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477节

  “我……”

  张峦略一沉吟,脸上闪现一抹惊恐之色,问道,“不会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吧?他有那么着急吗?就算他把奏疏呈递上去,令陛下不悦,陛下应该也没这么着急要把他……怎么样吧?”

  张延龄笑着摇摇头,道:“我可不知道他所谓的十万火急指的是什么,你自己去问问不就行了么?”

  张峦气呼呼地道:“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置身事外看热闹?这不是你一早就算到的吗?为父先前那么推崇他那份东西,现在见到他,该怎么说?”

  一旁帮忙穿衣的汤氏好奇地问道:“老爷,是什么东西啊?”

  “妇道人家胡乱打听什么?”

  张峦皱眉,先喝斥一通,随后又想到自己可能言重了,毕竟这两天看那东西看得虚火上升,而家里目前也就汤氏比较适合让他来检验实际效果。

  把夫妻关系闹得很僵的话,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等着。”

  张峦道,“我有要紧事去做,赶紧把孩子那边安顿好……嗯嗯。”

  “呵呵。”

  张延龄在旁边笑个不停。

  张峦皱眉打量儿子,问道:“你小子乐个啥?”

  “没事,还不让笑了?”

  张延龄眯着眼,嘱咐道,“爹,你一会儿见到万安,一定要义正词严,显得自己理直气壮……绝对不能未战先怯,这样万安就拿你没招了。”

  张峦招呼:“你跟我一起去,就立在旁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给我打眼色,或者是当场说两句也行!

  “这万安,果然不是善茬,大半夜扰人清梦,我这府宅他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当我这儿是茅厕?哼……”

  张延龄道:“爹,慎言啊,哪里有这么贬低自家的?”

  张峦嘴角一挑,道:“是他万安先瞧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他呢!走,咱去见见这位不速之客……”

  ……

  ……

  张府正堂。

  张峦在儿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出来,见礼后施施然坐了下来。

  因为有伤在身,这样留下儿子在旁边照顾就显得合情合理,他也就无须将张延龄给屏退。

  但万安却打量张延龄几眼,故作为难道:“来瞻,让令郎先退下吧,我有要紧事与你说,十万火急!”

  张峦不由眯眼打量万安。

  心里在想,没见识果然可怕。

  你不知道一直在算计你的,其实都是我的好大儿?你瞧不起的小子,却是让你下不来台的始作俑者?

  到现在你还以为我能帮到你?

  除非你能让吾儿满意,否则这世上没人救得了你,可你偏偏还瞧不起我这好大儿,他又怎会帮你呢?

  “无妨。”

  张峦一摆手道,“吾儿什么都懂,让他听听也好。”

  万安惊疑不定地道:“来瞻,我要与你说的,乃昨日跟你讲过的事,你觉得让令郎在这里旁听,真的好吗?他才几岁?”

  张峦笑道:“正因为他不懂,才让他听听,就当是长长见识。难道他将来就不需要养生了?提前跟着万阁老学习一番,将来或许能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呢?”

  万安一怔。

  心说你张来瞻还真想得开,准备让你儿子将来继承我的衣钵,让他去研究养生?

  甚至钻研房中术?

  就算我很开明,好像也远不如你啊。

  张峦道:“可是万阁老对在下昨日所填补的内容有所不满?回头我再斟酌斟酌……毕竟是临时所写的东西,有不尽不详的地方,还请见谅。”

  “谁管得了那个?”

  万安又急又气,却拿出一副悔不当初的姿态道,“今日一早,朝会后,老夫就把那东西进呈给陛下了。”

  “啊?你说什么?”

  张峦故作惊讶,就好像不知道万安要搞这种骚操作一般,一脸震惊地道,“万……万阁老,此等事可不能言笑。那……那可是……哎呀,难道你把我增补的内容,也一并呈递给了陛下?

  “万阁老,你糊涂啊!陛下年少有为,又自小接受东宫讲官的传统教育,守旧而呆板,非常推崇礼乐教化……你让一个从未接触过这种事情的人,一时间如何接受得了呢?”

  言外之意,我是真不知道你要向皇帝进呈这种奏疏。

  要早晓得的话,我就不会让人给你送我的养生意见,被生生绑到你这条贼船上了。

  当然我也不知道,你其实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意见,只拿了你自己的研究往上报,你笃定可以获取功劳的时候,可没记得我。

  万安道:“对,老夫把你所写的,也一并陈列在内,还署了你的名。本是想与你一起在陛下那讨个彩头,谁曾想……”

  “呵呵。”

  张延龄在一旁笑,虽然不是很大声,却在对话二人听来,分外刺耳。

  张峦瞪过去喝问:“你笑什么?”

  万安心里也来气。

  你张峦真就一点家教都没有吗?

  把儿子教成这样?

  做长辈的在说话,他就在旁边笑?

  不知道老子乃当朝首辅,能来见你们父子一面,也是你们父子面目有光?竟还在这里给老子惹事?

  张延龄笑道:“没有,父亲,我是在笑,万阁老说他把您的意见也进呈给了陛下,您几时给过万阁老意见?”

  张峦好奇地问道:“昨日里我让你把东西送去万府,你没送……?”

  “送了呀,但人家门房不开门,我报上名字,他们连门都不让我进。”张延龄揶揄道,“今日一早我又去了,他们说万阁老已经上朝去了,让我回头再去拜见,还讨了我二两银子的传报费呢。”

  “啊?”

  张峦惊讶地问道,“万阁老,这是怎生回事?不是说……把我的意见也一并进呈了吗?”

  你看看我,多无辜啊?

  你让我写意见,我果然就写了,还让我儿子昨夜和今早去你府上连续跑了两趟,是你自己的门子不干事,不把东西传递给你。

  还想让我上你的贼船?

  不好意思,是你自己先开船跑的,赖不到我身上。

  万安也算是厚脸皮的代表人物,他面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我当时是等不及了,怕功劳少了你的,既是与你一起研究过,就该一起署名。

  “所以,哪怕是没有你的意见,光听你昨日当面说了几句,老夫就把相关内容增加入内,当作是联合进呈。”

第496章 老夫要弄死你

  张峦听到万安狡辩的话语,窃笑不已。

  暗忖,我真是有个好儿子啊!

  有他在背后给我指点迷津,我现在要辨明眼前这老家伙是个无耻混蛋,以及将对方的鬼把戏一眼拆穿,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是没我儿子警示,或许还真被你个老东西给蒙骗了。

  “那又怎样?”

  张峦皱着眉头道,“万阁老,那奏疏是你自己要上的,在此之前,你为什么不问问张某人的看法呢?

  “以在下所见,陛下性格沉稳内敛,且最是嫉恶如仇,他怎会对你上呈的……那些东西感兴趣呢?”

  万安闻言皱眉,随即反唇相讥:“那来瞻你怎还对老夫给你的册子爱不释手呢?”

  张峦无奈作答:“我是我,陛下是陛下,我一介腐儒,半生颠沛流离,这年过不惑后才有个安稳富足的生活,甚至有机会……在外间找点儿乐子,见到万阁老所给的、汇聚半生智慧的书卷,自然是……不忍释卷,情况能一样吗?”

  万安气恼道:“嘿,你倒是挺坦诚。”

  “唉!我性格本来就是如此……想我一介监生出身,在朝中本就无大的前途,想来如今的职务已是升无可升,接下来所求不过是享受安逸,及时行乐。再者我年岁在那儿摆着,心中早无宏伟大志,若有万阁老的养生术指导,加上如今我身边女人又不缺,想来未来的生活将充满乐趣。既如此,我为何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张峦在那儿抒发感慨。

  万安心中越发不爽,心道你作为皇帝的岳丈,有生之年根本就不用担心荣华富贵会离你而去。我却不同,作为流官,一旦致仕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也是我要牢牢把你绑上我这条船的重要原因。

  有念于此,万安强装笑脸道:“来瞻,你深得陛下之心,即便背负点儿责任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如这样吧,你再与老夫共同修撰一份奏疏,上呈陛下,言明原委,说明先前那份奏疏乃是你力主进呈,与老夫并无关系,你看如何?”

  “什么!?”

  张峦闻言目瞪口呆,饶是他早就知道万安是个厚颜无耻的小人,但也没想到对方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你自己上奏出了问题,现在却推说是我主张上的奏疏,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来了?

  感情若是那份奏疏深得陛下之心,功劳你一个人领,出现过错却要由我来给你担责?

  你咋全想好事呢?

  见张峦缄默不言,万安催促:“来瞻,你没听明白吗?要不老夫说得更详细些……老夫的意思,乃是老夫一直关心陛下龙体,得知陛下打小身体就不太好,所以才来跟你求教养生之法,经探讨后与你一同联名上奏,请陛下以此术来强健体魄,那份奏疏的内容全是因你的意见而生。不知你意下如何?”

  “哈哈哈……”

  张延龄实在忍不住,在旁大笑出声。

  万安侧过头来,怒目而视,喝斥道:“来瞻,你管不好自家子侄,我帮你管教!你这小孩,怎如此放肆?”

  张延龄摆出一副我小我有理,天真无邪自可仗义执言的态度,笑着问道:“万阁老,你红口白牙,说出的这番话怎那么让人不信服呢?”

  万安老脸一红,皱眉问道:“大人间的事,用得着你个小娃娃来管?”

  “可是……”

  张延龄质疑道,“家父的意见都没送到你府上,你张嘴就说乃跟家父一起联名上奏,凭何让人取信呢?回头我便让家父去问问宫里的覃公公、怀公公他们,看看那奏疏上是否真的是联合署名……

  “要是家父的名字并不在那份奏疏上,这事跟家父又有什么关系?若非要生搬硬套,岂不是犯下欺君之大罪?这可比写奏疏卖弄歪门邪说更加罪上一等!”

  “你……你……”

  万安被张延龄揭穿老底,气得浑身直哆嗦。

  心里在想,难道是老夫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惹了一身的事情不说,现在竟还被个稚子出言讽刺?

  张延龄再道:“万阁老今日来求父亲帮你说情,直接开口便可,想来家父碍于情面,或许会进宫替你转圜一下,结果你倒好,非要让家父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他身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请问万阁老,你给过家父什么好处,为什么家父要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帮你渡过难关……求人帮忙还能如此心高气傲,逮谁骂谁,你莫非是喝酒喝多了吧?不然为何满嘴胡话呢?”

  “混账东西,看老夫不弄死你!”

  万安恼羞成怒,当即就要弯腰脱鞋,想要拿鞋底去打张延龄。

  张峦一边暗笑,一边拉偏架,伸出手,死死地将万安的手给攥住,劝阻道:“万阁老请息怒,乃在下平时对犬子管教无方,导致他性格有些乖张恣意,您别往心里去!咱坐下来继续聊。”

  张延龄笑着说:“爹,明天万阁老就要离朝了,以后连朝官都不是,咱还要跟他商议什么?难道你真打算不惜犯下欺君之罪,也要替他背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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