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感慨道,“那我的回答有问题吗?”
张延龄摇头道:“不好说。”
朱祐樘会意,心道,这么说来我这小舅子水平到底也有限,不太可能会一次性就把所有事情看清楚。
张延龄随即做出补充:“这就需要太子离开乾清宫后,有人及时出手帮太子一把。”
“什么?”
朱祐樘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张延龄道:“陛下并没有问太子是否提前知晓有关孙仁涉案的情况,也没有问我和家父跟太子说过什么,那就说明,陛下在太子走后,会询问家父或者是李孜省……而家父卷入其中,本身身份又极为尴尬,所以陛下一定是问了李孜省。”
“这个……”
朱祐樘仔细回想一下,点头道,“还真是……我离开乾清宫,走出去不远,回头看乾清宫殿门时,发现韦大伴和令尊都出来了,但其中并没有见到李孜省,应该是被父皇留下来单独问话。
“延龄,你可真厉害,你说的就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唉,这是人之常情,太子。”
张延龄道。
朱祐樘道:“你还是叫我姐夫吧,听起来更亲切些。”
张延龄摇头道:“君臣礼数不可废。”
“呵呵,跟你姐姐一样,平时也是称呼我为太子,我总跟她说,不需要这般生分,她却说,就怕叫别的顺嘴了,回头在人前也称呼出来,那会让人觉得她不懂规矩,所以……”
当朱祐樘提到妻子的时候,脸上带着一股幸福的笑容。
这让张延龄感受到,人家夫妻二人真是锦瑟和谐,人间模范夫妻典范。
朱祐樘再道:“你说父皇会问李孜省什么?”
张延龄道:“陛下一定会问李孜省,太子是否知晓孙仁涉案等事,若是李孜省说太子知晓的话,那在陛下心中会给太子加分不少。”
“什么是加分?”
朱祐樘问道。
“就是留下很好的印象,让陛下对太子刮目相看。”张延龄道。
朱祐樘追问:“为什么?”
张延龄道:“太子还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对陛下而言,通州仓的案子不是太子如今能查得清的,让您来查,主要是对您进行一番历练,所以太子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抱着把一切查清楚的信念看待此事。”
“是,我记起来了,当时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一心想要替父皇分忧。但现在看来……你说的……很可能才是正确的。”朱祐樘道。
张延龄点点头道:“现在就回到问题本质上……陛下知晓孙仁死去,还是在太子出宫后发生的事,肯定想知道,太子对此事如何应对。如果太子说要宽厚待人,明知孙仁乃案犯依然选择赦免,陛下对太子自然是刮目相看。”
“哦。”
朱祐樘听得一知半解。
张延龄道:“以我猜想,李孜省明白这一点,有很大可能会为太子说话。他会跟陛下说,太子对此完全知根知底。”
“可我……并没想那么多。”
朱祐樘道,“不过你倒也没说错,你和令尊事前都提醒过,我确实知晓内情。但我……并不是说从死人身上无法获取有效信息才放过孙仁,相反,我还跟刘先生和谢先生两位说,先从孙仁身上查起呢。”
张延龄笑了笑。
他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朱祐樘可说是个刚飞出鸟笼的雏鸟,没心机不说,心眼儿还特别好。
导致身上带着的愚蠢都有股纯纯的清澈意味。
蠢得很别致。
张延龄并没有否定朱祐樘的做法,顺着其意道:“眼下太子可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抽空去孙仁府上进行一番悼念。”
“啊?”
朱祐樘很惊讶。
张延龄笑道:“想来陛下如今对太子的城府存在疑虑,或许陛下觉得,太子只是误打误撞,才提出宽宏大量对待孙仁。所以接下来,太子要做的就是让陛下觉得……太子有心机,且能把事做好。”
“啊?我有什么心机?我……我只是想把事情查清楚,最好是找到亏空的源头。”朱祐樘道。
张延龄心想,这可比跟张老头说话费劲多了。
咱那个便宜老爹虽然也经常会问问题,但基本上不会说这么蠢的话。
感觉完全带不动啊!
张延龄道:“太子,您去孙仁府上吊唁,最发愁的人是谁?”
“谁?”
朱祐樘问道。
“当然是跟孙仁有关系的,尤其涉及通州仓亏空之人。”
张延龄循循善诱道,“太子去了孙仁府上,到时找机会与几个户部可能关系到此案的人见上一面,甚至不需要提到任何有关案情之事,就会让其他涉案人等阵脚大乱。”
朱祐樘问道:“我只是去凭吊一下,再见几个人,就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吗?”
“嗯。”
张延龄点头道,“太子一定要记得,您是储君,您在宫外的一举一动,一定会被人留意到。”
朱祐樘道:“所以我来这里,也会被人关注吗?”
张延龄心想,你注意的焦点真另类啊!
咱理解问题,能不能学会抓重点?
“陛下自然知晓你前来,但万阁老他们却未必会。”张延龄道,“可要是太子亲自前去孙仁府上,改天全京师的人都会知晓。”
“哦。”
朱祐樘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
但张延龄却知道,这个清纯的少年还是没参透。
张延龄再道:“太子去到孙府后,一定要拿出关怀其家人的模样,平易近人。另外不要与户部尚书李敏一起前去,太子最好单独前去拜访。”
“为何?”
朱祐樘问道。
“一切就是为了体现乃太子主动去见孙仁家人,而不是受他人指点。”张延龄道,“见过孙仁家人后,太子还要再去个地方。”
“哪里?”
朱祐樘再度瞪大双眼问道。
“去太仓。”
张延龄道。
朱祐樘闻言,脸上涌现几分惊喜之色,道:“我记得,谢先生也曾跟我说,要先从太仓着手。”
张延龄笑道:“看来谢翰林对此事,也有自己的认识,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
朱祐樘随即有些郁闷道,“后来话就被刘先生给打断了,这件事也就没深入谈下去。”
张延龄道:“太仓跟通州仓,管理体系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有一点,太仓就在天子脚下,就算有少许亏空,一定在可控范围之内。通州仓则在京师外,所有猫腻都出现在通州仓。”
“哦,因为父皇找人盯着太仓,所以那里就没事?可我……为什么还要去太仓?能查出什么来吗?”
朱祐樘如同个好奇宝宝一般问道。
“未必需要查到什么,太子只需要表现出一定的姿态,让人知道太子在努力查案,那就足够了。”
张延龄笑着解释,随后就把话题引到了其他方面。
第375章 无病呻吟
无论张延龄能给朱祐樘提出什么建议,事情最终还是需要朱祐樘自己去完成。
张延龄这个稚子,最多是充当太子背后的幕僚军师。
等张峦回到家中时,已是中午,且张峦累得够呛,坐在那儿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像干了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样。
“爹,您这是怎么了?”
张延龄惊讶地问道。
“唉,每日都要留心陛下的病情,还要兼顾太医院的事情,你以为我容易吗?太常寺的差事,我也要留心……简直是心力交瘁啊!”
张峦诉苦一般道。
张延龄笑问:“那爹您跟我说说看,都需要您做些什么?”
“我……”
张峦一时语塞。
说是很累,但其实更多时候只是走得累,毕竟紫禁城太大了,出入一趟皇宫都需要不少时辰,更何况不时要到各衙门走一趟,脚底板有些受不了,至于说心累嘛倒不至于。
因为太医院和太常寺的日常事务,根本就与他张峦没多大关系,名义上他是这两个部门的直接领导,但一是他没什么声望和资历,二是没时间揽权并打理,最后的结果还是得交给原来的人负责。
且这两个衙门,算是朝中比较有名的闲散部门,多以务虚为主,本来也没什么实务可做。
张延龄微笑着点头道:“对了,爹,您一定是因为给陛下诊病太过劳累,我这个当儿子的能够体谅。这不,先前太子亲临,事我都跟他说过了,没让他来打扰父亲您。”
张峦嗫嚅道:“其实……偶尔让太子来打扰我一下,也是挺好的。”
“是吗?”
张延龄笑着问道。
“你小子,不是告诉过我,咱这位太子马上就会是……嗯嗯,为父多跟他见见,在他面前混个脸熟,不然他知道有本事的人是你,让为父以后在朝中怎么自处?”
张峦似乎很在意自己的面子。
被别人压着,他很不爽,要是被儿子压着……他也觉得不是那么美妙。
尤其是在自己的女婿,未来的皇帝面前,他更要保持这种体面。
“行,那下次太子再来的时候,我跟他说,让他单独跟父亲您会会面……有事你们可以好好说道说道。”张延龄道。
张峦翻了个白眼,道:“你小子故意抬杠,是吧?你知道为父没那能耐,离了你不行,你就不能多提点提点为父?
“也罢……以后有机会的话让为父跟太子多处处,要是不便就算了,一切由你来安排吧……为父全都听你的……”
随后父子俩坐下来,张延龄把先前太子说的话,要做的事,一并说明。
张峦听完后问道:“我也很想知道,太子在太仓能查出点什么事情来?”
“查什么查?”
张延龄摇头道,“就算是犯案的人自己去查,也只能查出个糊涂账来……粮仓亏空,历朝历代都是查不明白的,爹,您不会真的觉得太子有那能力吧?”
张峦叹道:“我早知道太子能力一般,又不谙世事,但他急于向陛下证明自己,为父也能体谅……这是个可怜孩子,以前都是被关起来,从来没机会接触外间的事情,纯洁得就跟一张白纸似的……”
“你可怜他?”
张延龄惊讶地问道,“人家可是太子,以后又会是大明的皇帝,至高无上的存在,不用您和我去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