跟自己无关,邵全忠还是下令,“靠岸,田大哥,你带人去探查一下。”
有枪的,不是洋人,就是清兵或者太平军。
要是清兵和洋人也就罢了,现在算友军。
要是真的太平军打到了这里,自己去打七圩子,替爹妈出气顺便抢钱倒是不耽误,回来后路被断了可大大不妙。
舢板靠岸,田星带着几个徒弟纵身而去,片刻间回来了。
“是土匪在打劫镖局的镖车。”
土匪啊,邵全忠沉思片刻,“咱们是官军,既然碰上土匪了,不能不管,下船。宋老三,你带人把这伙土匪剿了。”
宋老三兴奋无比,一挥手,带着士兵们下船,列队,端着枪,在田星带路下,奔着枪声响的地方就去了。
这一个月训练,邵全忠对右营两个连进行了重新整编,按打靶的成绩,挑出了九十人,由宋老三带领,组成快枪连。
林波仔被提拔为连长,剩下的人由他带领。
这次整编是临时的,就为了充分发挥快枪的威力,打七圩子的时候好发挥最大战力,反正很快就要扩编了,右营的编制也存在不了多久了。
邵全忠带着亲兵也上了岸,缓缓朝枪响的地方而去。
忽听枪声响成一片,应该是宋老三出手了,然后很快就沉寂下来。
邵全忠到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宋老三首战胜利,过来啪一个敬礼,“报告统领,土匪三十多人全部被击毙,此战大获全胜。”
咳咳,你九十条来复枪,正面作战打三十多个拿火绳枪的,赢了还好意思这么兴奋?
算了算了,毕竟是宋老三头回带队打仗,邵全忠还是夸奖了一番。
乔大人组建淮军的奏折已经顺利批下来了,现在邵全忠已经是淮军统领了,嗯,目前我大清手下兵最少的统领。
宋老三的手下在宪兵的监视下打扫战场。
土匪有三十多,可火绳枪只有十几杆,一半的土匪拿的还是大刀长矛。
一个小个子镖师,带着两个手下踉跄走过来,左肩膀中弹,还流着血。
看见邵全忠身后亲兵打的“忠”字大旗,就知道这个领头的是救了自己的官军将领,扑通跪倒,“感谢大人搭救。”
“起来起来,官军剿匪,义不容辞。斯文,去帮他包扎下。”
张斯文上前,帮小个子镖师临时包扎止血,肩膀上嵌的火绳枪铅子儿,就得等过后找大夫拿出来了。
邵全忠抬头看了看不远的镖车,镖车上插着一杆大旗,“通威镖局”,知道这是通州的买卖。
镖车周围,躺着十来个镖师,手里抓的都是刀枪,还有拿着弓箭的。
邵全忠摇头叹息,镖局落后了啊,该装备火枪了,否则以后混不下去了。
不过,有火绳枪的土匪可不多啊,“这位镖师,你知道这伙土匪哪儿来的么?”
“禀报大人,他们是瓜州盐枭侯霸天的部下,自称太平军。
说是两江两湖兵马大元帅要征用我保的镖,不给就是清妖——咳咳,就是我大清的走狗。”
“好啦,你下去吧——”
“慢着!”
赶到邵全忠身边的田星忽然背着手,围着矮个子镖师转了一圈,“王四鬼子,你还认识我么?”
矮个镖师仔细看了看田星,忽然又是扑通跪倒,“田师叔!原来是您的人救了我。”
田星哈哈大笑,拉起王四鬼子,“我可也是这位邵大人的部下啊,救你的是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