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93节

  覃吉从殿门口看了进去,发现太子正在认真读写,不时停笔凝眉思索,显得极为专注,却不得不上前打破这难得的静谧。

  朱祐樘闻声,放下书本,又把毛笔搁于砚台上,这才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看向覃吉疑惑地问道:“老伴怎突然来打扰我读书?是皇祖母又派人来催促了吗?”

  覃吉不说话,将周太后交给他的纸条,摊开后放到了朱祐樘面前。

  朱祐樘先是瞥了眼覃吉,又好奇打量一下纸条,等他看清楚上面的字迹时,立即换上惊讶的表情,问道:“对方回信了?怎就几个字?”

  “殿下……这……这……这其实是太后娘娘,让奴婢转交给您的。”

  覃吉一脸苦涩地回答。

  显然他感觉这背后问题重大。

  本来只是个宫外的女子跟太子通信,与太子成为笔友,这原本没什么,但怪就怪在太子居然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产生了极大的好感,甚至可以说内心掀起了层层涟漪。

  若到此为止,覃吉最多只能认为这是一场镜花水月,随着太子成婚,一切都将成为泡影,成为太子心目中一段美好回忆。

  仅此而已!

  但现在太后却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还说写纸条的女子正在清宁宫应选太子妃,这就由不得覃吉不多想了。

  难道是太后隐身在幕后筹谋一切?

  故意让她孙子深陷爱情的漩涡……

  既然老太太想为孙子包办婚姻,为何却不明说呢?若非如此,那这张字条又该作何解释?

  太后怎会对太子与宫外女子通信之事如此了解,且能准确找到写字条的那个人?

  重重疑问,让人脑袋都快想炸了!

  朱祐樘却没有覃吉那么多心思,当他看到字条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对了,一脸急切地问道:“这是太后给我的吗?皇祖母知道她是谁?”

  覃吉担忧地道:“以太后所言,如今写字条的人,正在清宁宫。”

  “清宁宫?”

  朱祐樘愣住了,面上满是不解。

  那迷茫的小眼神好似在问,她在清宁宫作甚?

  他甚至都没有把这个女子,往应选太子妃之事上联想。

  “正是!”

  覃吉解释道,“此女正是应选太子妃的三女之一,如今已在清宁宫等候太子遴选。”

  “什么……竟有此等事?那……我得赶紧过去……”

  朱祐樘瞬间就把读书抛到了九霄云外,也忘了先前自己的豪言壮语,听说那与自己通信的女子正等着他选妃,已经顾不上一切,起身兴冲冲就准备往清宁宫去。

  覃吉急忙伸手阻拦:“太……太子殿下,难道……您就没想过这件事……背后有隐情?”

  朱祐樘此时情绪已然有些失控,闻言忍不住回过头,一脸诧异地问道:“有何隐情?”

  覃吉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人……怎会突然出现在清宁宫?还有,是何人……令此女给太子您写信呢?”

  “这很重要吗?”

  朱祐樘反问,“写信而已,等回头见了面,我亲自问她,不好吗?还是说老伴伱有何隐忧?你有什么顾虑,对我明说便可。”

  覃吉看了看左右,确定无人后,一咬牙,压低声音问道:“会不会是太后找人,给您写信呢?”

  “皇祖母不是这样的人!”

  朱祐樘斩钉截铁地回答,随即反问:“若真是皇祖母,对我明言便可,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呢?”

  覃吉听了不由一阵尴尬。

  自己觉得问题很大,但太子对祖母却非常信任,反倒显得自己是个小人。

  “就算是皇祖母让她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老伴,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现在就想早点见到她,告诉她我很喜欢她写的诗词,想以后有机会跟她出宫走走看看,感受无拘无束的滋味……你跟我一起去好吗?”

  朱祐樘的思路非常清晰,说话也颇有分寸,显得极有礼貌。

  覃吉见太子这么想得开,他自己也不想当坏人,笑着说道:“太子殿下是不是该收拾一下?既然人已进入到最后的遴选环节,太子早点过去跟晚点过去差别不大……

  “哦对了,太子殿下,若是没人提点的话,您能从那三人中,把写信的那位准确无误地找出来吗?”

  朱祐樘思忖了一下,摇头道:“这可能有点难。不过能写出那美妙诗词的人,想来姿容应该不差吧?她身上想必会带着一股才女的气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能从三人中,一眼把她给挑出来。”

  想到马上就要跟自己中意的才女坐下来一起探讨诗词,朱祐樘不由眉开眼笑。

  至于过夫妻生活……

  对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的朱佑樘来说,暂时还没考虑那么多。

  长处深宫的他,迫切想得到一个朋友、一个知己。

  但就是对得到一个人生伴侣,没那么多盘算,或者说,他还没想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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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13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136.

  清宁宫。

  当周太后完成礼佛出来时,陈贵与司礼监太监韦泰已等候多时。

  “老祖宗。”

  韦泰急忙走了过去,赔着笑脸道,“陛下催促这边选妃快速推进……奴婢进来时,见到太子正在外边等候……既然已经准备好了,为何不早些开始呢?”

  周太后面色不悦,斥道:“连太子都知道在外边等着,就你韦泰猴急,非要进来跟哀家唠叨这些?到底是皇帝不懂事,还是你们司礼监的人不守规矩?”

  韦泰恭顺地道:“老祖宗这是在为难我们这些跑腿的……非是陛下催得紧,全因安喜宫的万贵人……今日病情反复……”

  周太后一听,心中不悦顿时扫除大半,旋即带着满腹疑窦问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哎呀。”

  韦泰无奈地道,“昨天太医院的人是这么说的,但那位李仙师回去占卜一番,今日便急忙慌去乾清宫奏禀陛下,说是万贵人的病异常凶险,陛下随即将太医院的人召来细问,方才知道……昨日是传言有误,其实万贵人的病并没有痊愈,稍有好转或只是……”

  周太后乐不可支,脸上眉眼全都舒展开了,似乎一点都不避讳心中喜悦之情,她笑着说道:“或就是回光返照了呗?”

  韦泰面色颇为尴尬,却不敢多作解释。

  毕竟这个时候说多错多,万一那些不好听的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准保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便默认了周太后的说法。

  “唉!哀家也不是狠毒心肠之人,皇帝想用东宫喜事来给他的爱妃冲冲喜,当母亲的难道还会袖手旁观不成?单就说今日哀家就一再派人去东宫催促太子过来,对于这点陈贵都告诉你了吧?”

  “是的。”

  韦泰哪能不知道规矩?

  虽然心里很清楚,周太后巴不得万贵妃早点死,但面子上,双方还是要拉扯一下,装出一副母慈子孝,对万贵妃关怀备至的样子。

  伱装你的慈母,我装我的孙子,我们都有美好的前途。

  “太子呢?”

  周太后问道。

  陈贵急忙道:“太子已在外等候多时,听说老祖宗让他在外面候着,他便连殿门都不踏入一步。”

  “啧,这算怎么个说法?哀家岂是薄待之人?快把我小孙儿请进来,这天寒地冻的,冻坏了怎么办?

  “嘿,你们这群人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不好使?哀家让太子在外面等,是不进佛堂打搅哀家,岂能是让他在殿外吹冷风?”

  周太后或许真的生气了,把椅子扶手拍得“啪啪”作响。

  但陈贵毕竟熟悉周太后的为人,笃定老太太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孙子,这会儿正竭力掩饰心中的兴奋。

  如同是在说,你这只小妖精,看老太婆捏不准你的命脉?

  倒要瞧瞧你小子怎么逃出我这如来佛的手掌心!

  ……

  ……

  朱祐樘进到清宁宫正殿时,心中一点怨言都没有。

  反正从小到大他受虐惯了,穿着身厚衣服在冷风中站一会儿,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问题,尤其此时他的内心还一片火热。

  “给皇祖母请安。”

  朱祐樘恭敬行礼道。

  周太后笑着打招呼:“快,过来,椅子都提前给你准备好了,让哀家好好看看我的乖孙儿……在外边没冻坏吧?”

  朱祐樘态度谦逊平和,笑着道:“皇祖母言笑了,孙儿在外立着,知晓皇祖母无灾无病,身体康健,心中喜悦得紧,暖乎乎的,哪里会觉得寒冷呢?”

  周太后白了孙子一眼,打趣道:“不是因为要见到皇祖母而喜悦,而是因为马上要见到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兴高采烈下心里才会火热一片,却故意在皇祖母这里装孝顺孩子,是吧?”

  “没……没有的事……”

  本来周太后只是说笑,但朱祐樘却明显变得紧张起来,吞吞吐吐地出言否认,额头连虚汗都冒出来了。

  显然在他眼中,周太后的段位实在太高了,眼前这位可是连他素来惧怕的父皇都十分忌惮的人物,他平时对周太后更是只有仰望的份儿。

  他怯弱的性格也经不起开玩笑。

  周太后见朱佑樘露怯,连忙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向我解释,现在该办正事了……人都准备好了吗?”

  陈贵恭敬地回道:“三位贵人都在内殿,已备好了屏风和纱帐,中间还用帘子隔着,老祖宗和太子殿下随时都可以入内与三位贵人见面。”

  “行,你们都出去等着吧……哀家要带太子入内去看看。你们在旁,多少有些不便。”

  周太后似乎很反感别人打乱她的计划,别说是皇帝派来的监工韦泰了,就算是长期服侍她的陈贵,她也没打算带进去。

  ……

  ……

  清宁宫,内殿。

  张玗与另外两名应选者,早早就被安排坐到了位置上,每人面前一张桌子,桌子前方竖着张屏风,三张屏风前隔着道帘子,再往前就是层薄薄的纱帐,虽然隐约间也能看到外面的光景,却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和大概。

  所以当周太后带着朱祐樘进来时,张玗还以为像先前那样,只是忙碌的宫女进进出出,所以她并没有太当回事。

  “太子,最近课业如何?听覃吉说,你最近读书很用功,经常熬到深夜还不肯去睡,年轻人还是要顾惜自己的身体,虽然你勤奋好学是好事,但若是身子骨熬坏了,以后怎么协助你父皇打理朝政?”

  周太后的话,让听得清清楚楚的张玗和王氏、宋氏都不由精神一振。

  毕竟正主来了,最近所有的辛苦和努力,全都是为了今天好好表现,争取能够当上太子妃,光宗耀祖。

  但听一个略显稚气的男子声音传来。

  “孙儿通过读书开阔了视野,增加了学识,并能长期保持一个相对平和的心态,有时是废寝忘食了些,劳烦皇祖母您挂心了。”

  随后是周太后的声音。

  “平常你过来请安,看你一脸憔悴的样子,瘦弱得仿佛风都吹得倒,这么下去可不行……以后成家了,有个人在身边时时督促,或许你晚上就可以早些休息了。”

  “是。”

  朱祐樘迟疑了一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回答,索性也就认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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