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张峦往正在炭炉旁坐着烤火的张延龄身上瞅了一眼,张延龄继续对着炭盆发呆,拿出跟以往大哥一样的呆萌神色。
金氏道:“要不这样吧,找他姑父问问……沈家在京城好歹有些势力,帮忙找个学塾应该不难吧?”
“唉!”
张峦叹了口气,“那我明天去问问,但上门拜访不带点礼物可不好。”
“咱现在要省着点过日子。”
夫妻俩后面又开始谈论家里边的近况。
总的来说,就是当下家里的小金库只出不进,金氏也不得不继续过那种节省到一文钱掰两半花的日子。
……
……
第二天一早,张延龄看到便宜老爹在那儿整理宝钞。
大明成化年间并没有铸钱,宝钞还有一定价值,张峦也刚兑了一些宝钞,同时旁边还有一些铜钱,不过都是些旧钱。
“拿几文钱去,别乱花,也别让你大哥知道。”
张峦瞅了眼门外,迅速向张延龄手里塞了张宝钞。此时的他,对近来表现出色的小儿子多了几分青睐,零花钱给得也痛快。
张延龄没看宝钞的面额,直接塞回张峦手里,嘴上道:“我在家里吃住不愁,暂时用不着,爹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进了国子监,人情往来,平时应酬什么的都需要花钱。”
张峦心中一暖,看向二儿子的目光越发和善,笑着道:“嘿,你母亲没说错,伱小子什么都知道,不愧是我的种。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国子监内一个二个都身家不菲,能在京城之地立足,绝不是一般小门小户可以做到的。咱跟那些荫监没法比,不过平常跟同窗总要品品茗喝喝酒什么的,花费着实不少。”
“爹,那个崔儒,你这两天还见过吗?”张延龄问道。
“怎么没见到?每天都能见……都这年岁了,有家有室,有几个还有心思埋头做学问?不过你不一样,你年纪小,学习东西快,我跟你娘商量过了,一定要找个地方让你读书,你可要用心学。”张峦道。
“爹不是说我要和大哥一起去上学吗?”张延龄道。
“你大哥他……”
张峦不知该怎么评价大儿子,最后无奈摇头:“你大哥上不上学跟你没关系,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听说这两天,官府的人可能会找我,涉及京城防疫之事,我还在寻摸远近有没有病牛,你有时间不妨到坊里打听一下。”
张延龄诧异地问道:“城里也有养牛的吗?”
“怎么没有?”
张峦想了想,的确牛这东西从来都是用来耕地的,京城虽大,但城里没块可以耕种的土地,需要的还是病牛,条件有点苛刻。
“也罢,你在家里好好听话,别到处乱跑。有个灾病什么的,我可管不了你……我去找你姑父,让他帮你寻个先生,教你好好做学问,将来考举人、进士,光宗耀祖。”
张峦说着,兴冲冲出门去了。
……
……
沈禄府上。
张峦提着两包之前徽商送的黄山云雾茶,跟沈禄相见,结果沈禄极为客气,直接准备了一份“薄礼”,包括布帛、银锁、玉牌等物,还有一些松子、葡萄干、糖饼等零嘴,比起张峦带来的礼物厚重多了。
“来瞻,那位陈御史的确已上报朝廷,礼部那边打过招呼,准备让你在京师为人种药,还会派太医院的人前来监督……要是城里不便,就在城外找块空地进行。”
沈禄说着,指了指他提前准备的礼物,“这些都是平时可以用到的,你带回去,给嫂子和孩子。”
张峦惊叹于沈禄的大手笔,但人穷志短,他没法拒绝,故意引开话题:“其实,今天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给延龄找个学塾让他读书……那小子聪明,应该有点儿读书的天分,不会给先生丢脸。”
沈禄好奇地问道:“为何不请个西席呢?”
“这……”
张峦一脸为难,“这不是,考虑到孩子需要有个读书的环境和氛围么?”
就没好意思说,自己没银子单独请先生,那每月的束脩可给不起。
沈禄点点头:“京师里的学塾到处都是,北居贤坊周围也有很多,以你的才学,其实在京师开个学塾也完全可以。我想问问你,你不让家里长子读书,是准备让他继承你的衣钵,以后进太医院供职吗?”
“啊!?”
张峦先是一惊,随即赶紧摆摆手,“不敢想的事。只是家里老大他……唉,不是块学习的材料啊!”
沈禄道:“没什么不敢想的,朝廷对你治病防灾之事非常重视,李侍郎这两天估计就会跟太医院的人打招呼,以后你我就可以同殿为臣了。”
张峦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抱有极大的期待。
但对他来说,还是有点不太真实,主要是因为他不自信,觉得自己在治病方面完全就是个半吊子,容易露怯。
沈禄见张峦扭扭捏捏,不由笑着道:“来瞻,眼看就到丙子日了,你这两天可有再推算一下天机,看看宁夏地动之事是否有变化?”
“这……”
张峦哑口。
他心里还在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禄道:“莫非最近你没有再推测?之前李侍郎还说,若你在推算天机方面有神通,可以向陛下举荐,让你进钦天监。”
“不用不用。”
张峦惊惧不已,连连拒绝,“以我的水平,能进太医院就很好了。至于钦天监……”
心里苦恼不已,我连治病的事还没搞明白呢,这头就让我研究怎么当神棍?
沈禄笑道:“那……来瞻你觉得,宁夏地动之事有几成把握?”
张峦苦笑道:“我也就在你面前直说了,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
“哦!?”
沈禄脸色马上变得不好看了。
张峦迅即明白过来,沈禄帮他传话,甚至还让李孜省对其青睐有加,如果说自己什么都是胡诌的,那等于是在坑沈禄,就算是亲戚以后只怕也没脸再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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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吃不了兜着走
沈府书房。
想明白个中情由的张峦赶紧进行挽回:“至少我得出的结论确实如此……如今该推测也都推测了,先且看事是否发生。我问问你,要是没地动的话,地方官府可会以地动上报?”
沈禄摇头道:“先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替你报上去,毕竟事是从李侍郎口中说出来的,地方官府怎么都会卖其几分薄面。
“但……最近有人刻意在京师传扬此事,故意把事闹得人尽皆知,要是地动没发生的话,只怕不好收场。”
张峦面色羞惭地低下头:“我也不想啊!”
沈禄笑着安慰:“你提都提了,何须担心呢?先把防治痘疮之事做好,李侍郎最近派人去打听过了,兴济那边防治痘疮的确卓有成效,就算是再苛刻的巡按御史,都挑不出伱的毛病,你担心什么?”
张峦苦笑道:“治病还好,但我也只会防痘疮,旁的不太会。”
沈禄叹道:“能防痘疮已经很了不得了。自古以来,痘疮要了多少人的性命?要真能被你根治,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你名留青史,这次京师开始试验你的法子,也有彰显你功绩的意思,要这次还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以后你进太医院谁敢说三道四?”
“哦。”
张峦面色依然满是苦涩。
沈禄再道:“李侍郎还有一件事,托我问问你,你既提前推算到宫里有一位贵主生病,那你对她的病情诊治……可有把握?”
张峦咳嗽两声,摇头道:“没有半分把握……这种事,能不招惹最好。”
沈禄微微颔首:“小心谨慎总是好的,你的情况李侍郎也未对外泄露,要是被陛下知晓,或会直接召你入宫。虽是一次在圣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却也分外危险,若是治不好,很可能会把命都给……先不提了。”
张峦连连点头:“是是是,咱不做能力之外的事情。贵主生病,并非我一介乡野草民能过问。”
沈禄好奇地问道:“来瞻兄,你身为监生,前途又一片光明,怎在某些事上却显得如此谦卑?
“偶尔低调一些本无错,但过分的谦卑则会让人觉得你才学和能力不济,可如今你已是得到李侍郎欣赏的大才,实在没必要如此啊。”
张峦暗暗叫苦不迭,我就是心里没底啊。
在家全靠吼,出门全靠蒙……
让我有底气,我能有吗?
“李侍郎最近整理了一些天相上的变化,让我带给你,你帮忙参详一番。也不必马上就回应,这几天你有时间就研究研究。”
沈禄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李孜省精心整理的星相资料。
张峦接过来后,手有些颤抖。
还是因为自身本事不济,觉得这东西烫手。
……
……
张峦从沈家出来,没有直接回家,准备去国子监走一趟。
他整个人兀自有些不自在,浑然忘了沈禄回赠的礼物。
此时沈府的管事从大门里追了出来,笑着道:“张老爷您有事先去忙,我家老爷吩咐,东西会给您送到府上去。”
“哦。”
张峦神思不属,随口应了一声。
正要步行往国子监,沈府管事又在后边道:“张老爷这是要去北雍吗?我家老爷特意准备了马车和车夫,送您过去。”
“啊……”
张峦猛然反应过来,连忙婉拒:“我自行前去便可,不必如此麻烦。”
“您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家老爷的心意。”沈府管事招呼车夫把马车赶过来,又向张峦行了一礼,亲自把马凳送上。
“张老爷,您是我家老爷的亲眷,听说您为乡民治病,活人无数,乃济世良医,若您有闲暇,不妨来府里为小的们种上药。
“听老爷说,您老以后注定要进太医院,府中上下提到您,都是发自内心的敬佩……您请,您请。”
……
……
太医院内。
这天院判钱钝将太医仲兰和刘文泰二人叫来,商议在京师推广种药,防治天花之事。
刘文泰道:“此事在北直隶已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有神药可以防治痘疮,但……不知是何等药,竟如此神奇?还是说,有宵小借助怪力乱神,蒙蔽市井百姓,以至于世人都被其蛊惑?”
钱钝道:“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知晓,不过刚得报,发现并负责推广的乃河间府一名生员,如今已在北雍为监生,他得到地方官府和巡按御史推崇,想来有其道理。至于本人是否有真才实学,我等验证过后自会知晓。”
“这……”
仲兰迟疑道,“如今正是冬天,宫里染恙的贵人不在少数,我们这边人手本就不足,还要调人挪作他用?会不会,顾此失彼?”
钱钝皱眉:“礼部下文,由太医院具体负责督办此事,我们必须要派人参与……据悉乃银台司李侍郎亲自向礼部打招呼,听意思李侍郎对此人非常欣赏,甚至打算将此人调到太医院供职。”
“这么说来,此人背景深厚啊!”
刘文泰显得很紧张,“这种幸进之徒进入太医院,对我等差事产生干扰不说,还很有可能会抢了本该属于我等的功劳和位置,不得不防啊!”
钱钝瞅了刘文泰一眼:“你担心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