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全忠不是杀人上瘾，也不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昨天第一次冲入城中巷战，被人反推了回来。伤亡加起来两千多人，今天的血战又阵亡了五百多，伤了一千多，士兵们为了报仇，都杀红了眼。
若是依旧让俘虏们修铁路去，不给士兵们一个出气的出口，士兵们会留下心理阴影。
这种对士兵军心的把控，是一位合格统帅的必修课。
邵全忠搞训作、侦查和后勤比不上埃默里，制定优秀的作战计划比不上格兰特，可是跟士兵同呼吸共命运的共情能力，这俩人绑一块也赶不上邵全忠。
按现在的说法，情商顶级。
邵全忠不想被人称为屠夫，但必须保证，自己的士兵处在一个良好的作战状态，自己的名声是次要的。
统帅为自己出气，士兵们举起手里的枪，情不自禁，一齐呼喝，“长官万岁！万岁！万岁！”
胜利后的战场上，万岁声不绝于耳。
“咔嚓，砰！”
士兵们胜利后，集体举枪忘情欢呼的照片定格，将在两个月后发表在美国的报纸上。
火线记者马克吐温不觉得士兵们胜利后高呼万岁有什么，格兰特和埃默里也不觉得异常。战后指挥打扫战场的吴子义和帮忙的乐森默契相视，沉默半天。
吴子义忽然来了一句，“乐兄，军心可用，黄袍准备好了么？”
…………
看手下士气高昂，邵全忠一挥指挥刀，“追击白彦虎，一气拿下迪化，出发！”
留下一个营的后勤兵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其余士兵整装出发，直奔迪化而去。
古牧地至迪化只有二十多里，士兵们纵马保持队形前进，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步兵们下马列队，准备围城，忽然发现不对，城头的旗帜有问题，上面一个斗大的“徐”字，四个小字“迪化团练”。
迪化城北门大开，十几匹马驰出，距离邵全忠五十步下马，为首的单独走向邵全忠，来至马前单腿打千跪倒，“迪化团练团总徐学功参见中丞大人。”
突然声音哽咽，“我们这些弃民，终于盼来了朝廷天兵。”
邵全忠下马，将徐学功扶了起来，“怎么？迪化已经被你们光复了？”
他此前得到过情报，迪化的汉人结团自保。妥得璘不愿意失去粮食生产，乱匪自己都斗得乱七八糟的，也无心弹压汉人，就让汉人维持了团练自治，没想到这个团练竟然这么有出息。
“大人，我们发现白彦虎把城里大部分兵力都调去古牧地和玛纳斯了，城里只留了不到五百兵。小的看机会来了，领着五千兄弟一拥而上，就把城夺了。大人果然打胜了，白彦虎的败兵进不了城，绕城而走，可惜我们没有骑兵，追不上。”
“城里的乱民不是比汉人多好几倍，你们怎么成功的？”
“他们分成十几个派别，不团结啊，咱们汉人抱团……”
额，汉人抱团这个概念，要是你在另一个时空说，得被无数人喷得体无完肤，但在这迪化，汉人确实抱团。
他们还是真正的汉人，不是跪惯了的香蕉人。
汉人两个字里的“汉”字，代表了曾经威震西域的一个伟大王朝。
那是一个猛士，带着三十六个汉人就能降服西域五十多个国家的伟大朝代，因为他们身后的祖国，叫“大汉”。
几千年过去，后代依旧能拍着胸脯说，“我是汉人，西域是我们汉人的！”
“中丞大人，请随小的入城。”
徐学功引路，宋老三率近卫旅开道，邵全忠骑马入迪化。
路两边，一排排汉人团练一支手举着大刀长矛，不断欢呼，另一只手在抹眼泪。
“都是我华夏的好男儿啊。”
邵全忠感叹了一番，吩咐身边的吴慈，“子义，把在古牧地缴获的俄制步枪和弹药分发给民团。”
看向步行的徐学功，“仲敏，我给你的民团一个番号——振武营，三千人的编制，享受绿营待遇，我的后勤会给你们发饷。我们要出击打仗，迪化就留给你守了，等战争结束，我会向朝廷为你请功。”
“多谢大人提携，卑职是不是升官不重要，只希望大人这次出征早日凯旋，有用得着我们振武营的地方，大人尽管下命令。”
迪化没经战火就光复，保存得很好。
邵全忠入驻妥得璘的伪汗王宫，这里也被民团护卫，并没有遭到抢劫，可是依旧没什么钱。
妥得璘起家的老巢在西面的玛纳斯，搜刮的财富都被他运老家去了。
邵全忠跟格兰特和埃默里短暂碰了个头，随即召集众将。
“乐森带一个营的后勤兵驻扎迪化，在振武营协助下，甄别乱匪家属，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同时维护咱们的后勤线。
聂士成的第三混成师，由骑兵旅配合，向西平定玛纳斯和伊犁，最后平定北面的塔城。
甘军独立师以最快速度追击白彦虎，需在三日内，到达达坂城，并对达坂城形成包围。我亲率近卫旅和炮兵紧随其后，务必于四天后凌晨，发起对达坂城的进攻。”
又要分兵？属下众将心中有点疑问，但都没反对，随即各自应命而去。
淮军是全骑兵部队，甘军独立师打先锋，急速前进，三天后到了达坂城，迅速对达坂城形成了包围。
第三天后半夜，行进比甘军稍慢的近卫旅到达。
能跑这么快，是因为邵全忠把辎重留在了迪化，只带了四日之粮，重炮、机枪、速射炮留在后面慢慢走，炮兵只带了十八门十二磅过山炮，炮弹也带得不多。
天色渐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高大巍峨的达坂城城墙在晨曦中显出了冷峻的黑色剪影。
城内有一万名拿前膛里治步枪的乱匪驻守，还有三千拿后膛快枪的浩罕人，由阿古柏的大管家艾伊德尔胡里亲自率领。
城上土炮密布，还布置了浩罕人用骆驼拉来的阿姆斯特朗四磅轻型野战炮。
这样的坚城，要用重炮慢慢啃，半个月到一个月可能轰塌。
现在到现场的，是甘军一万多骑兵，甘军和近卫旅一共八个营一万多步兵，古牧场战役减员后还没补充齐建制。
没有重炮，连机枪和速射炮都没到位，这么急着赶过来干嘛啊？我们明天粮都没了啊。
邵全忠拔出指挥刀，“抬云梯来，准备爬城攻击。骑兵准备由城门入城，一个小时破城，我们到城内吃早饭！”
第231章 惊天大爆炸
在众将和士兵的疑惑中，炮兵的热气球升了起来。
借着晨曦的微光，一串串数据被气球吊篮上，拿着望远镜的观察手大声吆喝着报了下来。
这次一共只带了十八门十八磅过山炮，其中两门，由埃默里和炮兵旅长周盛传亲自操炮。
剩下的十六门炮的操炮手，全是埃默里亲自培养出来的第一批炮手，现在都基本是炮兵旅的中低级军官了。
豪华的全军官炮手们表情严肃，手里拿着计算尺仔细核对，等每个人都对埃默里比了个OK的手势后，埃默里亲自下令，“Fire！”
“轰！”
淮军最精锐的炮兵集中在一起，十八门炮只发出了一个声音。
十八颗开花弹全部砸在了城内同一个位置，弹着点距离不超过两米。
士兵们面面相觑，这有什么用啊？
良久，邵全忠已经开始感到心虚了，全体士兵忽然看见，一道明亮的火光在城内闪过。
久经战阵的士兵们下意识捂耳朵。
他们做对了。
随即城内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在不停地晃动。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高达百米。随即是一声接一声猛烈的爆炸声。
大地不停晃动，等爆炸声停止，士兵们发现，用不着云梯了，城墙多处坍塌，豁口处形成了个缓坡。也就是城门修得最坚固，幸运地没有垮掉。
指挥官里，只有董福祥和他身边的喀丽丝事先知道情况。
董福祥一挥战刀，“弟兄们，跟我冲！”
士兵们没及时捂耳朵的，还被震得失聪，脑袋嗡嗡乱响。
多数捂了耳朵的，立刻跟着董福祥冲了上去。听不见的士兵看见同伴的动作，毫不犹豫跟上。
宋老三从来不带头冲锋。一挥手，手下的几个团长领人端着刺刀就上去了。宋老三自己带着一个营的近卫军，护卫在邵全忠身边。
第一批冲上城头的士兵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他们在城外都被震得头晕眼花，城里的守军，早已一塌糊涂。
士兵们第一件事是从里面推开城门，骑兵们举着马刀，冲进了达坂城。
战斗过程——没有过程。
三分之一的守军直接被炸死或者埋在倒塌的建筑下。剩下的，也都东倒西歪，相当一部分守军耳孔流血。
这爆炸的规模，快赶上王恭厂大爆炸了。
士兵们进城后，主要任务是用绳子绑人，还有——灭火。
士兵们找到了城里的粮仓，嚯嚯，足够一万多人吃好几个月的。
炊事兵们开始生火做饭。嗯，馕和牛肉干太硬不好吃？大家饿了，急行军一宿没吃饭，看什么都好吃，对付吧。
此战俘虏敌军八千人多人，剩下的找不到了。
或者变成了零件，或者埋在地下。
邵全忠当场宣布，“此战首功，为提供敌人弹药库位置的喀丽丝，赏银三千两。”
浩罕人和乱匪犯了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他们把弹药都集中放在了一起，还被喀丽丝的细作侦查到了位置。
达坂城，是达坂城到托克逊、吐鲁番之间一连串堡垒里最坚固的，浩罕人计划在这里至少坚守两个月，因此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和弹药，唯恐不够用。
实践证明，没有危险品储存规范的违规操作害死人，邵全忠的后勤就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很显然，英国教官对阿古柏手下的训练，为期太短，还很不够。
情报是有时限性的，要是万一浩罕人突然出了个明白人，把弹药分开安全保存了，宝贵的情报就作废了。所以邵全忠不惜一切代价，亲自率兵奔袭达坂城。
本来邵全忠没想着这么急打达坂城，是准备先平定后方，然后堂堂正正攻打达坂城，用重炮慢慢啃的。
但形势不由人，知道了敌人的弱点不利用遭天谴啊。
白彦虎特意派三千兵马，去了并不是战略要地的玛纳斯，就是要让他们牵制淮军，尽量推迟淮军攻打达坂城的时间，消耗淮军的粮草。
白彦虎成功了，邵全忠不得不留聂士成一个混成师的兵力平定后方。
靠现在的一师一旅，是很难打下坚城达坂城的。
可是——事情总有意外，喀丽丝就是那个意外。
俘虏里没找到白彦虎，难道被炸死了或埋起来了？
倒是捉到了阿古柏的大管家。
等艾伊德尔胡里恢复了听力，通过懂浩罕语的通译审问，得到了一个让邵全忠哭笑不得的答案，白彦虎又一次侥幸逃脱了。
原来阿古柏对白彦虎这么快就丢了迪化很不满，认为他一个常败将军，不适合面对邵全忠的主力。
把他调到东面吐鲁番，和在哈密撤出来的老部下伊斯哈克一起防御巴里坤和哈密方向的淮军去了，因此幸运地避免了被炸死或被俘。
奔袭拿下了达坂城，是个意外收获。目前看，真不适合再进攻下去了。兵分四路，战线越拉越长，后勤已经眼看支撑不住了。
邵全忠初步决定，暂时放弃攻打剩下难啃的堡垒群。
等聂士成平定了后方，伊犁、迪化、玛纳斯、塔城一带秋收完毕，后面的蒸汽拖拉机越来越多，各种条件凑齐，粮草丰足了，再汇合聂士成的第三混成师攻打堡垒，跟阿古柏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