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347节

  李孜省随口问道。

  “未曾去过。”

  张峦回答。

  李孜省笑道:“那你该去看看了……你可是新任的太常寺卿,且还是唯一的那个,你去了后,肯定很多人巴结你。给你的好处,数不胜数啊!”

  张峦摇头道:“可是……我不太喜欢交际应酬。”

  李孜省怒其不争道:“你啊你,难道不知道太常寺是什么地方?咱大明的太常寺,聚拢了太多的寄禄官,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傻钱多,且非常喜欢巴结朝中权贵……你不去,可是你的重大损失哦……”

  张峦暗忖,真是这样吗?

  我先前当个太常寺少卿,是去那边走过一趟,当时邓常恩还请我吃饭来着,也没见那群人出手有多阔绰啊。

  “你在想什么?”

  李孜省见张峦神思不属,好奇问道。

  “我先前调任太常寺少卿时,曾去过一次太常寺衙门。”随即张峦便把上次的经历好好讲述了一遍。

  李孜省一抬手,道:“那不一样。你知道大明有多少个太常寺少卿吗?光寄禄的就有十多个……

  “当时你被调为闲职,谁都知你是因为被降罪才被贬谪去太常寺,怎么可能会有人巴结你?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你已是陛下跟前数得着的宠臣,声势之盛用烈火烹油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烧热灶谁不会啊,哈哈……”

  张峦诧异地问道:“听李尚书这一说,难道太常寺全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小人?”

  “瞧你说的,这朝堂上,谁不趋炎附势?”

  李孜省扁扁嘴,道,“像我,走到哪儿,谁敢不巴结?当然,也就是你了,咱二人从刚结识便以至交和兄弟相处,没那么多见外的礼数……嘿,你是没跟我出去走动过,不然准让你知道应者云集是什么感受。”

  张峦笑道:“当然能想到……现在朝野都在说您李尚书,乃朝廷一等一的能臣。”

  “那是他们在恭维我……我可不如你啊,入朝短短时间就升到如今高位。你现在已深得陛下信任……之前你没听陛下说吗?让你以后多提点一下太子。”

  李孜省正色道。

  张峦有些尴尬地回应:“我都不敢当真。”

  李孜省笑道:“你以为陛下跟你说反话,或是试探你呢?这么说吧,你之所以诚惶诚恐,是对咱这位陛下了解太少。”

  “愿闻其详,请您不吝赐教。”

  张峦心想,这可真是入宝山不能空手而归,眼前就有一位因善于揣摩上意而上位的大牛人,我不跟他学习,那是我的巨大损失。

  李孜省见张峦用心求教自己,显得有几分得意,笑眯眯道:“这么说吧,咱这位陛下,非常讲道理。只要你有本事,且一心为陛下办事,那陛下自会投桃报李,说到底,就是以真心换真心。”

  “是吗?”

  张峦显得难以置信。

  那可是皇帝,居然也会跟人交心?

  李孜省笑道:“你啊,就是乡野待久了,不了解官场,更不了解皇室中人。别人我不知道,至少咱这位陛下,最讲礼数,我今天就看出来了,正因为你的诚心打动了陛下,所以陛下才会对你委以重任。”

  “这……”

  “别这那的,这么说吧,此番陛下将通州仓之事重新提出来,有意要打压万安和刘吉他们,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你这次可算是帮了太子大忙。”

  李孜省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非常谨慎。

  张峦诧异地问道:“是因为我么?”

  “不然呢?”

  李孜省反问一句,随即解释,“先前事情闹那么大,我找了很多人上疏参劾,几次想要把风波带起来,陛下却置若罔闻。更有甚者,万安和刘吉布局反击,甚至找了邓常恩游说陛下,结果也是石沉大海。

  “可今天你就去为陛下诊治了一次,陛下不过是与你说上几句话,就让陛下意识到,他作为父亲可能对太子的关心和爱护不够,于是就果断给了太子机会,让他出宫去历练一二。你说这不是你的功劳?”

  张峦有些难堪:“啊……这与在下没多大关系吧?”

  “这件事你听我的,准没错!你就全心全意帮太子,让他把事办得漂漂亮亮,不用留什么情面,该办谁就办谁,哪怕是万安和刘吉,你也不用客气。”

  李孜省此时就属于面授机宜了。

  但在张峦听来,李孜省分明是想借助他的手,打压万安和刘吉这两个不听话的阁臣,属于打压异己。

  张峦道:“可陛下不让我插手……不是说,让太子在东宫讲官中挑选两个人吗?”

  李孜省笑道:“那些个讲官,看上去风光,一个二个光鲜亮丽,但他们从来未主持过政务,现在让他们这群没有丝毫政治经验的愣头青去跟阁老尚书斗,有何资格?你也太瞧得起他们了。”

  “啊?”

  张峦很惊讶。

  心说,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瞧不起那群东宫讲官,但怎么对我却无比看重?

  我能跟他们比吗?

  李孜省好似能洞悉他内心一样,继续道:“你在给太子授课方面,的确不如这群老学究,但你也有所长,那就是你的见识和魄力。

  “还有,你在朝中有帮手,你出什么事,我一定全力帮你,根本就不用惧怕万安和刘吉给你使绊子,毕竟你还有你小儿子那个小诸葛为你出谋划策。”

  “这……”

  “你看你,怎么关键时候又开始退缩了?陛下是说不让你过分参与,后面不又补充了一句,说太子有事你也可以提点一番?这都不算是暗示,而是明示于你,该帮就帮,且有多大力气就使多大的力气。”

  李孜省脸上带着几分笑容,道,“要是通过这次的事,太子能把如今两位内阁大学士给搞垮,那在陛下眼中,太子就是能力超群的储君,谁再谈什么易储,陛下第一个不答应,甚至会将其治罪。”

  张峦愣了好一会儿,问道:“真是这样么?”

  李孜省笑道:“以前我也觉得,陛下可能对太子的出身存在怀疑,但现在看来,其实陛下最担心的仍旧是太子是否具备打理江山社稷的能力,认为太子性格太过懦弱,关键时刻不能顶上来,这是主因。

  “你是不知道陛下提到纪妃时的宠溺神色,看来那是陛下心头另一桩憾事,其中必有隐情。”

  张峦听得云里雾里。

  心里也不由琢磨开了,原来皇帝从未怀疑过太子的血统问题,一直只是觉得太子能力不行。

  那民间为什么那么多谣传呢?

  一定是万妃搞的鬼!

  之前太子势弱,就找人在外面散播谣言,妄图让人觉得,太子不是陛下亲生,可陛下为什么不为太子做主呢?

  “来瞻,这次的事,你好好做。”

  李孜省笑道,“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你也知道我现在非常瞧不起万安和刘吉,这二人就是野心家,甚至动了易储的心思,真该死啊!

  “这件事你既是在帮太子,也是在帮陛下,更是在帮我。总归,互惠共赢,你我站在一道,不怕一切挑战。”

  ……

  ……

  张峦出宫后,赶紧去实验室找儿子。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深受皇帝器重,又涉及到帮太子正名之事,便显得很着急,好像办成了他就能成为大明宰辅一般。

  “爹,通州仓的事那么大,您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查得清?”

  张延龄却不以为然。

  张峦道:“儿啊,你不是要让为父全心全意帮太子证明自己吗?这不机会来了?你怎现在却在这儿唱反调呢?”

  “爹,您还记得我跟您说这件事时,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吗?”

  张延龄提醒道。

  “你说……呵呵,我不太记得了。”

  张峦显然不会把每一件事都往脑袋里装。

  张延龄再度提醒道:“当初我说的,是要借助这件事,让万安和刘吉等人焦头烂额,让他们疲于应付,在未来这段时间里,无心插手皇储之事……这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啊!”

  张峦惊讶地问道:“那就是说,通州仓的糊涂账根本就查不清?”

  张延龄没好气地道:“朝廷那么多蛀虫,您猜陛下先前为何不查呢?把蛀虫挑出来,海晏河清,不挺好吗?”

  “我靠!”

  张峦一拍脑门儿,道,“你看我,一时激动,都忘了你跟为父说过,通州仓最大的蛀虫,就是陛下自己!”

  “呵呵。”

  张延龄笑道,“也不能说陛下就是最大的蛀虫,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庄和内府,陛下对此其实也不知情,一直到梁芳等人倒台后,他才逐渐意识到,梁芳那群奸佞宵小,在朝中造成了怎样的危害。”

  张峦道:“老子让儿子查自己?这算什么名堂?”

  张延龄道:“爹,您以为陛下是在考察太子办事的能力吗?其实陛下是在考校太子为人处世的诀窍。

  “能力这东西,其实换了谁都大差不差,而身为帝王,有群臣辅佐,也不需要有太强的办事能力,因为具体经手的永远都只会是下面的官员。”

  张峦问道:“那身为帝王者,最重要的是驾驭群臣的能力?”

  “对!”

  张延龄点头道,“还真被爹您说中了……陛下之前觉得,太子性格软懦,容易对身边人言听计从,甚至被一些人左右思想……陛下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张家在太子那边一家独大,不是吗?”

  张峦道:“嘿,经你这一说,我突然醒悟过来了……陛下先是不让我插手,后来又说可以提点太子……这既是想保我,又想考验我……陛下这是把我都算计在内了。”

  张延龄道:“父亲,您可千万别因为一时被陛下鼓励几句,就以为自己在成化朝时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

  “您身上打着太子的标签,永远都是太子的人,现在您表现再好也无用。您要做的,是要证明太子有驾驭群臣,甚至是驾驭您的能力。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知道了吗?”

  “哦,为父明白了,不会再做傻事!”

第365章 依偎取暖

  文华殿。

  当天下午,朱祐樘还在听刘吉在那儿讲朝事,都是地方上一些不痛不痒的上奏,也没什么处理意见,就好像是一种单方面的宣示,让朱祐樘知道发生过什么。

  当然刘吉也不打算去问朱祐樘的意见。

  在场没有别的东宫讲官,只有覃吉立在一边听着。

  全场最专心致志的人就是朱祐樘,因为他一心想替老父亲分忧,想为朝廷做事,可惜刘吉来跟他宣讲的内容,压根儿就不打算让他听懂。

  “太子殿下,先前陛下已下旨,让您每旬逢三六九都在此问朝事,如今需要更改一下,毕竟夏天已过去,马上要到秋讲时,您的课业会变得繁忙许多,所以以后会改成每月逢初二和十六前来,从早晨到下午,一次一天。”

  刘吉最后跟朱祐樘做了通知。

  朱祐樘有些不乐意,问道:“两天就要说完一个月的事情,会不会……太紧凑了些?若是有着急的政务,有没有可能会耽搁?”

  刘吉笑道:“殿下,您过虑了,朝中事务,都有其职司衙门处置,无须您多费心……您也只是需要知晓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就好,若是问多了,只怕陛下那边不好交差。”

  “为何?”

  朱祐樘好奇地问道。

  身为太子竟天真地质询为什么自己不能多听多问,刘吉不由笑而不语。

  在刘吉看来,可能皇帝也觉得太子听朝没听出什么门道来,干脆让太子一个月只听两次就行,再或是皇帝觉得太子不称职,打算回头就将他的储君之位给撤了。

  总归刘吉觉得,眼前的太子大概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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