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553节

  “什么信,我没见过。”

  李孜省摇摇头,当即予以否认。

  杜铭和冯贯听了直想翻白眼。

  你个张国丈,坏得很!

  这不直接把我们的底牌都掀了?

  连这个最直接的证据都不认,那待会儿李孜省否认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关口他要是承认,那就真是活见鬼!

  “不过……”

  谁料李孜省话锋一转,道,“梁芳曾与我沟通过不少,但多为正面交谈,很少有这种书信往来。但他的确曾跟我多次提过,对当时身为太子的陛下表达不满,想要推动易储大计。”

  冯贯听完,忽地站起来,大声喝问:“李孜省,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在干涉天家之事,你得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李孜省一脸莫名其妙,安抚道:“冯棘卿,你莫要激动,你这站起来问话,让我是起身还是不起身?”

  “你爱起不起……你们可都亲耳听到了?他刚才说了什么?”

  冯贯似乎生怕李孜省反悔,当即指出重点所在。

  张峦一脸淡然之色:“在下耳朵又不聋,在场这么多双耳朵听着,料想李尚书也不会反悔。再则说了,这儿还有覃公公在呢,他回去后就会跟陛下回禀。咱还是坐下来,继续问话好吗?”

  “你们……”

  冯贯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异类。

  怎么就自己听完这话无法淡定,你们却觉得这很稀松平常呢?

  杜尚书?

  难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的杜铭好似生无可恋一般,神色木然,坐在那儿连丝毫表情变化都没有。

  随后冯贯不甘地坐下。

  张峦突然冷声喝问:“李尚书,冯大理寺卿说得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干涉天家事,甚至可说你心怀不轨,妄图干涉皇储之位,是为十恶不赦之死罪!”

  李孜省耸耸肩道:“说过就是说过,没什么不可承认的……我还承认,当时我受那梁芳蛊惑,真就严肃跟他商议过这件事。”

  这下在场的人皆都傻眼了。

  就连杜铭也难以再做表情管理,一个个都目瞪口呆望向李孜省。

  找死啊!?

  还是说李孜省真不怕死?

  覃吉赶紧道:“李尚书,有些事不用说得这么直接,我们不知细节,不好予以置评。”

  言外之意,我们没让你承认得这么痛快,你最后往回收收,咱一步步来。

  你一上来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我们实在有点儿接受不了。

  李孜省一脸好奇地问道:“我在承认自己过往的罪行,有何不可吗?”

  冯贯拿出大理寺卿的派头,好似公堂审案一般,大喝一声:“有何证据?”

  “咦?我承认自己的罪行,这是口供,需要什么证据?要不你们把梁芳给逮回来,让我跟他当面对质?看看以前是否曾商议过易储之事?话说要是知道今天问话还需要罪证的话,我是不是当时就该让梁芳留下纸面证据?哎呀,等等,你们不是有他亲笔所写的信件吗?这还不算罪证吗?”

  李孜省倒也坦诚。

  我把脖子伸出来让你们砍,你们居然问我有什么证据?

  闲得慌?

  冯贯看向杜铭,恨恨地道:“杜部堂,你给评评理。”

  杜铭很尴尬,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李……孜省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他既然都承认了,那……好像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张峦却又不乐意了,连忙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问话得问彻底,不能说他承认了就不继续问下去,咱得把事情搞清楚!”

  杜铭差点儿想找地缝钻进去,连忙道:“张学士主持此案,还是由您来做主吧。”

  言外之意,你牛逼,能这么快让李孜省承认自己的罪行,我们拍马不及,还是你来吧。

  张峦道:“李尚书,你知道你承认这个,意味着什么吗?你又可知晓,这是何等大罪?”

  “唉!”

  李孜省叹息道,“张国丈,您实在不必拐弯抹角,就明确说了吧,既然是为易储之事,那我没什么不可承认的,当初我是受梁芳蒙蔽了,但后来我不是遇到您了吗?是您跟在下说,这大明不能易储,储君的稳定关乎到大明江山的千秋永固,我这不是及时回头了吗?”

  冯贯黑着脸喝问:“你又想狡赖?”

  “我没狡赖啊,我承认了,是跟梁芳商谈过易储之事,但后来我替张国丈上报朝廷,有关宁夏地动和泰山地动之事,那也是事实,都是在帮太子渡过难关……难道说,这也是我狡辩吗?”

  李孜省理直气壮地道。

  冯贯看向覃吉,问道:“覃公公,你知道他是如何上报陛下的吧?”

  覃吉表情很尴尬。

  或者说,覃吉的为难之处一点儿都不比杜铭少。

  覃吉苦着脸说:“冯先生请心安,该怎么向陛下说,老朽心里有数,自然是照实说出来……不过就当时而言,确实是李尚书力挽狂澜,当时他的谶言逐一应验后,朝中易储的风声几近绝迹!”

  冯贯气恼道:“不管真实情况如何,一个道士出身的臣子,败坏朝纲也就罢了,竟还想染指天家传承之事?是为大逆不道!此等人吾羞与之为伍,老夫去也。”

  说完便站了起来。

  “等等。”

  张峦喝止道,“冯寺卿,咱是奉皇命前来问话,你也可以认为这是在审案,谁让你跟李尚书为伍了?你这么一甩袖走了,意思是对他接下来说的话不再加以理会?你这是欺君之举,是在渎职,知道吗?”

  冯贯心中悲愤交加,但恪于欺君大罪,不得不坐下来,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李孜省好似打趣冯贯一般道:“冯棘卿,在下理解你的心情,如果陛下要治罪,把我调去大理寺受审的话,我一定当面向您谢罪……要不您看我在你面前表演横剑自刎如何?”

  “无耻之尤!”

  冯贯斥道,“尔做过那么多不臣之事,为何不早点儿自我了断?”

  张峦皱眉:“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李尚书替太子说话,通过一些预测天机之事为维护储君之位稳定,是实打实做过贡献的。这点我可以作证,我想……天下人应该没谁不承认吧?覃公公认为呢?”

  “这个……”

  覃吉苦笑着点头道,“或许是吧。”

  张峦再道:“那李尚书,当初你为何又知法犯法,明知天家传承非臣子应该干涉,却又牵扯其中?不要再说什么被梁芳蒙蔽,我看就是你内心不坚定,居心叵测。”

  李孜省道:“张国丈教训得是,都怪当时在下觉悟不高,亦或是因为少与太子接触,才会为奸人所趁,做了罪不容赦之事。不过后来听说了太子的很多作为,得知太子乃圣明之储君,后悔不已,所以才改弦易辙……”

  “狡辩!”

  冯贯大喝道。

  李孜省眉头皱得紧紧的,不解地问:“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连自己所犯罪行都承认了,实在没必要狡辩啊。

  “莫非冯棘卿觉得,陛下不圣明吗?我后来的作为,难道不是证明我已经回头是岸了?当然,我并不是为自己开脱,犯了罪就是犯了罪,哪怕以此定我死罪,我也认。”

  “你……”

  冯贯有些无力。

  覃吉道:“冯先生,您平时审问过不少犯人,但今天不能把李尚书当犯人来审啊……他这是在交待自己过往所做之事,无关好坏。有些事,陛下也想知道内情呢。”

  就差说,咋样,开眼了吧?

  我们也开眼了。

  第一次见到这么诚实的罪犯,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犯过罪一样。

  “张先生,您……”

  覃吉赶紧看向张峦,意思是,你知道咱陛下想知道什么事吧?你还不趁着李孜省如此坦诚的时候,赶紧问出那关键问题?

  张峦兀自有些犯迷糊。

  张延龄在背后点了点张峦的后背,张峦瞬间想起什么来,道:“接下来问的话,杜尚书和冯寺卿最好回避一下。”

  “不能回避。”

  冯贯坚持道,“事无不可对人言,难道你还想包庇罪人不成?”

  张峦光棍地道:“行,你不走,那我可就问了……李尚书,我问你,梁芳一直要推动易储,究竟是出自先皇的授意,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你如实招来,若有隐瞒,国法不容!”

  “咳咳!”

  冯贯一听,心说好家伙。

  果然有些问题是需要我回避啊。

  我这张嘴咋这么贱呢?

  早知道问这个问题的话,我就会认为张国丈是出自一片好心了。

  他这哪里是想包庇李孜省?

  咋看着像把李孜省往火坑里推呢?

第586章 双簧

  覃吉听了张峦的问题,都觉得很刺耳,赶忙提醒道:“张先生,咱问问题是否可以稍微婉转一些?”

  张峦却拿出一种强硬的态度道:“为何要婉转?该是怎样便是怎样。两位,你们是否需要回避呢?”

  杜铭闻言不由打量冯贯。

  好似在说,你先前把话说那么满,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闹得我现在想拍屁股走人都不好意思。

  你倒是给出个主意,让我们顺利收场啊!

  冯贯这次连话都不说了,木着脸,眼神空洞,却仍旧端坐在那儿。

  李孜省看了看现场几人,轻轻咳嗽两声,继续道:“其实,梁芳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自行决定易储之事,所以……”

  这下杜铭和冯贯心里都在高呼,坏了,坏了,李孜省这是要把所有责任往先皇身上推,我们怕是要听到不该听的话,这下可如何是好?

  张峦追问:“所以说,乃是先皇授意要易储,让下面的人先吹风?”

  覃吉又急忙劝阻:“国丈爷,请慎言。”

  显然覃吉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只要他回去转述,小皇帝一旦听进去,知道先皇不喜欢自己,不知内心该有多伤心难过?

  “不过……”

  李孜省话锋却陡然一转,道,“有关易储之事,其实缘自于已故的万贵妃,昔日万贵妃对太子不好,担心太子登基后对她进行打击报复,所以才大力推动并促成此事。另外,也跟梁芳等内侍受先皇诘责有关。”

  张峦一抬手,道:“我不是很明白其中内情,请李尚书细说。”

  李孜省感慨道:“头些年,莫说是朝臣,就算是先皇,对太子所知也甚少,所谓父子亲情乃世上血脉相延,但万贵妃在世时,先皇与太子之间见面的机会都没几次,又如何知晓太子的才能?还不全凭他人一面之词?”

  张峦看向覃吉,问道:“覃公公,当时太子真就少有机会见到先皇,是吗?”

  “切不可胡言乱语。”

  覃吉警告道,“李尚书,要不您看这样……咱换个场合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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