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孜省笑道,“或许是你觉得两个儿子够了,不打算再添丁?也是啊,有那么好的女儿,又有那么好的儿子,还奢求什么呢?换作我是你,睡着也能笑醒。”
张峦心想,我现在就想躺下来呼呼睡大觉。
真是的,说是给我个机会,让我纵情声色,却大半夜把我叫起来,非要我去皇宫参加什么朝议。
话说这满朝文武,够格参加朝议的人,恐怕就数我的身体状况最差。
“时间真的不够……你就别回府走一圈了。”
李孜省道,“你与我一道入宫,路上我还有事与你说……今天朝会上我不会与你一致对外,我们得保持一段距离,在人前装装样子。这样或许还能保全你的名声呢。”
……
……
奉天门。
早朝。
作为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这次出席的人并不是很多,比如翰林院的中低级官员就没有参加,不过在京正五品以上文官以及勋臣武将基本都来了。
张峦以翰林院掌院学士的身份参加朝会,在文臣中位列几位尚书之后,仅次于左侍郎,跟右侍郎平级。
所以挂尚书衔的李孜省反倒是站在了张峦前面。
天刚蒙蒙亮,朱祐樘便已到来。
这让在场大臣感受到,以后恐怕没好日子过了,得每天都来参加朝会,很可能风雨无阻……
像成化朝时期那般一年到头上朝不了几次,甚至每次上朝都是临近中午……去衙门都可以拖延和请假……这种混日子的生活就此一去不复返!
在新君朱祐樘身边,立着司礼监目前三位地位最高的太监,乃是韦泰、覃昌和怀恩的排序。
简短的开场礼数后,朝议正式开始。
先由韦泰宣读一份份旨意,涉及到最近这段时间朝廷人事方面的变化,尤其是裁撤在京的僧、道,将一些番僧发送回原籍,并且将道士驱离京师。
再便是通报了有关裁撤传奉官的决定。
到最后,韦泰还当众宣读了一桩大案,就是有关邓常恩和赵玉芝等人蛊惑先皇,扰乱朝纲之事。
一套说辞下来,把李孜省吓得够呛。
因为李孜省知道,眼下他既无兵权,也无皇帝的信任……总的来说就是待宰羔羊,如果皇帝真的要下一道圣旨把他给办了,他还得出来谢恩,然后束手就擒。
就在韦泰宣读圣旨时,很多人都将目光往李孜省身上飘,心里在琢磨,既是有心惩戒佞臣,为啥不把最大的这个祸患给解决掉?
当初我们可是受了他不少气,更是在官职升迁调动方面,被他拿捏,到现在还有很多官员外放甚至不得不赋闲在家。
朝堂上呈现出的乱局,很大程度都是拜这人所赐。
韦泰最后道:“先皇宾天后,最近朝中对旧臣的参劾和攻讦,与日俱增,很多都查无实证,陛下之意,乃将此事搁置,科道言官之前参劾的,俱都记录在案,尚未参劾的……暂且放下,等过一段时间再行整理。”
言外之意。
你们现在党同伐异,相互攻击得太过厉害,搞得人人自危。
不管有理没理,你们都先把自己看不对眼的人给参劾一通,就算那些看起来很正直的官员,只要觉得他不是跟你们一伙的,至少也给其安上一个“阻塞言路”的罪名。
这么闹下来,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的,之前没提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新皇都登基了,新朝新气象,你们可不能再胡来。
李孜省听到这儿,稍微松了口气。
这意思是……我的难关暂时渡过了?
参劾我的奏疏那么多,皇帝却让大家暂且放下,并没惩戒到我头上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已经可以安全过关了是吗?
大理寺卿冯贯出列道:“启奏陛下,朝中科道言官交相参劾,是为正朝廷风气,不该阻拦。否则将会让奸佞危害朝政……仅以目前朝堂论,就有奸邪长期占据高位,必要将其铲除才可。”
矛头直指李孜省。
之前群臣纷纷上疏参劾李孜省,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皇帝惩戒的名单中并不包括李孜省。
眼下皇帝又说不允许再增加新的参劾。
那似乎就意味着,李孜省可以摆脱制裁,继续留在朝堂上作威作福。
对于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些受过李孜省刁难的官员,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岂能不当着皇帝的面把李孜省给整垮?
什么一切以大局为重,又什么以稳定为先……他们才不顾呢。
前朝时我们见不到皇帝的面,话递不上去,言路都被李孜省给掌控了。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岂能让李孜省继续为虎作伥?
韦泰警告道:“陛下的话,你们没听到吗?眼下要以先皇的丧事为先,不宜把事态扩大化……一切等朝局稳定下来再说。”
冯贯讷讷退下。
万安果断出列,有意引导新话题:“陛下,如今您已登基,年号应该定下来,臣等已罗列多个年号,请您定夺。”
皇帝登基后要改年号,这是惯例。
这次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朝议,照理说应该及时把年号定下来。
万安此举也是在警醒冯贯等人,无论你们有多瞧不起李孜省,或是瞧不起我万安,至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国事”需要商议。
难道把国祚定下来,不比你们参倒几个所谓的佞臣更加重要?
怀恩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已确定来年年号,是为弘治,明年就是弘治元年。”
在场的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年号之事,朝会上群臣不是应该旁征博引,广为商议吗?
怎么成乾坤独断了?
不过最终拍板的还得是皇帝本人,毕竟这关乎到他未来的江山是否永固,人家想定啥就定啥。
“事情无须再行商议。”
怀恩道,“另外涉及先皇陵寝选址之事,已有定夺,正式定名为茂陵。即日开工建设,以保国公朱永为提督,内官监太监黄顺、御马监太监李良为监察,工部左侍郎陈政主持营造。工期三月,在此期间务必将玄宫完工,让先皇风光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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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都想上位
皇陵定址定名,并定下玄宫完成的期限,等于是昭告天下人,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行商议了。
怀恩道:“另有各处来京吊唁和贺先皇登基仪式之人,会同馆将做妥善安置,由礼部右侍郎张峦全权负责打理……倪岳空出来的位子,暂时由张峦接替,毕竟同为礼部右侍郎。至于内阁入阁人选,也当早做商议,由翰林院、吏部和礼部共同推举,等下次朝议时定夺。”
关于张峦的礼部右侍郎之位,皇帝似乎不想节外生枝,直接就以皇命委任的方式,把官职交给了张峦。
这件事看起来不太合理,毕竟新皇的政治主张,乃朝事应该在朝堂上进行商议,最后廷推得出结果,而不应该由皇帝自个儿武断做出决定。
但委命张峦,却有其合理性。
本来张峦就已经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且还是先皇朱见深钦定的礼部右侍郎,之前属于虚衔,用来提升身份用的。现在倪岳犯事卸任,把张峦这个挂职的礼部右侍郎给扶成正,就显得合理许多。
毕竟怀恩也说了,眼下因为各地来京恭贺的人实在太多,包括番邦和藩属国的使节到来,这都都需要有人去安置和接待,此时若再临时廷推个礼部右侍郎出来,那多麻烦?
反观直接用张峦就不一样了。
张峦既有丰富的为官经验,本身还是礼部右侍郎,再加上他马上就是国丈,甚至可以说已是事实上的国丈,由他去接待各地的藩王和藩属国使节,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
接下来没有政务议题。
主要涉及到礼数,跟朱见深的葬礼有关,涉及到朝中改服等事宜,皇帝没做太多安排,只是大致制定了一个期限,让各衙门的人回去商议,等拿出结果再到朝堂上来说,然后廷议做决定。
今天朝会最大的受益人可说就是张峦。
张峦以贡生出身,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蹿升到了礼部右侍郎的高位,看样子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朝议结束后,万安和刘吉都不自觉往张峦那边靠拢过去,嘴上一边说恭喜,一边表示在入阁等事情上,会坚定地站在张峦这边,支持张峦入阁云云。
而别的大臣或羡慕、或期冀、或鄙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成化朝留下来的政治遗毒,就是朝中顶级官员的名声基本都不太好,说白了就是在成化朝时,只要你晋升高位,基本都会败坏自己的名声……换个说法,你光靠能力,不靠点钻营的技巧和手段,可爬不上高位。
这也导致目前朝中能参加朝议的这群达官贵胄,多数都为人所不耻,在朝中那些清流看来,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拉出去杖毙,好给他们让路,腾出位置来。
本来这一场朝议,吏部尚书李裕想继续上疏请辞,但被皇帝以朝事繁忙为由,给顶了回去。
然后李裕成为在场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别人都一门心思想要留在现在的位置上,就你一心挂冠求去,怎么显得你清高,别人都厚颜无耻?
“来瞻,我说什么来着?”
李孜省笑道,“恭喜,恭喜……礼部右侍郎,你这官可是实职,比我风光多了……接下来各地的朝贺人员你基本都能见到,甚至包括外邦使节,别人都会感佩你的才能,见识到你运筹帷幄的一面。”
张峦听到这番恭维,脸色很尴尬。
那糗糗的脸色好似在说,你这形容的是我吗?
再拍马屁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恶心!
李孜省本想跟张峦多聊几句,恰好万安在宫门口招手,便踱步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吏部右侍郎徐琼往这边靠拢过来,看了看左右,小声对张峦道:“来瞻,眼下不少人对你入阁之事表示了关切,我且问你……你先前跟陛下提出请辞,并有意推掉入阁人选之事,是否出自你的真心?”
张峦点头道:“确实是真心,我并未有入阁的打算。”
徐琼看了看宫门处正在跟万安说话的李孜省,回过头,悄声问道:“你不入阁,是打算在礼部继续走下去?”
张峦叹道:“以我的出身,能当个礼部侍郎,已属难得,我可不敢妄求再进一步。话说,我这职位能让我混个几年,让我老来能在人前吹嘘一下,已经很不错了。”
徐琼闻言皱眉。
心说你这是什么心态?
你当官就是为了等年老时在人前吹嘘?
“那你准备力挺何人?”
徐琼用试探的口吻问道,“听说是徐溥?”
“是。”
张峦点头道,“不过我与此人交情不多,甚至没什么机会见面,但听闻他德才兼备,乃入阁的不二人选。”
徐琼摇头道:“这人不行。”
张峦好奇地打量徐琼。
意思是,我支持谁,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想跟我支持同一个人?还是说你有更好的人选?
“来瞻,你回去后好好琢磨下,看看是否有更为合适的人选。”
徐琼一脸神秘地道,“要知道,你手上那一票极为关键……你自个儿不入阁,只要偏向谁,对其就有莫大的帮助。在这节骨眼儿上,就连太皇太后也会过问,你得把握好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喔!”
“把握时机?”
张峦一时间很疑惑,压根儿就没想明白徐琼的用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