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马上认怂,感慨地说道,“为父实在是没办法,你说陛下刚登基,需要有人支持,而来自太皇太后的支持格外重要,再便是我想替你拉拉关系……最重要的是,你到现在肚子都还没动静。你要是能生下外孙,我还用得着求谁?我不得把头扬到天上去?”
张玗生气地道:“父亲,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张峦涨红着脸道:“靠,我想抱外孙,还不让说了?感情你生下来的不是我张家的血脉,是吗?再不行的话,回头我让延龄来……让他给你诊断诊断。
“咱们张家眼前的确是靠你,但要说将来,那就得靠你的肚子了!你也给为父争口气,早日诞下麟儿,以后为父就不用天天求爷爷告奶奶一般到处跑了。”
……
……
由于朱佑樘吃过午饭就直接返回乾清宫处理政务,张峦在坤宁宫短暂地喝了会儿茶,就向女儿告辞,张玗也没挽留他。
出宫路上,张峦突然想起,自己自打出任户部侍郎后,去衙门口的次数屈指可数,便决定走承天门、长安左门出宫,先去户部逛一圈。
这也是他受伤后,第一次到户部衙门来。
张峦当然不想坐班,今天去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走个过场,顺便见见同僚,算是混个脸熟,然后就想继续回家去当他的闲人。
不料他在户部衙门属于自己的公庑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呢,便接到通知,说是吏部右侍郎徐琼前来拜访。
虽然张峦并不太想应酬和交际,但他毕竟跟徐琼之间算是沾亲带故,在朝中能直接帮到他的人不多,徐琼姑且算一个,所以还是耐着性子叫人进来。
“来瞻,你的伤,这是好了么?”
徐琼一进房间便打量起了张峦的伤腿。
张峦略微有些尴尬,解释道:“能走路了,但并没有痊愈,还在养……话说最近脚脖子那儿痛得厉害,我正琢磨伤处是不是延伸到了骨髓里面……外层的骨头愈合了,结果里面却流脓了?”
“什么?”
徐琼闻言皱眉。
他算是听出来了,张峦分明就是在推诿,大概是不想坐班或是上朝,甚至来衙门点卯他都不乐意。
在这种心境下,张峦就把自己本来不太严重的伤情尽可能夸大,好像一辈子都要当个瘸子或是跛子,大明朝廷让他受了很重的工伤,就得养他一辈子。
张峦似乎自己都知道刚才说的那套伤病理论站不住脚,赶忙转变话题:“有事你就直说吧,我就是来衙门口看看,回头就回府继续养伤。”
徐琼点点头,在办公桌对面坐下来后,便一脸认真地问道:“听说你要主持黄河河工之事?”
张峦大感讶异,问道:“消息传播得这么快么?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再者,不是说计划通过要走很多流程吗?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你别管我从何得知,就想问你是否有这么回事?”徐琼到底为官多年,性格还是比较沉稳的。
见到张峦这种口无遮拦,甚至带着随心所性的赖皮性格,其实是看不惯的。
奈何张峦就是靠这一套在官场立足,而且以两人的亲密关系又没法去纠正对方,只能先忍住。
张峦叹道:“是有这么回事……陛下想修黄河,令黄河改道,短时间内消除水患影响,让中原之地再次成为大明的粮仓。这不我就拿出了一份计划书,报上去后陛下让司礼监送去给内阁的人看过,他们说这件事要先验证是否可行,事情到这儿就先停下了。”
“这样啊……来瞻,为什么你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徐琼皱眉问道。
“给自己找……不……痛快?”
张峦诧异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牵扯进这件事里,应置身事外,当不知晓是吗?”
“唉!我知道来瞻你的性子……你是个热心肠,尤其对陛下、对皇后,那是但有所求便一门心思要相助到底,但凡事都要量力而为。”
徐琼认真指点。
张峦耸耸肩道:“我当然知道遇事要量力而为,这不是我觉得自己……还行吗?”
“莫非你懂河工之事?”
徐琼惊讶中带着不解。
张峦心说,我是不懂,但架不住我儿子懂啊,我听他的不就完了?
“略知一二。”
张峦厚着脸皮道。
“乃银台司那位李尚书帮你操持这件事?”
徐琼又问。
“这个……呃……算是吧。”
张峦迟疑后回道。
“原来如此。”
徐琼好似释然一般,说道,“李尚书先前帮你很多,你也承了他很多情,你这么做完全可以理解。但……现在情况极其复杂,朝中弹劾他的奏疏不知凡几,倒台是迟早的事。你最好不要跟他牵扯太多,尤其是河工这种事,他自己都不甚明了,谈何指点你呢?”
张峦问道:“你是想说,李孜省其实也不懂河工事,他故意跟我说能帮上我的忙,其实就是……”
徐琼一听张峦直呼李孜省其名,大概猜想张峦现在也不太瞧得上李孜省了,于是点头应和:“是的,李孜省其人极为狡诈,或许是想利用你对这件事的态度,为他自己牟取私利,你不得不防上一手。”
“嗯!?”
张峦一脸懵逼。
他在想,你徐时雍不是承蒙李孜省的眷顾,才从南京调到京师来,出任吏部右侍郎的么?
之前你还挺感激他的,怎么现在……
好像翻脸无情啊!
我叫李孜省大名,是因为我俩关系好到几乎要穿同一条裤子了,可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真要忘恩负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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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装上瘾了
户部衙门。
公庑。
徐琼看出对面坐着的张峦脸色异常,心中一突,马上岔开话题:“来瞻,听说朝廷马上要增加一名阁臣人选,而陛下属意之人便是你……不知你怎么看待此事?”
“我不行。”
张峦回答得异常干脆,“要是真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愿意推举你入阁……可我虽人在翰林院,还是名义上的掌院学士,但其实翰林院内的上下运作,从来都没我的什么事,我也难以左右诸位同僚的意见……就怕陛下不会只听我一个人的看法……”
徐琼皱了皱眉,问道:“那……先前那么好的入阁机会,你为何不去争取呢?当时只要你开口,现在都已是次辅了,何必便宜他人?”
“便宜……他人?”
张峦惊讶地问道,“时雍兄,你是说,徐阁老吗?”
徐琼显然不太想听到“徐阁老”这个称呼。
本来他也可以是“徐阁老”,也就是徐琼和徐溥的区别,结果上进的机会却白白丢给了徐溥。
主要是徐溥在入阁前,最多就是在东宫充任讲官头目,并没什么突出的政绩,更无法证明其能力。
如此一来徐琼便会觉得,我这个在基层工作多年,为朝廷做了那么多实事的人,难道还不如区区徐溥?
张峦解释道:“你看啊,我资历不够,出身也不行,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去争,陛下对我入阁这件事其实也没抱多少期待,最多就是要求把尸位素餐的万安和刘吉给撤换下来,而当时我跟他商定的是先撤换万安。”
徐琼闻言显得异常震惊:“这件事,你提前跟陛下私下商议过?”
“呃……是啊。”
张峦显得很迷惑。
我不就跟陛下商议了下内阁需要先换谁的问题么?
我觉得这太正常了!
咋的,你徐琼听了很意外不成?
“当时……你还跟陛下举荐了他人?”
徐琼继续问道。
“没有啊,万安卸任的时候,徐阁老已经入阁了,当时陛下也没说还要增设一人,我自然不会主动提出要举荐谁。
“我只是明确跟陛下说了,入阁的话我还是显得太嫩了点儿,或许会引发百官反弹,对陛下巩固统治不利。其实只要能帮上陛下的忙,在什么衙门办差效果都差不多,我这人从不奢求能力外的待遇。”
张峦洒脱地道。
看看我,就是这么豁达大度。
入阁这么好的机会,明明我只要争取就能得到,偏偏我就是不争。
不为别的……
只因为我目光深远!
心胸广阔!
当然这只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其实主要原因就是我张某人实在太懒了,不喜欢天天去文渊阁坐班。
如果让我成天守在内阁值房,对茫茫多的奏疏进行票拟,那不得闷死?
如此一来我还如何能够花心思去领略这花花世界,如何跟有着各种才情的佳人比翼齐飞?
“来瞻,你这是守着宝山,而不知好好利用啊!”
徐琼知晓内情后,心里那叫一个悔恨。
早知如此话,我就该多提点你几句,让你影响皇帝施政,帮你自己谋取福利的同时,也帮我谋求一下高位,这多好?
感情你是当了权臣而不自知,非要做个闲云野鹤的富贵散人?
图什么?
张峦解释道:“时雍兄,你或有不知,陛下之所以对我信任有加,全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喜欢争。
“你要说,我今天跟陛下举荐这个,明天又举荐那个,最后还来一个毛遂自荐,或许一次两次陛下会听我的,但你觉得长久下来,陛下还会认可我吗?失去了陛下的宠信,我啥也不是……”
“是么?”
徐琼听得眉头紧锁,不自觉反问了一句。
“做人做事都是这样,你越是不争,别人越喜欢主动塞给你,以示对你的恩宠。若是一上来就争得头破血流,反倒啥都得不到。”
张峦道,“或许是我过去几十年的市井生涯,让我充分认识到,其实这世上的功名利禄争来争去也就那样,所以我也就淡然处之了,只要能帮到陛下,帮到我女儿……我就心满意足了,顺带看看能给我自己带来点儿什么,并不敢多奢求。”
徐琼惊讶地问道:“你不想名留青史?”
张峦笑道:“我想啊,怎么会不想?你看我这不就承揽了个黄河改道的大工程么?但我这个人又很懒,不想亲自去南边,所以我便安排李孜省去……
“你别说我异想天开,让李孜省去督造河工这件事,其实最早是怀恩怀公公提出来的,我只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把计划详细地做了一遍,然后奉上奏疏,正式走程序罢了。”
“怀公公?”
徐琼仍旧是无比震惊。
心里在想。
你张来瞻果真是跟朝中其他官员截然不同。
别人想跟皇帝取得任何的联系和沟通渠道,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