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452节

  “没事,只要李孜省能平安落地,也就是顺利退出朝堂而不被加害,那他的政治资源肯定得有人来继承,在我看来,那个人十有八九将会是你……啊不对,是十成的把握归你所掌控。”张延龄笃定地道。

  张峦一听,瞬间有了动力,笑道:“也就是说,我要力保他平安落地?”

  张延龄无奈道:“最初我也不想让你跟李孜省卷到一块儿去,但咱家那时候,可没什么名利地位,总得需要有人帮衬,而谁的大腿有先皇跟前第一宠臣的粗呢?谁都知道,李孜省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你是真不错。做人不可忘本,我很难对他生出杀心……”

  “是啊,为父都不舍得他呢。”

  张峦一脸认同的表情。

  张延龄道:“且李孜省所行之事,不过是迎合先皇,把持朝政做下的所谓恶事,也不过是阻断那些清流文官的上进之路,才遭致他们的不满,甚至想除之而后快,至于他贪赃枉法,也是先皇所纵容,不然他怎么为内库筹集资金?因此,他也不是说罪大恶极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张峦猛一拍大腿:“嘿,真被你说中了,为父其实也是抱如此看法。”

  张延龄笑嘻嘻地问道:“爹知道能继承李孜省的门路和人脉,就开始为他开解了?”

  “非也非也,为父这不是想到,能为你姐夫做事,替他解决眼前遇到的麻烦,打从心眼儿里高兴吗?”

  张峦说到这儿,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这笑容……

  张延龄一看,就知道这老父亲没安好心。

  “爹,你自己可要把握好分寸,不是当儿子的非要打击你,实在是……你的弱点太容易被人拿捏了……我就怕李孜省之后,还有别人也利用你的缺点,收买拉拢你,让你为他们所用,做下难以挽回的错事。”

  张延龄提醒道。

  张峦笑道:“放心吧,为父还是明白一点事理的……只要对你姐夫不利的事情,我坚决不会做。再说了,做哪件事之前,我不是回来跟你商量过的?连女人的事……为父老脸都挂不住了,不照样与你说?”

  “呵呵。”

  张延龄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再做评价。

  ……

  ……

  刘健宅邸。

  谢迁亲自带着一份讲案,来见刘健,为接下来马上要重开的经筵而做准备。

  “新皇真乃勤政爱民,听说每日都操劳到深夜,一早还要参加朝议。”谢迁由衷地发出感慨,“都如此了,还要特意抽出时间来参加经筵,实在是难得。”

  刘健用不冷不淡的口吻道:“等开了日讲以后再说吧。”

  谢迁一时颇为无语。

  经筵都重开了,你还要日讲?

  非得把年轻的皇帝给折腾疯才算好吗?

  “张来瞻调户部侍郎这事,你提前知晓吗?”刘健换了个话题问道。

  谢迁很好奇:“我提前从何知晓?”

  刘健若有所思道:“翰林院这边之前根本就没得到风声,突然听到他这个掌院学士迁户部侍郎,还是有些惊讶。不过话又说回来,张来瞻在朝中无所作为,先前我与同僚议论到他时,都觉得先皇对他的器重太过了,而眼下更不该一再委以重任。”

  谢迁点点头:“一个监生出身的官员,前途始终有限,可是……他毕竟是国丈,过渡时候用到他,其实这也算是先皇高明之处,为的是能实现社稷平稳过度,让大明江山稳固。”

  “那他到户部,究竟是去做什么的?”

  刘健皱眉问道。

  谢迁自然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你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

  刘健叹道:“户部最近可不消停,听说叶淇到京后,本来已落到他头上的官职没了,他正在四处奔走。”

  “嗯。”

  谢迁道,“这位倒是个能人,户部之事,我们也干涉不了啊。”

  刘健却不以为然:“如今朝政清明,任何事,我们都应该过问,不要因为不是馆阁中事就随手放到一边。”

  谢迁心说,你这还没当上阁老呢,就已经操起阁老的心了啊。

  “不过看情形,那张来瞻的官应该是当到头了。”

  刘健一脸开心地道,“户部的水很深,不是他这种人能把控得了的,接下来他若是无所作为,连他自己估计都不好意思留在现在的位子上,到时就该让他把手头上所有的官职全让出来,换有能力的人去担当。”

  谢迁本想反驳,但看刘健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只能无奈地点头附和:“一切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第466章 保护费

  谢迁回到翰林院后,心中一直怀着愧疚。

  每当想起张峦,便唉声叹气,郁闷的心情如何都藏不住,以他这种多言多语的性格,也很难把事憋在心底。

  王鏊进来送讲案,见谢迁神色木然地坐在那儿,近前笑道:“于乔可是因为不能像以前一样每日去文华殿宣讲,心中觉得遗憾?其实我们都一样……太子突然成为国君,咱多少都有些不太适应自身身份的转变。”

  “呵呵。”

  谢迁笑了笑,没吱声。

  眼下翰林院内处处洋溢着欢快愉悦的氛围,可说是一扫成化末年的紧张憋屈氛围。

  主要是因为大多数翰林官都觉得熬出头了,太子苦尽甘来成为人君,而他们这群东宫讲官也修成正果,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不用再被朝中奸佞压着,眼下正是日出东方,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谢迁摇头道:“唉,我是为张来瞻之事而发愁。”

  “啊?张来瞻?他怎么了?”

  王鏊很意外。

  虽然现在翰林院名义上以张峦为首,但实际上谁都没把张峦当回事。

  馆阁之地,最讲究论资排辈。

  张来瞻除了是小皇帝的岳父,又参与到成化末年的几件大事中,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区区一介秀才,连监生都没做几天,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就想在翰林院中装大头?

  谁给你的勇气?

  要不是因为张峦乃皇帝的姻亲,要给当今天子留面子,现在一众翰林官早就把他给当成那些传奉官一样往死里参劾了。

  “他倒没事。”

  谢迁郁郁不乐道,“正因为他无所作为,我反倒觉得,他在翰林院中不会长久了,更别说是当好户部侍郎了……先前我去找刘学士谈论此事,他透露给我的意思,大抵便是如此。”

  随即,谢迁便好像闲话家常般,把先前跟刘健的一番对话如实相告。

  王鏊听完后点头:“其实刘学士没说错啊,要是张来瞻无法在户部做出成绩,他是没脸留下来的。到时不用言官参劾,只消跟他说一声,他或许就会主动向陛下请辞。真到那一步,恐怕还得麻烦于乔你去……”

  说到这里,王鏊不由笑了笑。

  他突然明白为何刘健会跟谢迁说这个了。

  因为谢迁本身跟张峦关系还算不错,属于翰林院中少数跟张峦有交情的人。

  谢迁道:“我不是为自己将要去跟他说此事而烦忧,乃是替来瞻觉得惋惜。啧……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王鏊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太理解谢迁的烦恼所在:“于乔,你真觉得张来瞻有能力扛起朝中事务?其实刘学士没说错吧?”

  “怎么说呢?”

  谢迁娓娓道来,“我跟来瞻相识不是很久,甚至坐下来说话的机会都很少,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这人善良本真,为人坦荡,丝毫也不觉虚伪,令人忍不住便想与其交往。

  “你说他这性格,在朝中本可做到与世无争,却非要往前冲,为太子登基保驾护航,并凭此获得前后两任皇帝的信赖,委以重任,这难道是他的错吗?”

  王鏊道:“这……在下不知。”

  显然王鏊也没想到谢迁对张峦的评价会如此高。

  谢迁再道:“或许张来瞻留在礼部,可以安安稳稳做个清静无为的官员,没人会说他什么,可惜陛下太过急于求成,把他安排到户部去,只怕是……短时间内难以有所建树。结果到头来,礼部侍郎的位置丢了不说,这户部侍郎的位子也做不长,甚至连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位置也没了。”

  王鏊笑着宽慰:“陛下肯定不会将来瞻的职务一撸到底,想来翰林院的职务会为其保留。若他回到馆内,我不介意与他坐而论道,一起修书,整理文案,为天下士子出一份力。到时于乔你也可帮他。”

  谢迁摇头道:“你想多了,若他从户部侍郎的位子上退下来,怎还可能留在文臣班列中?到时只怕会让他进入五军都督府供职,以后再见,只能把他当成大明的外戚勋臣看待。说起来,真是可惜啊。”

  ……

  ……

  王鏊绝对没想到,以张峦这样的出身,在朝中还能交到朋友,且是那种一心为其着想的真朋友。

  此时的张峦,完全没意识到这对自己而言是一场巨大的政治危机。

  他正在家里专心等着李孜省给他送女人,可说是盼星星盼月亮,结果苦等几日都没下文。

  张峦平时的抱怨渐渐多了起来。

  最后连新厨子做的饭菜似乎都不香了,这天见到张延龄来到他暂居的城南郊外别院,便在儿子面前抱怨开了:“儿啊,你说那李孜省是不是在诓我?甚至把那件事给忘了?”

  张延龄道:“忘倒不至于……李孜省骗谁都有可能,绝对不会骗你……他还得依靠你,保住他的身家性命呢……爹,你遇事要多点儿静气,总得给人家几天时间精心准备吧?哦对了,我这边给你凑的银子,还有李孜省给的银子,都已经准备齐全,明日一早你就可以上朝说这件事了。”

  “哦。”

  张峦随口问道,“一共有多少?”

  张延龄拿出一份清单,递给张峦:“我给你写明白了,上奏的格式也都有讲究,你照着誊抄一份就行。”

  “靠,你还真是考虑周全啊……这都让你备妥了?啧啧,还似模似样的,为父总算没白养你!”

  张峦拿着奏疏,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眉飞色舞道:“如此工整,我还抄什么?直接用你的原稿得了。”

  张延龄不悦道:“爹,咱还要不要脸?”

  “在你面前,这张老脸不早就丢光了吗?”

  张峦似乎也明白自己的处境,直接拿儿子开涮,随即才又安抚道:“不过你说得也对,为父不要脸,但你的脸面得维护啊……那我就依样画葫芦,抄一份呈递上去。”

  “嗯。”

  张延龄点头道:“朝会上,你当众提出来,效果会更佳。”

  张峦笑眯眯道:“成色好的白银两万三千五百两……啧啧,这么大一笔数字,也是没谁了,我这是给朝廷纳贡呢?要是这银子放在我手里,能做多少事?儿啊,银子都是你出的吗?”

  “没有,还有徽商的赞助。”

  张延龄道,“相当于他们交的保护费。”

  张峦道:“要真是那群商贾给的,那这数字就不太够了……才两万多两,就想买个太平无事?想多了吧!”

  张延龄笑道:‘爹,你还真不知足啊!这银子能让你在户部右侍郎的位子上来个开门红,以后徽商少不得会再供给你……我料想,李孜省很可能会帮你筹措银子。”

  “为父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人了,你觉得他真的会准备?”

  张峦皱眉不已。

  张延龄笃定地道:“李孜省绝对是个会办事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成化朝混得风生水起……且在送银子这件事上,他肯定想彰显他那惊人的敛财能力,让当今陛下对他刮目相看……

  “你给了他表演的舞台,他要是一点儿都不表示……还有脸在朝中待着么?”

  “那……就要看他的表现了!”

  张峦恶狠狠地道,“数目少了的话,我还看不上眼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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