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
张峦一摆手道,“我自己出笔银子,由牟千户找人帮忙给他置办好,这样就避免了他跟外边的人往来和沟通。
“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不用了,北镇抚司官衙内啥都有。”
牟斌赶紧道。
张峦摇了摇头,笑容和熙,如沐春风:“欸,这样可不行,我身为朝廷官员,可不能花公家的银子……公家该给他多少就是多少,不能搞特殊化。
“这笔银子算是我体谅一位落难的老友,也是为防止嫌犯在正式过堂前冻饿出个毛病来,我不好对上面交差,所以等于是自掏腰包给李孜省添置点儿东西……你千万不要推辞!”
“这……这……”
牟斌没想到张峦会来这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随即张峦对小儿子摆了摆手。
张延龄赶忙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呆滞当场的牟斌。
“牟千户,这是家父让我转交给您的五十两银子,请收下吧!”
张延龄问道,“想来是够了吧?”
“这……数目也太大了,添置御寒物品根本就用不了这么多钱,国丈、国舅爷,你们还是把银子收回去吧!”
牟斌赶紧往外推。
张峦笑道:“只管听我的就是,剩下的钱就给弟兄们添杯酒御御寒,这天寒地冻的,接下来可能少不得要麻烦他们。另外给牟千户的那份礼物,回头我再奉上。”
“这……这怎么可以?”
牟斌越发震惊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峦作为“上司”,居然会给他这个“下级”送礼!
因为无论怎么说,他牟斌跟张峦都不是一个量级的人物。
能给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张峦办事,那是锦衣卫上下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还敢收礼?
张峦宽慰道:“需要的,因为接下来就多劳烦你了。这朝堂上下都知道,我跟李孜省交情不错,但公是公,私是私。私人上,我对他加以照顾,顾全朋友之谊,不能让他受到薄待……但公务上,我绝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牟斌心说,是啊,那李孜省还说,只要是你主审,他就打算豁上这条命也要给你来个和盘托出呢。
你们俩这相处的模式……
啧啧,真是亘古未见啊。
说你们惺惺相惜好呢?
还是说你们臭味相投更合适?
“走了。”
张峦手一挥,朗声道,“明日一早我还要上朝,就不多劳烦牟千户你了。哦对了,朱指挥使那边……如果你见到他,跟他说声抱歉,我这边无法等他过来了。”
“是,您老的意思,卑职一定会传达给朱都督。”
牟斌赶紧道。
……
……
张峦父子俩离开了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吾儿,为父表现如何?”
马车上,张峦倾听着北风吹动湖水发出的“哗哗”声,洋洋得意地说道。
张延龄道:“没有什么好坏之分,总之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让诏狱里的李孜省做到了心里有数。
“且有了你撑腰,北镇抚司那群人就不敢提前对李孜省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让局面从一开始就变得被动。”
张峦吃惊地问道:“李孜省再怎么说,那也是挂职的礼部尚书,朝中正二品大员,现在都还没去职,谁敢对他如何?”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厂卫的人要对付李孜省,有千百种手段,甚至不用他们亲自出手,只需要把李孜省跟那些与他有仇的犯人看押在一起,就足够李孜省喝上一壶的,且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张延龄一脸正色道。
“我靠,为父怎就没想到如此阴损的方法呢?”
张峦闻言冷汗都吓出来了。
张延龄叹道:“其实这案子,明显就是有人拿李孜省开刀,再试图把案子牵连到你身上来,所以说,你跟李孜省这会儿共进共退,乃上上策。你如今不但是在帮你朋友,也是在帮你自己。”
张峦一脸难过的表情:“都怪为父,或许当初听你的话就好了……都当上国丈了,实在没必要跟李孜省走这么近啊。这才……唉!”
张延龄笑着打趣:“爹,你舍得跟李孜省分道扬镳吗?人家给你的待遇,何等优渥?形形色色的美人儿,送到你床上,各种奢靡的享受,也全都满足……想来这也是你拒绝不了他的理由吧?”
“呸,你个臭小子,又拿为父开涮是吧?”
张峦赶忙转移话题,“为父想起来了,你说过,这次那些人还要针对你,其实你也在同一条船上,对吧?
“哈哈,难得咱这几个人整整齐齐的,同舟共济。现在李孜省折进去了,为父又没什么主意……谁曾想,咱这几人,最后得靠你出谋划策来解除危机呢?”
张延龄道:“不是还有庞大管家在外奔走吗?”
张峦不屑道:“他始终只是一介白身,依托于李孜省而存在,此时李孜省都快倒了,他能干什么?去求人的话,除了碰壁还是碰壁!说不一定别人还会把他抓起来,扭送有司衙门。
“话说这朝中的风气真的不好,你春风得意时全都上杆子巴结,可一旦失势,那真是墙倒众人推,一副要把事做绝的架势!”
第583章 都不干净
翌日清早,张峦跟着入宫的朝臣队伍,一起往宫里走。
排在后边的徐琼甚至还特地急追几步,打探有关李孜省的情况。
“听说李尚书昨日被锦衣卫叫去问话,到昨夜仍旧未回府?”徐琼道,“不知来瞻你可知晓细节?”
张峦摆摆手道:“有些事眼下还不方便说,我正在尽力运筹。放心,此事不可能会牵连扩大。”
“哦,明白了。”
徐琼也知情识趣。
之所以徐琼会问,全因他也是李孜省拔擢起来的。
先不论其能力如何,总会有人觉得他徐琼就是李党成员,但实际上李孜省在结党之事上,显得随心随性,从没要求徐琼一定要给他做什么。
……
……
张峦这边还没到举行朝议的奉天殿前,就被迎面过来的人给挡住去路。
“覃公公?”
张峦看着迎头走过来的覃吉,心下有些奇怪。
覃吉低头靠前,轻声道:“国丈爷,咱借一步说话。”
张峦为难道:“可是……我这边还要上朝呢。”
“您不必去了。”
覃吉道,“有关李孜省的案子,不会拿到朝会上去说。”
“哦,那请在前带路吧。”
张峦随即便离开臣班,在一众大臣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随着覃吉远去。
“咦?那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人群中问道。
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迁笑着打趣:“要是那位李银台被这么叫走,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要是这位张侍郎嘛……那就两说了!”
众人一时间似乎没听懂,但还是有人明白其中之意。
要是李孜省在入宫途中被人叫走,很可能是被直接下诏狱,来个就地审查。
但对象换作张峦嘛……
基本上是人家皇帝有什么私事要跟张峦嘱咐,无须其上朝……
咸吃萝卜淡操心。
管那闲事作甚?
……
……
张峦跟着覃吉往昔日东宫的方向走。
覃吉道:“陛下说了,有关李孜省的案子,或涉及到先皇时易储的一段旧闻,不宜声张,所以不会拿到朝会上去说。有关李孜省的话题,在您正式结案前,不会对朝中人公开。”
张峦点头表示理解:“哦,我知道了。”
“您……知道了?”
覃吉微微一怔,显得很惊讶。
我才刚跟你说,你就说你知道了?
张峦是个实在人,当即便作出解释:“昨日在坤宁宫晚膳时,还是我当面跟陛下提出来的……话说这易储之事关系到先皇对陛下的态度,还是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晓。尤其还涉及到掌握了许多内宫秘闻的李孜省……道理你覃公公应该明白吧?”
“哎呀,先前确实没想明白,但经陛下和您的这一提点,老朽岂能不知?易储这么大的事情,岂是区区梁芳和李孜省能做主的?”
覃吉内心也在感慨,张峦想得很周到,兼顾了方方面面,难怪人家能得到皇帝的器重。
张峦叹道:“是啊,所以很多事,得尽量保持低调……有些旧事实在没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以免影响到陛下的声誉,您觉得呢?”
“对对对。”
覃吉钦佩地说,“还是张先生您思虑通透,老朽愚拙,很多事得需要您提点才行。”
张峦心说,我可能比你还愚钝呢,但谁让我有个好儿子,他在背后随便提点我几句,就能让我受益无穷呢?
“那今天……”
张峦的意思,你得听我的吧?
覃吉介绍道:“情况是这样的,陛下为避免事情过分张扬,所以会在朝议后,特别指定刑部尚书杜铭和大理寺卿冯贯二人,协同咱俩前去北镇抚司过问此案。为避免张扬,只允许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旁听。”
张峦惊讶地道:“这阵仗倒是不小……又是刑部尚书,又是大理寺卿,这是当作重案审理?”
“不是。”
覃吉摇头道,“陛下更多是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希望能通过您的关系,让李孜省如实告知。
“陛下仅仅是想了解真相,并非是要给例李孜省定罪。”
张峦怀疑地问道:“这是陛下亲口与你说的?”
“是的。”
覃吉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