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怕复选后你被直接送进宫去,再也回不了家了,而不是说这检查有多过分,姐你别会错意了。”
张延龄继续道,“今天看起来人多,但因为参选的都是京城及周边地区人家的女孩,所以前来送行的人特别多,实际上我大致数了数,可能也就一二百之数吧。”
张玗抬头看了看大明门方向,问道:“那就是宫门所在吗?”
张延龄点头道:“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如果姐姐真选上,成了太子妃,再想出宫可就千难万难了。”
“其实在哪儿都差不多。”
张玗想到自己平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尽管到京城后,出家门的次数稍微多了些,但也仅限于小范围内活动。
这时代的女人,从生下来开始,就被禁锢着脚步生活。
张延龄道:“那姐姐,我祝你今天选拔顺利……等你选拔完出来,我接你回家,娘一定给我们准备了好饭好菜。”
张玗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瓜,问道:“延龄,我就要去应选太子妃了,你能告诉我,跟我通信的那个人是谁吗?”
“姐姐非要知道?”
张延龄笑着问道,“还是说姐姐心里已经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张玗摇摇头,若有所思道:“这倒没有,只是突然觉得我跟他很像,他也是从小就被困在一个笼子里,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很可能以后我也要进一个笼子,想想就觉得悲哀。”
张延龄很想说,那你俩以后就在笼子里互相扶持得了。
张延龄笑着道:“老姐,我说实话吧,那个人就是太子。”
“哼,还骗我。不说算了。”
张玗轻轻哼一声,那宜嗔宜喜的小表情,让张延龄一怔。
果然有点女人味儿了!
难怪以后你把自家相公唬得一愣一愣的,就你这小脾气,还有那娇俏的模样,感情我未来那姐夫很吃这一套啊。
“姐,前面门开了。”
张延龄道,“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过去帮你领号牌。”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张玗面色坚毅,决然道,“以后的路,我要自己去面对,大概爹也觉得应该早些把我嫁出去吧。这次要是选不上,以后指不定会怎样呢,我也没想到,到头来终生幸福会寄予这一刻……”
说完,张玗迈步便往前走去。
走到半道张延龄被人拦住了去路,而他挽着手的张玗则在领了号牌后被放行。
张延龄年龄小,身体灵活,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礼部官员发放的号牌以甲乙丙丁来划分。
张玗领到的号牌是甲戌,需要跟甲字号牌的人站在一起,然后列队往洞开的院门里走。
各家前来送选之人,基本都被礼部衙门的差役拦下,不允许靠近院子。
锦衣卫则在外围维持秩序,也有身着官服的人在应选者进入院门后,随之一起入内。
此外就是一些负责后勤工作的杂役……
可惜的事,由始至终沈禄都没有出现在这群有着特权的人的行列中。
等人全部放进去后,大门重新关上。
门口的人没了值得关注的目标,开始喧哗起来,三五成群凑一块儿寒暄。
这次应选者并不是来自天南海北,基本都是顺天府乃至北直隶人氏,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因乡音不同无法交流的问题,可以畅所欲言。
简单交谈下来就暴露了各人的目的,有的人家想攀龙附凤,有的人家则纯粹是被地方官府强逼着来应选,不得已而为之。
一群人在那儿闹哄哄,谈论不休,张延龄则回到马车车驾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等复选最终完成。
……
……
与此同时,皇宫内苑。
当天宫里有赐宴,但朱见深并没有亲自前去,他更关心万贵妃的病情,因为年后第一天,万贵妃的情况可说急转直下,一度晕厥过去,在太医用药后才渐渐好转过来,但人仍旧虚弱不堪。
本来万贵妃生病,在朝中还属于隐秘,可经过今天这一番折腾,宫中有关万贵妃的病情再也无法隐瞒下去,太医院当天进行了一番会诊,一群全大明顶尖的大夫围坐一圈,商议治病方案,结果两个多时辰下来也没有拿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乾清宫内。
朱见深一脸忧色,望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案牍,问侍立一旁的覃昌:“他们还没信儿吗?”
覃昌恭敬地道:“回陛下的话,先前已让人去问过,太医院的人说,万娘娘的病不容乐观,为今之计或只有静养一途。”
“治病就治病,为什么非要说静养?朝廷花钱养那么多太医有什么用?”朱见深很生气,“好端端一个人,哪怕真有病,难道不该放手去治吗?静养是什么鬼?”
覃昌一脸为难之色:“回陛下,奴婢对于娘娘的病情不太了解,但据太医院的人说,涉及到肝病,最重要的就是养,有的人稍有不慎,但凡劳累了,就容易反复,且发病也不意味着什么,只要运气好,也能逢凶化吉,而用药……效果并不显著。”
“老生常谈,难道就没有新辞了吗?”
朱见深怒气冲冲。
覃昌低着头,不敢应声。
“把李卿家叫来。”
朱见深思忖半天,大概也觉得,自己不通医术,很多事既然不能用常理来揣度,那还是直接了当,把号称能通天地鬼神的李孜省给叫来参议一番。
“是。”
覃昌应声后,急忙退出殿外。
112.第112章 大病(求订阅)
112.
初一这天李孜省可是很忙的。
朝中没有什么事,但家里却宾客盈门。
宫中赐宴结束,李孜省回到府上,那些中下级官员他不会主动去接见,就算是阁老、尚书级别的显贵来访,每一个见上一面闲谈几句,他都应付不过来。
就在李孜省跟首辅万安探讨些所谓的房帏养生内容时,这头宫里来人传话,说让他赶紧进宫见驾。
李孜省只能收拾心情,匆匆送别万安就入宫去了。
到了乾清宫门口,覃昌亲自出来迎接。
覃昌在前引路,带着李孜省到了殿内朱见深的案桌前。
“陛下。”
李孜省恭敬行礼。
朱见深望着李孜省,目光热切:“李卿,万侍的病,今天很不好……你先前推算过,说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现在你可要好好算算,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邪煞?可有化解之法?”
求医不成,就只能求助于鬼神了!
李孜省为难道:“陛下,治病救人之事,下臣并不精通,此等事不应该由太医院的人负责吗?”
朱见深颇为无奈:“若是太医院的人有良策,朕还用得着找你相问吗?他们只会说等一等,看一看,从万侍生病第一天起就说要静养,可养了半个月了,这病况一日不如一日,要再这么等下去,只怕连命都等没了。”
“这……”
李孜省神色犹豫,似乎难以启齿。
覃昌在旁上眼药:“李师,您有话尽管直说,陛下对娘娘的病,非常关切。”
李孜省叹道:“要说那些太医其实并没有说错,自古以来,涉及到肝脾之病,唯独只有静养这一途,要是养好了,后面就一马平川,若是养不好,恐怕只能……”
覃昌惊讶地问道:“李师,您这是不想管了吗?”
“别这么说。”
朱见深痛苦地一挥手,“朕对此是很关切,但也不能因朕的关心而乱掉方寸,李卿伱预测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到底是天意,还是说……你尽管直言。”
李孜省暗自揣度,这病果然没法治。
张来瞻当时看过病案,马上就选择撂挑子,不参与其中,让他不进太医院他也就乖乖就范,以他那么能耐且爱显摆的一个人,岂会看不懂这背后的关节?
谁说张来瞻只会趋炎附势?
这老小子鬼精鬼精的!
豁上连官都不当,也不来给万贵妃治病,足见这病有多凶险!
李孜省谨慎地道:“陛下,臣对于此并无良策,且并未看出其中有何天意……请陛下恕罪。”
本来朱见深对李孜省还抱有极大的期冀,听到这儿,不由痛苦地闭上眼,慨叹道:“看来万侍是命中注定该有此一劫……唉,希望她能逢凶化吉吧!”
言语之间,皇帝对李孜省并无任何苛责,似乎李孜省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时的覃昌神色却有些古怪,他望向李孜省的目光,带着些许不解。
在他看来,这会儿正是李孜省恃宠而骄的好时机,随便在皇帝面前装神弄鬼一番,若万贵妃的病真治好了,就是他李孜省的功劳,而治不好也与其无关……
可偏偏李孜省就是不参与其中,好似连糊弄皇帝一下的兴致都欠奉,以覃昌对这个人的了解,觉得很不像是此人平日的做派。
一个媚上的佞臣,居然还学会装深沉了?
谁信啊?
但现实就是这么离谱!
朱见深道:“先前朕不想让万侍的病,影响到宫里宫外的人,但如今看来,这件事藏不住了,而且也没必要藏。
“既如此,朕打算除了继续以太医院的人参详万侍的病情外,还要去民间找寻能人异士来宫中商议对策……李卿以为如何?”
李孜省拱手道:“回陛下,以臣所见,若是连太医都治不好的病,找他人来怕也只是徒劳。”
“可是朕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啊!”
朱见深一脸气恼,“万侍与朕相濡以沫几十年,她不但是朕的枕边人,还是朕的良师益友,是朕的毕生知己,难道她有事,朕就这么干坐着等待?为什么非要是肝病,让朕束手无策,想做点什么都很难呢?”
李孜省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
朱见深看向一旁埋着头装鸵鸟的覃昌,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样吧,大伴你去民间,看看有什么名医,尤其是精通治疗肝病的,哪怕只是游方郎中,也不能怠慢,帮朕请回来。
“只要能帮到万侍,莫说是给个官当,就算是封他个万户侯也无不可!若是能找到这般人,朕会重重有赏。”
“是。”
覃昌应下的同时侧头看了看李孜省,有些发愁。
不过看到皇帝那心急如焚的样子,他似乎又感同身受,急于想替皇帝分忧。
……
……
皇帝吩咐覃昌亲自送李孜省出宫,同时覃昌还要去民间寻觅神医为万贵妃治病。
李孜省跟在覃昌身后,论官职和在朝中的影响力,虽然名义上覃昌这个内相远在李孜省之上,但覃昌自己心里却明白,皇帝对李孜省的信任是方方面面的,就算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也要靠边站。
“李先生,先前在陛下面前,您为何不对万娘娘病情多做一些解释?哪怕只是让陛下安心,也是好的啊?”
覃昌秉承的原则,是尽量把话摊开来说,以便让别人觉得他是个人畜无害的老好人,才不会被人疏离。
李孜省摇头道:“请恕李某无能为力。正所谓隔行如隔山,就算在下精通道法,在治病救人上也不敢强行出头。宫里那么多太医,治病之事自然由他们来负责,让我出谋献策,实在是太过难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