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422节

  连太子都给赐座的“大人物”,周太后似乎也不能搞特殊化,就让怀恩坐下来细聊。

  随后周太后问了有关怀恩南下的一些事,怀恩回答得很谨慎,言语中丝毫不透露任何对朱见深和万贵妃的不满。

  “怀恩,你出去一趟,也算是历练了。”

  周太后道,“我先不问你出去后遇到过什么麻烦,又是如何应付过去的,就先说,你回来后准备如何辅佐太子呢?”

  “尽心竭力,将奴婢一切所知,都尽力告知太子,让太子行决断之事。”怀恩道。

  周太后点头嘉许:“听起来不错。但不管怎么说你先前也是因为犯错才被发配出去的,回来后没让你直接掌管司礼监,你不会心生怨恨吧?”

  “不会。”

  怀恩道,“为朝廷效命,职位不分高低贵贱。”

  “啧啧,陈贵啊,你得学学人家怀恩,宠辱不惊,身处逆境竟这般气定神闲。”

  周太后夸奖了一句,随即又道,“不过这里哀家就得说说你了!怀恩,你说你刚回来就牵扯进选皇陵的事情,这又是图什么?”

  怀恩一听就知道周太后对朝事把握得很透彻,隐隐有垂帘听政的倾向,现在竟开始对他这个司礼监太监施压了。

  怀恩道:“为圣主选陵寝,本就是当下重中之重,奴婢不认为参与其中有何不妥。既然各说各有理,自当派人去查……不知太后娘娘您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

  周太后道,“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葬个风水宝地?可惜哀家对什么风水之说一窍不通,希望你派去调查的人,对风水了解得多一些,别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怀恩恭敬行礼:“此番各地都有人来京奔丧,同时恭贺新皇登基,这其中就有龙虎山张天师一脉……当今正一道掌教张玄庆天师就在受邀前去天寿山检查风水之列。”

  “是吗?”

  周太后惊讶地道,“那可是道家行尊,天下道士都敬重的领袖,是吧?也不对,只有正一道的人才尊崇。他们对风水之说,很了解吗?”

  “应该……是的。”怀恩道。

  “嗯。”

  周太后点头道,“希望他能不辱使命,也希望其他派去的人不会无的放矢。那就先等等看吧。”

  ……

  ……

  京师。

  倪岳和李华回到京师前,对朝堂上发生的一切懵然无知,毕竟他们中没有像李孜省这样手眼通天之人传递消息。

  刚返回家中,有关倪岳和张峦因皇陵选址产生争执,太子已派人着手处理的消息便传到二人耳中。

  李华大惊失色,赶紧回钦天监探听风声,却被守在这儿的锦衣卫给挡在了门外,并被告知他暂时需要回家休沐一段时间。

  李华感觉问题很严重,只能去求见倪岳,他本以为倪岳在礼部衙门,等去了地方才被告知,倪岳跟他一样现在都已赋闲在家。

  他又马不停蹄前往倪岳府宅。

  倪府。

  李华看着眼前低矮的门楣,就知道倪岳过得也不咋地,毕竟京城文官很多,又没有那么多贪赃枉法的明目,公然受贿不太可能,以至于像倪岳这样对外宣称的清贫守礼的文臣,能住个独门独院就算很不错了,往往一家人只能挤在一个小院里。

  有很多京官都是租住在这种地方,像倪岳这样能拥有自己宅邸的都很少。

  李华自己家底丰厚,当他看到倪岳府上情况后,马上就想到回头要给倪岳送礼表达心意,毕竟双方已经绑到一块儿去了。

  “倪侍郎,这远在城外还不知,等回来才知道咱的事已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都在说这是新旧两党之争,还说您代表的是朝中清流……还有人传闻,说太子殿下已派人去天寿山考察两处选址,看咱是否有携私的因素在内,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李华故意来问倪岳意见,也是为表明,这件事乃由你主导,你得负起责任来。

  就连京师那些传扬小道消息的人都知道,我李华在你倪岳和张峦之间,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这事情本来就是你们的利益之争,毕竟你俩都是礼部右侍郎,而我只是个钦天监监正。

  倪岳诧异地问道:“你勘探的地形,选好的地址,现在却突然不自信了?”

  李华无奈道:“倪侍郎您或有不知,其实张侍郎所报的那处地方,我也曾去查看过……要说那地方真不错,依山傍水,风水什么的尚来不及细查就被张侍郎告知,说他选中了那里,而您又让择址另选,这才……”

  “你的意思是说……他并不是随便指了个地方搪塞圣意,乃有备而来?”

  倪岳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点。

  从一开始他就没正眼瞧过李孜省和张峦。

  他认为这两个奸佞之臣的学问加起来可能都不如一个举人。

  而自己进士出身,家族更是几代名儒,连一个道士、一个监生出身的奸臣都不如,那还混个屁啊?

  当李华说明,其实二人所选的皇陵位置很像是风水宝地时,才第一次正视这件事。

  倪岳神色凝重,问道:“你后来可有去勘察过?”

  “未曾。”

  李华摇头道,“我与您一直待在一起……另外您只让挑选旁处,不得与之选址相同,所以……”

  倪岳有些恼火,喝斥道:“那他是如何提前得悉那地方的?你可有将那地址提前告知他人?”

  李华摇摇头道:“要说之前钦天监确实曾派出人手前去天寿山选址,但报上去的都是下边的人仓促间选的地方,并没什么实际根据。

  “而张侍郎所报的那处,乃之前咱们去他处勘探时偶然见到的,我下意识觉得其乃藏风聚气之所,当时便记了下来,准备最后才去那里看看……在与张侍郎交流前,在下从未曾与人提过,连你都没告知。”

  “这……”

  倪岳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又增加一些。

  李华谨慎地道:“听说,这次宫里派人去勘察咱各自上报的场地,要是最后结果是他们所选的地方更好,那就……”

  倪岳摇头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也对。”

  李华一脸欣喜地看着倪岳道,“术业有高低,行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就算他们的选址更好,大不了定他们的便是,与我等何干?倪侍郎,你是这意思吧?”

  倪岳冷笑不已,道:“此等事情,没有你进我退的说法,该是如何便是如何,退不得半步。难道派去勘察两处选址之人,在堪舆玄空的道行上,比你更为精深吗?为什么他们不是钦天监监正,而你才是呢?”

  此时的倪岳就很懂得玩政治手段。

  你是钦天监监正,照理说乃大明最懂风水之人,要是你说哪里更好,那别人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你现在就得拿出这股一往无前的“学阀”气势,把李孜省和张峦的嚣张气焰给牢牢压制住!

  如此一来,太子最后还得听你的。

  哪怕最后不选你提供的地址,也不能藉此说明你的选址就比张峦的差,而是亲疏有别,或许还更容易引发清流的同情。

  “这……”

  李华对此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一个耿直的大臣,居然让他去用所谓的“权威性”去打压政敌?

  关键是,我并非这方面的权威啊!李孜省能谶言泰山地震和万贵妃的生死,我能吗?要是太子和朝中大臣真的觉得我足够权威,那在我们报上去不同结果后,商议时就一定会选择我报的选址,何至于还要派人去查?

  这本身就说明,人家不信任我嘛。

  倪岳道:“有关陛下的病情,还有驾崩前的病例等,我已找人整理出来,并请专人参劾张峦……哼,他以监生的身份无端参与到宫廷诊病之事,延误陛下病情,如此罪行必当得到严惩。

  “在此前提下,想来未来一段时间,参劾他的奏疏将络绎不绝,而你这里一定得咬紧了,不能出任何偏差!”

  “这……好吧。”

  李华虽然答应下来,但心中直犯嘀咕。

  他也在想。

  人家堂堂国丈,就算跟你们文臣抢饭碗,也没说非要到一山不容二虎的地步吧?

  现在搞成这样,就怕你们双方到最后非要闹出个你死我活,最后以一方退出朝堂而告终。

  倪岳又拿出一份奏疏来,阴测测地道:“这里有一份参劾张峦身为太常寺卿期间,所行不法之事的参劾奏疏,你拿回去看看,用自己的口吻写下来,找几个人联名。”

  “啊!?”

  李华暗道不妙,我来找你商议事情,你却给我指派活计?

  倪岳道:“张峦出任太常寺卿期间,一直懈怠公务,累有不法事发生,中饱私囊之事也没少干。且他勾结奸佞,与李孜省、邓常恩等人过从甚密,甚至还公然接受邓常恩宴请……这些都是他的斑斑劣迹,且证据确凿,无从辩驳!”

第437章 没有野心的张学士

  涉案的几个人,包括李孜省在内,都被暂时投闲置散,需要在家中等候事情出结果才能复出履职。

  但张峦却听从了儿子的意见,跑去翰林院露脸。

  平常翰林院没什么重要差事,加上张峦升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后,还没正式跟同僚见过面,所以趁此机会跑去走了一圈,顺带想看看那些眼高于顶的翰林官对他的态度。

  “来瞻,你怎来了?”

  谢迁听说张峦到了翰林院,赶紧迎出来。

  二人怎么说也算是“老相识”了,谢迁觉得有必要带张峦一把。

  毕竟张峦属于闯入者,处处都显得太不懂规矩了。

  张峦解释道:“谢翰林,你看我这不是在翰林院中供职么?长期懈怠政务也不好,趁着有空,过来走走。”

  谢迁耸耸肩,颇为无奈:“你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实在没必要出来走动。过几天就是太子的登基大典,就算有同僚之情需要叙叙,你也可等到那时……”

  “实在是闲不住啊。”

  张峦感慨道。

  谢迁闻言不由莞尔一笑。

  要说张峦虽然在翰林院中没什么资历可言,但为人是真的坦诚和善,一看就是那种比较适合当朋友,而不适合当同事的人。

  朝中太多人身上都带有浓重的功利色彩,谢迁对那些人并不怎么待见,反倒是张峦让他耳目一新,觉得可以交往一下,因为在张峦身上能看到他人所没有的真诚。

  “天寿山皇陵勘址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迁把人请到翰林院内一处公事房,二人坐下来后,谢迁好似闲话家常般问道。

  张峦一脸苦恼地道:“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非要跟倪侍郎闹得不可开交的地步。”

  “可我听说,是来瞻你先跟李孜省一起参劾的倪岳。”谢迁直指问题的关键。

  张峦无奈道:“乃倪岳不肯配合,找他商谈事情总是推三阻四,虽说他先前曾帮太子在文华殿视事,可当时他出于什么目的,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既然觉得他有意推诿,甚至故意给我制造麻烦,那跟上面申诉一下,总该可以理解吧?”

  谢迁心说,你能把参劾同僚的原因说得这么正大光明,方式还如此新颖,真越发觉得你这人与众不同。

  “那我参劾对了,还是错了?”张峦问道。

  谢迁摇头道:“这件事,我回答不了你……太子不都派人去调查了么?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

  “其实我并没太往心里去。”

  张峦笑着说道,“谢翰林,我这么说吧,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翰林院体系做官……这里边供职,好像光有个学士名头也不够,没人把我当回事啊!”

  谢迁笑道:“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在翰林院,官职高低固然很重要,但更多是要看品德和操行,谁的资历深,谁的能力强,其实都一目了然。”

  张峦无奈道:“我出身低,资历也不够,所以我自知不能胜任翰林院的差事,可能还是都督府比较适合我。所以我已经上疏请辞了。”

  “嗯。”

  谢迁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但眼下乃非常时期,可能太子还需要你。就算你想退下去,也得先熬过这段时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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