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51节

  李孜省笑眯眯地问道:“覃公公啊,你想再得一份军功吗?”

  “谁不想?”

  覃昌理所当然地道,“咱家想,保国公想,这偏关守军将士也都想啊!”

  “欸,覃公公,你这话就不对了,想归想,但热衷程度始终是有差别的。”李孜省满含深意地看了覃昌一眼,续道,“你说这边关的老油子,有几个会跟王千户那样,真心实意给我们卖命的?我们在偏关外打了胜仗,偏关守军能给我们好脸色看?”

  “这……”

  “就算我是本地巡抚,他们也会拼命把我架空,让我有劲儿也使不上。再看看保国公,他与你我一样,都是个过客,他还想让他儿子在军中积累威望,难道说他保国公府不想当大明第一勋臣之家?”

  覃昌笑道:“您这一说,还挺有道理的。但他麾下都是京营人马,说句难听的,那战力不行啊,远不及边军来得精锐。”

  李孜省撇撇嘴道:“边军什么货色?你信他们?先前一战你也看到了,要说临阵退缩,无论边军还是京军,都一个鸟样!反倒是京营人马装备更为精良,看上去也更加唬人!我们要的是把鞑靼人吓走,你真以为后面还会有什么大战呢?

  “这年头,谁不怕死?”

  ……

  ……

  朱永带着京营人马,没有直接开进关口,而是在偏头关南门外一处山头驻扎。

  军容还算齐整。

  不过这对偏关内的守军来说,就显得很有压力了。

  刚来个李孜省,还没怎么着呢就升了巡抚。

  后续来个保国公又是新任山西总兵官……

  感情我们这些边军将士,得受这么一群京师来的大佬统调?有功劳,这群大佬一定会拼命往自己怀里搂,送死的事一定是让我们去干……

  随后朱永便让儿子朱晖守在军中,他自己则亲自进城来见李孜省。

  李孜省和覃昌接见了朱永。

  见到朱永,李孜省当即便问:“公爷,您押运的军粮可有随军带来?”

  覃昌闻言不由一怔。

  心说还是你李孜省说话直接……

  可能咱都知道京营的人马在打硬仗的时候指望不上,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却是朱永手头上运到西北来的那批军粮。

  朱永拱手解释:“军情紧急,二十万石军粮,走到宣府城即卸去大半,随后我便领兵,马不停蹄驰援偏头关而来。”

  覃昌一听急了,问道:“保国公,你把粮食卸在宣府城作甚?那批军粮又不是全给宣府镇的。卸掉一半……他们吃得下吗?”

  “覃公公,话不能这么说。”

  李孜省笑了笑,好像是在替朱永开脱,“公爷应该是听说我们这边爆发大战,不得已赶紧卸掉包袱,紧赶慢赶前来增援我们,不过是把押运的粮食暂时存放在宣府而已。”

  覃昌闻言皱眉。

  心想,感情我成唱黑脸的那个了?

  你李道长做人不厚道啊。

  李孜省笑问朱永:“剩下的一半,公爷都带来了吧?”

  “是的。”

  朱永显得有几分为难,“但李中丞,您该知晓,我军中毕竟有几千号人,这一路上吃喝拉撒耗费也不少。尤其是军马所用……”

  覃昌气呼呼地道:“你就直说吧,二十万石粮食现在还剩下多少?”

  显然以覃昌这样司礼监太监出身的人来说,根本不用给勋贵什么面子。

  你们勋臣就算是世代显贵,但再显赫那也是外臣,我落魄的司礼监太监怎么也有三千钉,而你朱永算什么东西?

  你有资格跟皇帝直接对话吗?

  朱永道:“刨除军中的开销……大概还有四万石粮食可调配。”

  “什么意思?”

  覃昌问道。

  李孜省笑着说道:“保国公所说的四万石,应该不包括你麾下人马开销所用,是这意思吧?”

  “这个……”

  朱永道,“七天内自然是不需要的,但过了七天,估计又要从中划拨了。”

  覃昌道:“十万石粮食这么不经消耗吗?怎么就只剩下四万石了?”

  李孜省置若罔闻般,赶紧道:“咱得赶紧让宣府那边把剩下的十万石粮食运过来。保国公您说呢?”

  朱永道:“李中丞,您应该知晓,这粮食入库容易出库难。当时是卑职疏忽,想的是赶紧前来增援,就把粮食存在了宣府。眼下要调出来……”

  “咋的,宣府还不给调,是吧?”覃昌生气地道,“信不信我去参劾他们,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朱永心想,你覃公公作为宫里的老人,有着那么高的身份和地位,难道就只会无能狂怒吗?

  不过随即朱永便明白了什么。

  你们这是唱双簧,故意表演给我看呢?

  但就算我是国公,在您二位面前……地位还是远有不如,您二位实在没必要在我面前搞这套吧?

  这是要演给谁看呢?

  李孜省点头:“经公爷这一说,我倒是明白了许多。”

  覃昌回头打量李孜省,好似在问,你又明白啥了?

  李孜省道:“这粮食运到宣府,没用到宣府的人力、物力,直接就存到宣府粮仓内,自然没啥。但问题是支取的时候,就要包括卸货、装货的开销,涉及调用人力,以及雇佣车马等费用,再涉及衙门口的修缮,还有虫蛀损耗等等……十万石运到偏头关来,估计也就剩下个四五万石。”

  覃昌心说,你还挺懂行的。

  但咱能不能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宣府那群人,就不能惯着他们!

  毕竟咱这边马上要打硬仗,亟需大批粮食。

  朱永补充道:“李中丞所言极是,他们一定会找各种理由克扣,其实还得刨除本来就要在宣府卸下的三万石粮食……可能运过来的,能有个三万石粮食就已经很好了。且还需要时间,十天半个月内怕是等不到了。”

  覃昌责备道:“早知如此,你何必要在宣府卸货?运过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朱永无奈道:“覃公公,您不能怪卑职啊,要不是卑职将粮食卸掉,怎能轻装上阵?怕是如今还在赶来偏头关的路上。”

  “走慢点儿,又死不了!”

  覃昌显得很气恼,口中仍抱怨不休。

  但似乎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埋怨毫无意义。

  李孜省笑着说:“如果走得慢了,会让鞑靼人有机可趁。这粮食放到宣府,那也是给大明边军将士使用,总好过于被鞑靼人抢走吧?”

  “是啊。”

  朱永随声附和。

  他突然觉得,李孜省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就算是演戏,那话说出来,听着也让人觉得温暖。

  李孜省道:“再说了,保国公带着人马前来,将极大地震慑鞑靼人,让敌人知晓我们与之对战的决心和勇气。

  “正因为如此,鞑靼人才没有急着前来叩关乃至毁关,与我们对峙不出。若保国公迟几天来,我们是否能守住偏头关,还另说呢。”

  覃昌道:“鞑靼人有那么大的胆量,敢来做扣关毁关之举?”

  朱永急忙道:“覃公公,以卑职之前戍边多年的经验来看,鞑靼人报复心非常强,这次您跟李中丞让他们吃了大亏,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报复。

  “眼下已查到,鞑靼调拨大批人马正在往偏头关方向集结,卑职认为,以我军目前的人马数量,并不足以抵御。”

  “保国公,你这是在跟咱家强调,你有治军的经验,而咱家没有?所以你比咱家说话更权威?”

  覃昌听了越发来气。

  朱永道:“卑职不敢。”

  李孜省笑道:“有保国公在,始终能放心些。我已经在想办法筹措钱粮,目前偏头关内外能调用的粮食,我都已经征调上来了。眼下我们得赶紧想出对策来,将鞑靼人击退才是。”

  这下覃昌和朱永同时打量李孜省。

  心里都在想。

  你李孜省果然“贼心”不死啊。

  有了前一回偷袭成功的经验,还想如法炮制,来个第二次?

  你可知人家鞑靼人有了防备?

  要是第二次你偷袭不成,很可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覃昌道:“现在城里能住人的地方已不多了,偏头关需要扩建。难道让保国公所部人马一直驻扎在城外?”

  李孜省道:“鞑靼人目前没有进犯的迹象,人马不应全都蜷缩在城内。本官倒觉得,让保国公所部人马留守城外,也未尝不可。粮草什么的,也暂时存放于城外。”

  “啊?”

  覃昌一时间有些迷糊。

  你让朱永统率的京营人马驻扎在城外,这可以理解。

  毕竟京军跟边军间有利益冲突,强行挤在一块儿,肯定会爆发矛盾。

  但你把粮食也放在城外,算几个意思?

  不怕鞑靼人硬抢?

  李孜省问道:“保国公,您觉得呢?”

  “一切都听李中丞的。”

  朱永笑道,“卑职都按您的吩咐行事。”

  覃昌口中嘀咕:“早干嘛去了?”

  李孜省道:“那好,粮食暂时不必往城里运。城内事务,你也不用多过问,只需整顿好麾下人马,随时听候调遣便可。咱争取再胜一阵,所有人都有军功!”

  ……

  ……

  朱永拜会过两位实权人物后,赶紧带着亲随出城安排。

  李孜省为表示自己的重视,甚至亲自送朱永出城。

  等把人送走。

  覃昌和李孜省立在城头,看着城外一里多远外半山腰旌旗招展的军营。

  覃昌道:“粮食为何不运进城来?留在城外,怕不安稳啊。”

  李孜省叹道:“咱不是得让城外的人马也感受到浓浓的信任?还有,如果粮食都运进城来了,这鞑靼人真要杀过来,咱调得动城里这群老爷兵吗?”

  “呵。”

  覃昌突然恍悟过来,道,“你的意思是说,城里的边军哪怕为了守住粮食,也得出城去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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