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好好查查。”
万安一脸严肃地嘱托,“有进展,最好能及时通知到老夫,老夫对那居心叵测之辈也是深恶痛绝,定要与你一起维持朝中纲常法度,绝对不会再容许这种事发生。”
张峦皱眉。
心想,你这是在暗示,说我将来的外孙会有人动心思废黜他的东宫太子之位?你现在做这一切,都是为我外孙着想?
……
……
万安离开后,张峦带着复杂的心情出了宫门,他正要上马车,准备去翰林院走一趟,也不知什么时候李孜省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李尚书。”
张峦心里还有点儿生李孜省的气,不过看在对方昨天连夜给他送女人的份上,暂时把气放在了一边。
李孜省问道:“送去的人,收到了?”
“是啊。”张峦点了点头,微笑着道,“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人我都先安置去了别的地方,等回头……再说吧。”
李孜省笑了笑,调侃道:“来瞻,你几时这么谨慎了?难道是因为钦命负责调查梁芳案,言行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啊?”
张峦先是一怔,随即摇头道,“我是心怀愧疚……昨天庞先生到我府上来,我没给他个准确的说辞,实在抱歉得紧。”
李孜省道:“你称呼他炳坤就行了……叫什么庞先生,给他脸了!昨天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过去后,不要多叨扰你,把人留下就走。谁知他竟跟你提什么梁芳之事……你说我怕梁芳案会牵连到我头上来吗?”
“是啊。”
张峦顺着话茬道,“在下也在想,当初斗垮梁芳,李尚书可是出过大力气的,朝中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这怎么梁芳去外地转了一圈回来,事情就跟你牵扯上了呢?道理上说不通嘛……”
“呵呵。”
李孜省笑了笑。
面对眼前这个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的张峦,李孜省都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他可是梁芳举荐到先皇跟前的,要说两人全无牵扯,根本就不可能,关键就看当今天子如何定性。
张峦再道:“不过我也跟吾儿延龄说,梁芳算个屁啊,当初就算没有李尚书,也没有我,他区区一介皇室的奴才,想要推动易储,真能得逞吗?先皇可是站在太子一边的。”
李孜省满含深意地问道:“这是万安跟你说的?他说先皇从无意易储?”
“啊!?”
张峦大感意外。
心想,你咋知道万安跟我说过话?
李孜省凑上前,小声道:“来瞻,我跟你讲,这梁芳案很有些门道。为什么朝廷要把这差事交给你?其实就是想把梁芳留在朝中的余党一并铲除,顺带警告一下那些曾经与梁芳有过密切往来之人,他们曾做过什么事情不重要,但以后一定要对当今陛下忠心不二才行。”
“谁?”
张峦问道。
李孜省道:“你看看你,又装糊涂不是?”
“我……我是真不知道都有谁。”
张峦苦着脸,摇头道,“我只知道万安和刘吉应该牵扯其中,旁人的话……当时说是要推动易储,却从没见过谁真的冲在前面……李尚书,要不您提醒我一下?”
李孜省摇摇头道:“具体有谁,得你自己去查,不过有一人我或可以点拨一下。之前科道言官张善吉,就是曾经在邓常恩身边常走动那个,你记得吧?”
“我……不知道有这么号人。”
张峦心想,我上哪儿知道张善吉是哪根葱?
李孜省道:“你把他给抓了,好好审问一下,或就有答案。行了,我得回避回避……毕竟现在都说我跟梁芳好得几乎穿同一条裤子,我真是冤枉啊……走了走了!”
“别……”
张峦本想挽留一下,让李孜省多提点自己两句,但看到对方那头也不回径直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萧瑟落寞。
“曾经大明第一权臣,都混到这般田地了?看来当初吾儿让我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大有道理啊……谁能想李孜省竟倒得这么快?”
……
……
张峦上了马车。
结果车子才行驶几步路就又被人给拦了下来。
这次是锦衣卫指挥使朱骥。
朱骥等张峦下车后,赶紧上前恭敬行礼:“怀恩怀公公已经在北镇抚司衙门等候了。”
“我……今儿还得去审案吗?”
张峦问道。
“这……您自行斟酌吧。”
朱骥提醒道,“陛下不是有旨意,让您来督办梁芳案吗?”
张峦皱眉道:“就算今儿要审问犯人,也该去看押梁芳、韦兴的地方,怎么会先去北镇抚司衙门走动呢?”
朱骥摇头道:“这个……卑职就不清楚了。”
“好吧,劳烦朱指挥使在前引路。”
张峦只能收拾心情,让马车转道去北镇抚司衙门见怀恩。
……
……
怀恩在北镇抚司的厅堂见到张峦,显得很郑重。
刚见面,怀恩一上来就对张峦表达了感激之情……当然不是感谢张峦帮忙运作他回京,要这么说的话,那就显得他们是在搞私相授受那一套,显然不合规矩。
就算张峦不知道内臣和外臣间的界限,怀恩却很精擅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
“幸好有张先生在,太子才能顺利渡过难关,当初在下被发配出京后,还以为太子储君之位已岌岌可危。”怀恩感慨道,“一次联姻,就能带来张先生这般能臣相助,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张峦谦虚地道:“怀公公,你可千万别抬举我,我就是个普通人,连举人都不是呢。”
怀恩笑道:“张先生言笑了,要您真是举人,甚至是进士,那应选太子妃之事或还跟你府上没什么关系呢。”
“啊?对对对。”
张峦一想也是。
正因为我只是个秀才,才有资格把女儿送去官府选太子妃,这中间的因果……让人感叹命运之奇妙。
怀恩道:“不过概因张先生前半生郁郁不得志,他人才未曾料想,您实乃治国之大才,也正因如此,像梁芳和韦兴之流,他们才会错判形势,最后竟栽在您手上。”
“不。”
张峦摇头道,“不是输在我手上,而是输给了真理。废长立幼,自古以来都是取祸之道。何况太子如此宽仁孝义,不输先贤,实乃明君之不二人选,自有上天庇护。”
怀恩笑道:“如今已是陛下了。”
“对对对,我说的就是当今陛下。”
张峦连忙改口。
怀恩再度行礼:“所以得感谢张先生,助太子渡过难关,也让我等终于有机会能让新皇有一番作为。哦对了,张先生,您认为梁芳之流,应该如何处置呢?”
张峦道:“是陛下让怀公公来过问的吗?”
“是,也不是。”
怀恩解释道,“先前在下跟陛下提议,说这件事,应交由张先生全权处置。”
“别啊,我还跟覃公公说,这宫里人犯了事,我又不太懂行,连跟陛下奏对都交由覃公公代劳,眼下又怎能僭越呢?”说到这儿,张峦连连摇头,无奈道,“不懂,我是真的不懂哪!”
怀恩笑道:“要是连您都不懂,朝中还有谁更懂呢?您只管放心处置,无论是杀是放,都由您亲自来把关,最后将奏疏呈递上去就可……我相信,从陛下和朝臣,都会接受您的裁决意见。”
“这?不太好吧!”
张峦不情不愿地道。
怀恩道:“其实陛下先前也不想让张先生牵扯太深,但有些时候,咱作为臣子的,难道不该主动替陛下分忧吗?”
张峦闻言皱眉。
你主子都不打算让我劳心劳力,你居然想让我当出头鸟?
你怀恩果然不是好人!
怀恩再道:“这里有几个人,都是跟梁芳过从甚密的……之前万贵妃在的时候,他们就曾为推动易储之事暗中谋划,当初我虽知晓,却对他们无能为力,今日终于逮着机会,也该让他们知道后果了。”
“哦!?”
张峦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您竟什么都知道?”
“也不全知,只知道那么几个。”
怀恩一脸严肃地说,“这其中可是包含李孜省的。”
张峦闻言眉头皱得紧紧的,质疑道:“李孜省吗?他……对扳倒梁芳,可是出过大力气的……会不会搞错了?”
怀恩摇头道:“此人留在朝中一天,就会给朝堂稳定带来巨大的隐患,为何不趁此机会将他拿下呢?
“再则说了,我并没有冤枉他!他最初的确是推动易储最坚定之人,甚至有些事,还是他在暗中出谋划策,不能因为他后来的一点贡献,就否定了他作为奸臣的事实。张先生,咱得站稳立场啊。”
第458章 保媒拉纤
随着怀恩回宫复命,张峦单独留在了北镇抚司衙门。
怀恩派人给他找了个小房间,让他独自研究梁芳案。
张峦手上拿着写有几个官员名字的纸条,心中犹豫不决,不时便摇头叹息,喃喃自语:“我本想做个善人,未曾想,有人就是不给我机会,只能作恶……实非我愿啊……”
嘴里正嘟囔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却见覃云站在那儿,手上拿着几份案宗。
“进……进来吧。”张峦骤然见到覃云,本能有一种平民百姓见到官差的慌张,毕竟此时覃云身着威风的锦衣卫官服。
覃云进房来,将几份案宗放下,提醒道:“这边两份是案犯已经被拿下且审问出结果的……这几份是尚未打草惊蛇,案犯至今逍遥法外的……要是张侍郎您要提审的话,只要安排下来,锦衣卫会立即出动,去把人逮回来。”
“我……真的适合审案吗?”
张峦非常无奈,不自觉地问道。
覃云愣了一下,也不知张峦是在问谁,见房间里没其他人,只好回答:“可是……您乃奉皇命办案的钦差啊。”
张峦跟覃云相处久了,彼此间没什么隔阂,加上之前覃云一直帮张家办事,也就谈不上什么戒心,此时竟坦露心迹:“就因为是钦命皇差,我才不想做……你说朝廷养着这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呢?”
“张侍郎,您真不知为何吗?”
覃云好奇地反问,“或许是这样……以卑职想来,这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梁芳是被您给斗垮的?除了您之外,有谁敢说一定没收受过梁芳的好处,又能保证他跟梁芳无丝毫牵扯呢?”
张峦苦着脸道:“道理虽如此,可不该找几个清流来断案吗?”
覃云笑道:“清流只是名声好,未必就真的清白。您老本事大,肩上的担子自然就重,像卑职等人,头脑简单,只需要听从您的吩咐办事便可。对了张侍郎……诏狱内有一人想见您。您看……”
“什么!?”
张峦有些诧异,想了想不得要领,问道:“想见我?诏狱里还有我认识的人吗?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