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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父不成钢。
张延龄早就料到了。
毕竟张峦在历史上也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存在,想历史上的弘治帝,对自家老爷子那是多器重?
老张家可说是至今为止最受宠的外戚!
奈何老张家不出人才,最后白瞎了皇帝的信任,但就算这样,老张家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是在弘治和正德两朝风光无限。
这全靠底子打得好。
现在张延龄要做的,就是把自家的底子夯实得比历史上还要好,至于张峦是否有野心,那都不重要。
重点是,在弘治帝登基后,把张峦硬推出来,到时无论张峦是不是一只猛虎,别人都得当他是,且让他骑虎难下,非把他推到前台,帮新皇遮风挡雨,这就足够了。
下午酉时过去,张峦还在外面彰显他允文允武的为官风采,没有及时回家,这头沈禄来访。
“姑父,你找家父有事吗?”
代表张家出来待客的张延龄问道。
沈禄好奇地问道:“令尊在何处?炼药去了吗?听说他最近为了给陛下制药,都顾不上旁的事了。”
张延龄笑道:“没有,他上午去太常寺坐衙了,据说下晌还要去翰林院走一圈,团结一下同僚……毕竟他刚晋升侍读学士,还需要得到翰林院上下的认同。”
“他……”
沈禄本想问,你爹身上那些官职不都是虚职吗?
不过随即就想到,张峦领的职务跟别人的还真不一样。
张峦可是有实缺的,只是他没去履职而已,因为给皇帝治病没时间……至于眼前为什么突然有时间和精力去接过职务,他有些不太明白。
你张来瞻不会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不顾给皇帝治病的大事吧?
张延龄道:“姑父,家父最近的确很忙,没时间登贵府拜访,还请你见谅!家父其实还有一些人情世故上的事,没时间打理,要是您有时间的话,帮帮他如何?”
“人情世故?”
沈禄有些费解。
张峦这人,在京师没交到什么朋友,甚至主动前来登门拜访的人都不多,最多是河间府籍的官员前来拜见。
能有什么人情世故需要去处理?
张延龄凑上前低声道:“之前英国公、保国公等人,曾在家父这里买过一些贡品,后来还有一些人情上的往来……可惜啊,因为家父实在太忙,没有完成后续交情的维护,实在太可惜了!”
“这……不好随便去见吧?”
沈禄迟疑地问道,“这些人,在朝中地位可非同一般啊!”
“就是因为非同小可,才需要维护好关系啊。”
张延龄笑道,“你说,要是朝中出点儿什么事,非得有人去见见他们,跟他们商议事情,你说家父去……合适吗?”
沈禄惊讶地问道:“这是令尊与你说的?”
“是啊。”
张延龄笑着道,“家父对于朝事,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且家父还有个谶言,说大变很有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解释或许会出现一些混乱……需要有人出来……操持局面。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姑父你呢?”
沈禄心想,我信了你小子的邪!
你这是要鼓动我去“干大事”吗?
但为何……
我听到后,心中没来由会突然如此激动呢?
第393章 站一边
一大早。
张峦与李孜省二人一起入宫,到乾清宫外等候入见。
却半晌都没得皇帝传召。
张峦探头往殿内看了一下,问道:“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李孜省瞪了他一眼,好似在喝止,不该说的话别说,你真把这里当市井街路,想说啥就说啥?
又等了良久,韦泰才从殿里面出来,小声道:“两位,陛下龙体不适,就不传见二位了。”
“什么!?”
张峦很好奇。
我他娘就是来给皇帝问诊看病的,他身体不适就不见我们?这是对我的治病能力,又产生怀疑了吗?
李孜省显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问道:“韦公公,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说先前检测,以种药之法防治痘疮,已经出结果了……跟此事有关吗?”
韦泰道:“两位,结果确实已出……事实上,跟痘疮病患接触的几人中,种药的一点儿事都没有,没种过药的全都得病了。这事……反正就别提了。”
“那……”
李孜省皱眉。
心说你这是有病吗?
之前怀疑来瞻本事不行,觉得他防治痘疮是在糊弄人,现在都证明他的方法行之有效,咋还将我们拒之门外?
“有些事,不好解释,两位请回吧。”
韦泰态度变得坚决起来。
李孜省无奈,只能拽了张峦一把,二人一起往出宫的方向走。
……
……
“来瞻,你说我把汪机带到京师,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孜省突然开始检讨自己的作为,悻悻地问道。
张峦奇怪地看了李孜省一眼,然后点头道:“自然是好事啊。”
“我先前也这么觉得。”
李孜省道,“是你说的,有些事无可挽回,最好的结果就是让别人来承担责任。我也知道当世医术,怕是没人比你高,就连堪舆玄空之术,那也是你独占鳌头,可我为何今天就有些后悔呢?”
张峦笑了笑,问道:“陛下今天是在传见汪机吗?”
李孜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感觉自从汪机到京城后,陛下对你有些冷落了,你不觉得吗?”
张峦道:“李尚书,我也实话实说吧,要论医术的全面性,我不如汪机。他在治病救人方面,乃几代家传,且这个人非常耿直,说话从不会拐弯抹角……或许正因为如此,陛下才欣赏他吧。”
“哦?你竟然还觉得……他挺好?”
李孜省也很惊讶。
以前他没觉得,张峦竟如此豁达,被人抢走了皇帝的宠幸,却能做到这般荣辱不惊?
李孜省心说,我就没他这豁达的胸怀,看来我要跟他好好学学啊。
李孜省道:“来瞻,那你说,以后打算作甚?安心当太常寺卿,还是到都督府履职?再或是于翰林院中谋求更大的发展?”
张峦诧异地道:“李尚书,你怎这么问?”
“就是好奇嘛。”
李孜省笑道,“很多事,到现在,也该筹划一下了。”
张峦摇摇头道:“我就想过几天安稳日子……话说有权有势,好是好,但问题是太累了,我现在反倒觉得身边有几个红颜知己围绕,每日好酒好菜,再多三五知心好友一起谈天说地,才真是快意人生。”
“哈哈。”
李孜省笑道,“你这要求看起来不难,但要建立在你能保证自身权势能长久上……一旦失去上位者的身份,你想要保住安逸也就不可能了。”
张峦想了想问道:“是这样吗?”
李孜省道:“你是不知道,我以前也有这种避世的想法,修道之人闲散惯了,总会对做事充满懈怠……可一旦失势,别人就不再把你当回事,你说的所有话都没人理会,别人甚至会觊觎你所拥有的一切……很快你就会变得焦躁不安,哪怕美食美酒美色当面,你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张峦点点头道:“李尚书你执念还是太多了,像我,就不会那样!”
“哈哈,来瞻啊,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真正大权独揽的时候,你就知道权势是多么美妙的东西。”
李孜省一脸激动地道,“那可比什么美食美酒美色好多了!话说,美食美酒美色虽好,也只是权势的调剂,属于伴生物,要是你无权无势,做什么都会没滋味。”
张峦感慨道:“可能是我从不曾拥有过,所以并不觉得失去会怎样……想来李尚书你长居高位,感触就比较深。”
李孜省点头:“是啊,在朝中经历过多番浮沉,该见识的也都见识过了,曾几起几落,到头来却发现,最让内心向往,让人为之激动不已的事情,不是身边多少美女,也不是有多少金银珠宝,更不是别人的一句句恭维话,其实是你大权独揽时,能决定他人的喜怒哀乐,可以主宰一切……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回味无穷!”
说到这里,李孜省脚下的步子不自觉放缓,整个人好像陷入到某种迷醉状态。
张峦看到这一幕,心里在想。
权力真的让人这么沉迷吗?
可为啥我当了太常寺卿,现在又挂二品都督府头衔,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就没感受到你所说的一切呢?
看来,我所拥有的权力并不是真正的绝对权力,只有你登顶过的人,才清楚地知道什么叫位极人臣。
但问题是就算是当皇帝,就比如说我那女婿,也没像你说的这样,对权力这么沉溺啊。
“来瞻,你知道我以后想作甚吗?”
李孜省突然问道。
张峦摇摇头道:“不知,还请不吝赐教。”
李孜省笑道:“我想到某座名山上建一座道观,安心求道,以期未来某一日,羽化登仙。”
“……”
张峦听完后非常无语。
心说刚才是谁跟我描述权势是多美好的东西?
为何现在你说的却好像突然变了个人?
说出去的话,就这么咽回去了?
李孜省笑道:“你一定以为,我是攥着权力不肯放的人,是吧?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你说太子……呵呵,你知道的,将来我怎么可能还会像今天这样把持权柄,在朝中一直长盛不衰呢?”
张峦惊讶地问道:“李尚书甘心吗?”
“不甘心又如何?”
李孜省脸色稍微有些失落,道,“有些事,是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你就差把那最可怕的谶言告诉我了……其实我心里有数,咱到要退的时候,绝对不会恋恋不舍,否则怕是这条老命都保不住。”
张峦苦笑了一下,他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李孜省。
因为从任何人的角度来说,李孜省都是理所当然的权臣,甚至是奸臣、佞臣,朝政为其把持,尤其是朝中官员的任免被其控制,不给银子就不办事,且刚愎自用,打压异己……
可对他张峦来说,这位可真是个老好人,对自己帮助很大,还彼此称兄道弟。
送给自己那么多好东西,就连现在家中住的房子都是李孜省送的,还有就是以前从未享受过的优渥待遇,基本上也都是从李孜省这里得到,并从李孜省身上学了不少朝中为人处世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