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问道。
“……”
张峦瞬间无语。
心说,坏了,这小子飘了,连他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延龄道:“这是我跟姐姐商议的,她也希望能为大明做点儿实事,以彰显她的价值,也更让姐夫觉得她不可或缺。”
“织个布而已……至于吗?”
张峦把头调到一边,“你怎么越说越邪乎了?你以为用你的织机织出来的是云锦金丝?就算是皇后,织出来的布还能多卖钱不成?”
张延龄笑道:“爹,你听说过钱皇后的故事吗?”
“钱皇后?哪个钱皇后?”张峦皱眉。
张延龄道:“就是先皇的嫡母……当年她跟英宗皇帝一起被禁锢南宫时,曾做绣活来帮补家用,可是被世人称为一代贤后呢。”
“你……就为了那点儿名声?你姐也是没脑子,会相信你小子的鬼话。”
张峦摇头不已,道,“织布就能成就你姐姐贤后之名?你俩咋想的?”
张延龄笑道:“织布是不行,但要是掌握了织布技术,再由姐姐把织布机的操作原理教会宫里的宫女,由她来带头监督和营造一座座织布工坊,为大明财政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你说……姐姐的名声是不是会比现在更高一些?”
“做梦呢?哦,千古以来那么多人织布,就你俩能织出个花来不成?”
张峦一副不屑的模样,抬手打断儿子的话,道,“行了,行了,就不跟你争了,为父预祝你姐弟二人早日成功,留下千古佳话,以后乞巧节拜的不是织女,改拜你姐姐了!这你总该满意了吧?”
张延龄皱眉道:“爹,咱说正经的,你扯那些作甚?”
“是你小子先扯闲篇的。”
张峦黑着脸,却也不发作,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小声道,“还有件事非跟你说不可……你帮忙分析分析。”
张延龄问道:“乞巧节到底拜谁的问题吗?”
“呸,爱拜谁拜谁!为父有那本事,让未来天下女子拜我总行了吧?你小子还挺小气的!给为父出谋划策,不是你的老行当吗?有本事你自己出来顶着咱张家门楣,为父还能清静点儿呢!赶紧坐下来,为父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随后父子二人对坐。
张延龄不搞研究了,直接开始拨松子儿吃,吃得很带劲儿。
张峦不满道:“你这是没吃饭?”
“吃过了啊,这不是补脑子吗?平时我用脑过度,就用松子儿、黑桃之类的干果补脑。”张延龄解释了一句,又问道,“爹要不来点儿?今年的新松子儿,刚从辽东的松树上摘下来的,找了师傅翻炒,很香。”
“那给我来点儿……呸!你小子,为父要跟你说正事……你先把吃的事情放下,认真听!”
张峦本来想放松一下,但突然想到自己要保持一家之主的威仪,于是又重新板起脸来。
张延龄把手头的松子儿一放,拍拍手道:“本来我还想请你吃松子茶呢,乃是用松子、板栗、核桃和薏仁磨粉冲泡的饮品,功能缓解心血管疾病、美容、抗老化等……我吃东西还碍着你说事了?说吧!”
张峦脸色一肃,道:“前天晚上,我去见了李孜省,他跟我说吏部尚书李裕要致仕,还说要是陛下问我意见的话,我应该推荐谁……”
“那他推荐人选了吗?”
张延龄抓住重点问道。
“耿裕!”
张峦困惑地道,“昨天我找人去打听了一下,却说这耿裕跟李孜省矛盾很深啊,也就是耿裕离京后,李孜省才把持了吏部,也就是说……耿裕应该跟李孜省之间没什么联系吧?那为什么李孜省要举荐这个人呢?”
“不知道。”
张延龄摇头道,“这些大人物间的私下关系,我上哪儿知道去?”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张峦道,“当时我也没太往心里去……我想啊,吏部尚书出缺,陛下应该不至于来问我的意见吧?我意见有那么重要吗?
“谁知道今天怀公公一来,就跟我提了这件事,还让我推荐个人选出来,他好回去跟陛下复命。”
张延龄微微颔首,随即问道:“你推荐了吗?”
张峦撇撇嘴:“你当我脑子不好使?李孜省说推荐耿裕,我就顺势而为?我对这个人的根底完全不知,若举荐失误怎么办?别人当官都十年二十年才爬上高位,官场人情世故这一套都整得明明白白……问题是我当官才几天?我的关系面,不过是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已。”
“嗯。”
张延龄点头嘉许,“你不推荐是对的……你就没问问怀公公的意见,他觉得谁行么?”
“为父还真问了,他说没什么意见,还跟我诉苦,说是最近夜不能寐……我也在奇怪,他到底在愁什么?是河工事?还是单纯年老了睡不好?”张峦问道。
张延龄摇头道:“我跟他见面不过两三回,每次都是匆忙而过,无法做太多交流,不过我觉得他气色很不好,或是有什么隐疾吧。”
“嘿,还隐疾呢,他个太监能有什么隐疾?”
张峦一副嘲笑的神色,“哎呀,吾儿,你说推举吏部尚书人选这件事,我到底参与不参与?
“怀公公说,晚些时候他会再来府上一趟,或者让我给出个人选,写出条陈并阐明缘由,他自会派人来取。
“我听到这儿就犯嘀咕了,他不会是想给我挖坑使绊,或者压根儿就没这件事,他故意无事生非,我举荐了,他跑外人面前说我想左右朝中人事任免,从而构陷我吧?”
“不至于……怀恩要害你的话,你是招架不住的。”
张延龄摇头道,“他也犯不着如此。”
“这话为父就不爱听了,怀恩要是害我的话我招架不住?哼,放胆来试试!”张峦差点儿就想撩袖子打人。
张延龄转变话题,问道:“爹,你知道王恕这个人吗?”
“王恕?哇,这可是个名臣啊……早年为父在兴济时,就听说此人很厉害,好像治军当官都挺有一套的……你二伯当初除了谈及耿裕外,也经常提到这个人。”张峦奇怪地问道,“他现在还在当官吗?”
张延龄点头道:“先前赋闲在老家,据说朝廷已重新启用,仍放在南京任职,跟耿裕一并起复的。”
张峦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举荐王恕?”
“没有。”
张延龄苦笑道,“如果这人回朝当吏部尚书的话,你怕是再没好日子过了。”
张峦不以为意地道:“我又不去侵犯他,他还要主动招惹我不成?就算是当世名臣,会来事和办事,但也得讲道理吧?我乃户部侍郎,跟他可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要是爹你这么想的话,那我劝你趁早辞官不做,回家种红薯去吧!”张延龄道。
“啥?”
张峦面带不解之色。
张延龄指了指门口:“你知道外面现在那些国子监生在谈论什么吗?”
“不知道啊。”
张峦实在地回答。
张延龄道:“他们正在说,陛下登基后,重用外戚,以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庸碌之人,拔擢为户部侍郎,且要以河工来损害大明的气运,劳民伤财,最终会拖垮大名江山。”
“放他娘的狗臭屁!”
张峦气急败坏地道,“我是那种人吗?我好歹也是生员出身!我还是国子监生,跟他们同过窗……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
张延龄笑道:“谁会详细去调查你的出身?人家只要知道你不是正途科举出身就行了……你要是进士出身,就没这么多事了。”
张峦道:“这些与举荐谁当吏部尚书之事有关?”
张延龄道:“你现在面对的压力,不是来自于上面,而是来自于下面。”
“上面?”
张峦似乎琢磨出一些门道,但又不太确定,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不会给我施加压力,反倒会尊重我、听取我的意见。反对我跻身朝堂的人,都是那些什么监生、书生这种没啥本事的读书人?
“可以这么说,而且这幕后似乎有一支大手在推动!”
张延龄一脸认真地道:“不过爹,你一定要重视王恕这个人……他回朝当吏部尚书这件事,在有心人推动下,或许已势不可挡。一旦他回朝,必定会跟你作对……爹,你要凭空多出个强大的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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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是新冠加甲流双重加身,最近一直在低烧,全身酸痛得紧,脑袋也糊里糊涂,码字很不利索,一小时只能写几百字。本来六点过就该更新的章节,硬是拖到了九点,抱歉!
第552章 举荐
张延龄内心其实也很纠结。
从大明未来国运的角度来说,朱祐樘重用王恕,那绝对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此人历仕英宗、代宗、宪宗、孝宗、武宗五朝,扬历中外四十余年,刚正清廉,始终一致。
其与马文升、刘大夏合称“弘治三君子”,辅佐朱祐樘实现了“弘治中兴”,史称“始弘治二十年间,众正盈朝,职业修理,号为极盛者,恕力也。”
时为谣曰: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
因此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让王恕回朝都算是对大明最有益的事情。
但从老张家自己的发展角度而言,那王恕回来绝对是有害而无益的,因为王恕这个人相对而言比较苛刻,动辄弹劾权贵宠臣,跟朝中如今掌权的李裕、周洪谟等人不同,他是真有能力和手腕来对付外戚的。
这样一来就导致了一个尴尬的结果……
想要国运昌隆,就需要有这么个人,让朝廷彻底去浊扬清,但这个人的出现却又会危及自身。
那到底是应该为国家民族大义,还是只顾自家的小节呢?
但他又不能明确跟张峦说,你要是彻底堵上这个人回朝的道路,等于是断绝了一代名臣、能臣发光发热的途径,对未来大明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危害性。
可张延龄同时也在想。
这样一个人,就算历史证明了其有着卓越不凡的能力,但并不代表他一定就能给华夏文明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反倒是他们老张家父子,看起来不着调,却因为他张延龄的眼界和见识,却能为华夏带来深刻的改革,其实从这个角度出发,任何阻拦他们父子成就大事之人,才是历史的罪人,不容于世。
如此想来,似乎朝中全都是一群趋炎附势、唯唯诺诺之辈,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不会阻碍他张延龄振兴大明的计划。
……
……
虽然张延龄没明说,但张峦却把这件事记在心底里了。
嘴上说我不介意,我愿意找个能臣回来振兴大明,但等出了门,坐上回城的马车,张峦却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我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子,突然来个厉害角色,很可能三下五除二就让我从文官魁首变成五军都督府的武勋,甚至以后连官都没得当,只能空领俸禄……那我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王恕能力再强,真就能以一己之力改变大明王朝不成?
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张峦回到家中,屁股还没坐热,正想着要不要晚上找个地方去消遣时,这边下人来报,说是怀恩又来了。
他赶紧出迎。
“怀公公,您这是……?”
张峦见到面色惨白、瘦得有点儿瘆人的怀恩,有些不好意思,叹道,“您找个人来,我把话带过去不就行了么?为什么非要走这一趟呢?累坏了吧……”
“不累!我这身子骨还撑得住!”
怀恩摇摇头,随后笑着问道:“听说张先生刚才出城去了?”
“我……”
张峦听到对方的问题后心里有些不爽。
暗忖,连我去哪儿都知道,你老还真是消息灵通……看架势人家李孜省在自家府门前安排眼线完成反盯梢,还是有其必要性。
在京当官且固定在某几个地方活动,没点儿防备意识还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