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琮面色多少有些无奈:“既然张侍郎没事,那在下就先回宫去了。”
“这就走了?”
张峦客套地问道,“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啥的?”
“不了不了,非常时期,走晚了怕回去不了。”
蒋琮才不想跟张峦多聊。
想问的张延龄基本都给他说了,自己回去后已能跟张玗交差。
毕竟眼下他蒋琮想见太子一面也不太容易,再则说了,人家张峦现在想回宫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连个阻拦的人都不会有,谁都知道这位张侍郎乃如今朝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咱就来看看人家好不好,回去跟太子妃有个说法就行,别的真管不着。
……
……
送走蒋琮。
张峦看了看冷落的门庭,好奇地问道:“吾儿,今天没人来访吗?怎冷冷清清的?”
张延龄笑道:“来的人可不少,比如说庞顷、沈禄,哦对了,徐姑父也来过,但他只是在门口停了一下,我告诉他,您正在休息,他就走了。
“另外咱府宅那边前去拜访的人也不少,河间府的官员自不必说,太常寺很多同僚也纷纷登门。”
“我现在这么重要吗?”
张峦突然觉得自己能挺直腰杆了。
张延龄道:“就不问问太常寺的人找您干嘛?”
张峦撇撇嘴道:“我才懒得管呢……他们多半是找我去给邓常恩、赵玉芝说情,那跟我有关系吗?对了,李孜省还没下狱吗?”
“怎么?”
张延龄诧异地问道:“爹您很希望李孜省下狱?”
“这个……”
张峦幽幽叹道,“你先前不说过了,论对朝廷的影响,单就那些道士而言,李孜省干的比所有人加起来都过分,还让我离他远点儿……现在大事已成,咱终于不用跟他虚以委蛇了吧?”
“啧啧,爹,您果然是新人娶进门,旧人丢过墙啊。”
张延龄由衷地发出感慨。
“你这臭小子,乱说什么?这话可别被你娘听到。”张峦有些惊恐。
显然张延龄的话,语带双关,让他背脊一阵发凉。
回去后被家里的正妻给挠一顿,也够他受的。
张延龄道:“关娘什么事?我说的是李孜省……他先前再怎么说也帮过您,从道义上来讲,您不至于陛下刚过世就直接把他给抛弃了吧?”
张峦委屈地道:“还不是你以前说得太多,为父都记住了!反正以后跟李孜省别过多往来就是了……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也是佞臣……我可是凭本事吃饭的。”
张延龄乐不可支。
这老父亲,给点儿阳光他就灿烂,真把自己当向日葵了?
“爹,您有时间,还是回宫去看看吧。”张延龄道,“刚才蒋公公在,我没好意思说,您留在这儿能做点啥?白白耗费时光……”
“你这傻孩子,你以为宫里是什么好地方?现在宫中正在办丧事,我去了能做什么?我想过几天舒心日子也不行?”
张峦伸了个懒腰,继续道,“在宫里,我天天都盼着睡觉时能有个枕头,却只能枕着胳膊,打一小会儿盹儿,就得起身去看看陛下的病情。
“你说宫里那些太监也挺惨的,就算是司礼监太监,很多时候也只能就那么对付一下,平常他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张延龄用怪异的目光打量老父亲。
心说你小心思还真多。
这会儿居然有心情去研究人家太监过的是什么日子?
“爹,我刚才说的是主动上门来拜访您的,其实今天给您投拜帖的,远不止我说的那几位,您现在可是入阁的最热门人选,您要知道您的意见,很可能会左右朝局发展。您到现在还不着紧?”张延龄道。
张峦惊奇地问道:“我……入阁?”
张延龄重重地点了点头:“现在万安和刘吉最紧张的便是您的态度,他二人都在想方设法打听您的喜好,甚至连沈家姑父那儿都被他们分别单独约见过,可见现在的您炙手可热到什么程度。”
“这个……”
张峦茫然地问道,“我啥态度?”
“就是选谁来协助您啊。都知道您要入阁,且太子可能会更器重您,甚至大事小情都会听取您的意见,那这会儿您跟朝中翰林院的那些个同僚,已成为事实上的对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张延龄问道。
张峦道:“这意味着……我跟所有人都存在竞争关系,没人会真正把我当自己人?”
“宾果!还真被您说对了。”
张延龄挑了挑眉,接着道,“清流不会把您当自己人,因为您是外戚出身,连个举人都不是,更不要说进士了。浊流也不会容忍您……最多有个李孜省会听从您的意见,但他很快就将是朝中边缘人士。至于剩下的……您指望拉拢谁,又跟谁站在一道呢?
“好好考虑一下,谁是您的朋友,谁又是您的敌人,如此才好决定您的下一步行止!”
第420章 小家雀
入夜。
朱祐樘正在给老父亲守灵,似乎在他眼中,此时已无其它事可做,只想对父亲尽完最后的孝道。
周太后得知孙子一天都没吃饭,显得很关心,赶紧让人把朱祐樘爱吃的饭菜放在食盒中,亲自提着给孙子送到朱见深停灵的奉先殿。
“孙儿,你这是作何?”
周太后弯腰把孙子扶起来,一脸关切之色,“若是你父皇知道你现在这样,在天上能安心吗?大明江山社稷得靠你来支撑,展现孝心的方法,绝对不是在这里死守一途……你可明白?”
作为宫里多年的老炮,现在需要教导一下孙子。
以前是教儿子,可惜朱见深登基那会儿钱太后还活着,周太后在皇宫里嘚瑟不起来,还得夹着尾巴过日子。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虽然我只是太皇太后,并非是皇太后,但教训起孙子来,那是真的训孙子,谁敢不听我的话?
朱祐樘一边流泪,一边摇头道:“皇祖母,孙儿心中难受……吃不下任何东西。”
“你看你。”
周太后责备道,“你父皇对你也算不错,你是该好好回报他,但却不是现在这般自虐。这样吧,听哀家的,先把膳用了,今晚回去好生歇息。”
“啊不……孙儿哪儿都不去,就守在这里。”朱祐樘坚持道。
“那饭总得吃吧?”
周太后这是先立一个更难的目标,知道朱祐樘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肯走,所以自己这边先退一步,体现出身为长辈的容让,“你先用饭,等吃完后,哀家还有点儿事与你商议,这关乎到大明朝堂的安稳。
“你要明白,这可是……哀家能为你做的唯一一点事了,等大丧过去,一切都得你自己来处置,哀家不可能再过问朝事……所以,你得听好咯。”
因为朱祐樘年岁已大,无论是太后,还是太皇太后,都没资格垂帘听政。
周太后也明白这一点,如果自己说要跟着新皇上朝过问政事,那群大臣无论是忠还是奸,都会跟她过不去。
再加上她平时修佛,也懒得去争。
虽然周太后也知道,这孙子看起来年长,甚至都已成家了,但在做事上或还不如他弟弟朱祐杬成熟老练,也难怪儿子时常有换太子的想法,但最终还是因各种原因未能成行。
……
……
朱祐樘在周太后劝说下,总算是吃上了晚饭。
吃得并不多,扒拉了几筷子就坐在那儿垂泪,那悲伤的小模样让周太后看着直觉得可怜。
“这孩子……”
周太后自己心里也在琢磨,儿子对孙子这么好吗?
居然能让孙子感念成这样?
这小子难道不知道他父亲有多狠心?要不是你岳父竭尽全力帮你,怕你现在连太子之位都保不住了。
“太子。”
周太后坐在饭桌对面,柔声道,“再过几天,你就是皇帝了,得收收这多愁善感的少年习性,让人看到你的成熟,这样你才能打理好国事,这是你父皇最希望看到的一幕。”
这关口,说什么都得展现出此举才是真正的尽孝。
周太后心想,跟这孩子说话可真累。
朱祐樘点头道:“孙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
周太后微微颔首,接着道,“你有空暇,就跟你岳父见见,他今天都没回宫来,来瞻这人……哦,就是你岳父,不太喜欢与人争,看他那样子,慵懒无比,就是个酸腐的老书生,但智谋却远在一般人之上,且朝中还真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朱祐樘点头:“孙儿知道了。”
周太后蹙眉:“你知道什么?哦也对,你跟他接触不少,理应知晓他的一些过往。那你准备怎么用他?”
“孙儿不知。”
朱祐樘先摇头,继而拱手,“请皇祖母赐教。”
“我赐能教你什么?你想怎么用人,随着自个儿心意就行。”
周太后道,“但你要重用外戚,终归还是会被朝臣诟病,但谁让你父皇提早给你铺好路了呢?你想啊,如今张来瞻已经是礼部右侍郎,虽然只是挂职,但你要给他安排个实缺,也不是不可。”
朱祐樘好奇地问道:“可孙儿明明记得,礼部右侍郎如今乃倪岳,他也是东宫讲官,这也能随便更替吗?”
“倪岳,先前帮你获得文华殿听事资格的人就是他吧?”周太后问道。
“是的。”
朱祐樘点头。
以朱祐樘的意思,既然倪岳对我施加过援手,我现在怎么说也得给他升官,这才展现出报恩的姿态。
你怎能让我将他给撤了,给张来瞻来填坑呢?
周太后道:“那倪岳,究竟是以什么目的帮你的,我从未派人去调查过,不知内情……但他未必就是真心实意,其中或有蹊跷。”
朱祐樘又是一脸疑惑,心说,人家在我困难的时候帮我,你居然还怀疑人家别有用心?
“要是让张来瞻直接入阁,更是会被人诟病,其实最好的……就是先让他执掌翰林院。”周太后分析一番后得出结论,随即又道,“如今你这个东宫太子已快要做皇帝,詹事府詹事的位子,谁来当都一样,可谁来执掌翰林院,那差别还是很大的。”
朱祐樘道:“孙儿怕岳父他,能力和资历都有所不及。”
“哼!”
周太后道,“你说他资历不及,哀家倒也相信,但说他能力不行嘛……还有谁比他更行的?孩子啊,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之所以能上位,乃靠谁的提携吗?”
朱祐樘一脸认真地说道:“乃父皇的提携,还有翰林院诸位先生的教导,以及……”
“行了行了。”
周太后强行打断孙儿的话道,“别说的那么复杂,哀家就问你,是谁帮你把易储风波给平息的?”
“什么?”
朱祐樘显得很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