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后来被人填了新词,一直唱到二十一世纪,还要继续唱下去,名字叫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邵全忠当然不知道后来的事,他唱的就是北洋原词。
等他唱完,兄弟们都懂了,拿过邵全忠写的歌词准备学习。
“别急,刚才这首,叫《劝兵歌》。
我这还有三首,《行军歌》、《侦探歌》、《对兵歌》,今天你们都得学会。
每天训练间隙,要教士兵们唱,我回来要验收。”
每一首歌都好几百字,一下子记不住,好在只要学会了简单的曲调,照着词唱慢慢来就行。
这四首歌基本包括了新军所有的纪律要求、训练项目。
让大头兵们上课学这些玩意,千难万难,歌唱会了,可容易得多。
这种创举大家闻所未闻,当天晚上,邵宅里五个大老爷们,唱了半宿的歌。
第二天早上,邵全忠带着张斯文和九个亲兵上了船,直奔松江府而去,船上押运了一万五千两白银。
船沿通扬运河至通州入长江,三天后,在黄浦江边停靠。
第四天早上,邵全忠让亲兵留在船上看着银子,只带着张斯文上了岸。
本来想四处打听打听,哪里能买到洋枪。还没等找人打听,没走多远,就见到一个大大的招牌,“华尔洋行”。
邵全忠信步走了进去,一看到他头上的六品顶戴,一个菲律宾雇员眼睛放光,一副见了肉的模样,撒腿就跑进了里间。
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笑呵呵地迎了出来,一口流利的大清官话,“在下华尔洋行的老板亨利.华尔。
这位大人,是不是要买军火?你算来对了,我这里样枪、子弹、火炮、洋船,什么都卖。
大名鼎鼎的洋枪队首领就是我哥哥,大清的先进军火都是从我这买的。”
邵全忠背着手笑眯眯地,“有没有来复枪啊?”
“您这话一问,就知道您是行家。
来复枪当然有了,最新款的斯普林菲尔德M1855式步枪,每杆二百两白银,加上一千发子弹,一共三百两。
一百杆枪加子弹不过区区三万两而已,您要买多少?”
邵全忠一拱手,“回见吧您!”
转身就走。
第21章 耶鲁学子
“大人您别急着走啊——”
华尔追上去,一把拉住邵全忠的袖子,压低了嗓音,“大人,要是您愿意多出钱,多出的钱咱们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邵全忠揶揄地看着眼前这个“大清通”,“你这个价,是卖给李秀成的价吧?太贵,买不起。”
华尔对邵全忠揭露自己联络太平军,两头卖武器毫不在意,在这大清国,我是洋人我怕谁?
李秀成刚刚在青浦大破他哥哥腓特烈.华尔的洋枪队,不妨碍他联络太平军卖武器。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为了赚钱,吊死自己的绳子他都敢卖。
华尔眼珠转了转,“你是给自己的队伍买枪?那价格可以商量,我给你打个八折怎么样?”
“打五折我也买不起。”
邵全忠推开华尔的手,盯着亨利.华尔,“你东西卖得贵,赚钱我不反对。我买不起你的枪,最多这买卖没成。
我可警告你,要是起了骗大清国钱的心思,那可是一定没有好下场的。”
华尔嬉皮笑脸,“怎么能呢大人,我兄弟不远万里,来到大清,可是真心来帮大清的,我们都打算入大清国籍,成为大清忠诚的子民了。”
看邵全忠毫不犹豫转身而走,对着邵全忠的背影“呸”了一声,“穷鬼!”
兄弟两人出了华尔洋行,张斯文摇摇头,“咱们大清国的火枪才十二两银子一杆,都是枪,怎么这洋人的就这么贵呢?”
邵全忠叹了口气,“东西不一样啊。咱们产的那叫火绳枪,连燧发枪都不产,跟这装米尼弹的来复枪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你有一点没说错,都是枪,洋人的来复枪成本也不过六七两银子,漂洋过海运过来,就算贵个十倍我也认了。
可人家就主打一个你没有,宰你没商量。
咱们需要自己建工厂啊,不然总得被人卡脖子。”
“别的洋行的枪能便宜么?”
邵全忠哪儿知道,还没等回答,旁边传来一个洋人口音,“没希望的。
华尔兄弟攀上了苏松太道台吴煦的关系,腓特烈.华尔还娶了候补道杨坊的女儿,兄弟俩几乎包揽了上海滩的军火买卖,别的洋行根本就不卖枪。”
邵全忠一回头,见搭话的洋人黑发、棕眼、深眼窝,看不出是哪国人,穿了一身西装,肘部已经磨得略显破旧,一看就比较落魄。
洋人贱兮兮地凑上来,朝邵全忠抚胸躬身一礼,“这位大人,在下普鲁士人埃文,愿意为您效劳。
如果您愿意把买枪的买卖委托给我,我去帮您跟华尔砍价。
我是西洋人,有优势,能帮您砍出七折的价格。
每杆枪我只收十两银子的手续费,大人您看怎么样?”
邵全忠没有被说动,倒是盯着这个面带猥琐,眼睛里闪着精明的洋人掮客,“普鲁士人?我见过的普鲁士人都金发碧眼,你这也不像啊,忽悠我的吧?”
“您那是见的普鲁士人少,在下是普鲁士籍的犹太人。”
邵全忠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眼埃文的破西装,忽然问了一句跟军火买卖似乎不相干的话,“据我所知,犹太人都是赚钱的好手,怎么你混得这么差呢?”
这句话触动了埃文的伤心事,“不瞒您说,我原来可也是大老板,后来搞期货赔了,为了逃避债主,才跑到这远东来混的。
我落魄不干您的事啊。我替您谈判砍价,拿到货您再给我委托费,您无论如何赔不上,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斯文拉了拉邵全忠的袖子,“哥,我看这个洋人说得有理啊。”
邵全忠不置可否,“再说、再说。”
看邵全忠拉着张斯文走,埃文追在后面,“委托费可以商量的,五两也可以。
喂,大人,别急着走,要不您借我一两银子,我快吃不上饭了。”
邵全忠撂下一句话,“你又不是我儿子,饿死不关我的事。”
扬长而去。
“二哥,你不用这个洋人掮客,咱们这枪估计买不上了,钱不够是不是少买点啊?”
“最少不能少于一百杆,七折咱们钱也不够啊。”
邵全忠背手看着上海滩的十里洋场,“一分钱憋倒英雄汉。想当年,我的军费是七千万银元,唉,这重新创业,难啊。”
“那咱们回去么?”
邵全忠叹了口气,“看来只有去求他了。”
“二哥你在这上海滩还有认识人?”
“那个人我不认识,不过他一定能帮我,而且是真心帮忙,不会吃回扣,就是我不大情愿啊。
要是他入了咱们的伙,我将来要想当皇帝,他一定会反对的。”
邵全忠咬了咬牙,“罢罢罢,咱们要想成事,这帮子留洋的一定得用,管不了那么多了。”
邵全忠领着听得一头雾水的张斯文,沿着黄浦江往南走,出了美租界,进入了英租界,在宝顺洋行门口停了下来。
洋行的伙计看一位六品顶戴的官员进门,不敢怠慢,笑脸相迎,“大人您是要买洋药,还是有丝绸茶叶的货源?”
“我是来找人的,容闳容纯甫在不在啊?”
“回老爷话,容掌柜这几天休假没在,过两天您再来吧。”
邵全忠一愣,闭目仔细回想了半天,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那告诉我他住哪儿,我去登门拜访。”
…………
一座小洋房外,邵全忠叩动铁艺大门,半天没人回应。
“完了,二哥,你要找的这位容掌柜是不是没在家啊?”
邵全忠笑眯眯地摇头,“他一定在家,估计是被我这身官服给吓着了。”
“给洋人做事的掌柜还会怕六品官?”
“架不住他心里有鬼啊。”
两人没聊几句,房里终于有动静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探头探脑拉开房门,来到大门前,“家父出游不在家,不能待客,请这位大人海涵。”
邵全忠哈哈大笑,“告诉容掌柜,我不是来抓他的,是有求于他。只要他肯见我,他去见洪仁轩的事情,我不会往外乱说的。”
女孩子一脸慌张,转身向洋房内跑去。
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本来态度轻松自如的邵全忠忽然呆住了。
少女圆脸大眼睛,留短发,身穿白色背扣短衬衣,系了条领带。格仔裙,配了黑白双色的鞋,青春洋溢,现代感十足。
这个年代的我大清,这样的女子,可真是太稀有了。
邵全忠顿时心思恍惚,仿佛梦回前世。
第22章 邵大忽悠
房门再开,这次一位中年大叔亲自迎了出来。
中年人梳了个大背头,头油打得锃亮,留着八字胡,身穿双排扣西装,露出的白衬衫上打着领结,标准洋人绅士的样子。
事实上这位容掌柜也是位洋人,已经加入了美国籍,目前在英国洋行当经理,这才敢不留辫子。
容掌柜一身正气,脸上没有一般买办对洋人习惯的谦卑和谄媚的残留,也没有对华人那种故意作出的倨傲表情,目光中正平和。
不过他去见洪仁轩,欲投太平军的事情被邵全忠喝破,稍有慌张,走路有点急。
看邵全忠只带了一个长随,确乎不像来抓他的,稳了稳心神,拉开大门,一伸手,“这位大人,请!”
邵全忠从呆愣中醒来,反应稍迟钝,“啊”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恢复了精明,跟着中年人进了洋房。
张斯文跟着进了大门,没跟着进屋,铁棒插在后腰,侍立在了房门外。
他这个铁棒呢,按长度看接近十八般兵刃里的铁锏,但没有把手和棱,不大标准,当初要饭的时候拿着撵狗来着,叫打狗棒也行。
张斯文对人总是傻笑,看上去就是个没有脑子的贴身护卫。不过独处的时候目光中是放出智慧的。
跟着邵全忠,他见识了好多以前前所未有的东西,时常在思考自己的未来……
小洋房不是大别墅,空间很有限,客厅紧挨着门口。
尽管房门关上了,侍立在门口的张斯文依旧能听到里面的谈话。
只听屋内容掌柜叫了声,“慧儿,上茶。”
上茶的容慧现在换了件美式长裙。
时已入秋,她一直在洋房里不出去体会不到,还穿着夏装学生服,刚才慌忙跑出去,感觉有点冷了。
人都自然向往自己缺少的东西,这辈子要饭出身,上辈子当土鳖军阀的邵全忠,洋学生的气质对他具有致命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