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顷大吃一惊,问道,“难道他们不应该站在太子一边吗?”
李孜省反问:“你觉得太子登基后,能容得下万安和刘吉这种昏聩无能之辈?还是你觉得他们在文臣中名声很好,乃治国安邦之能臣?”
庞顷道:“陛下总不会是想让他们……逆天意而为吧?”
“天意是什么?”
李孜省嗤笑一声,问道,“太子登基,还是四皇子登基,跟当今陛下有何关系吗?总归都是他儿子……
“自古成王败寇,谁成事,谁就是天意!你跟我说,景皇帝和先皇谁是天意?景皇帝挽狂澜于既倒,临危受命监国并登基,使大明转危为安,结果病中被土木堡之变丢尽大明脸面的先皇给颠覆政权,这是不是天意?”
庞顷点头道:“如今看来,先皇是道之正统,但要是当初景皇帝把血脉延续下来,后人可就指不定是这么想了。”
“你说对了,当局者迷啊。”
李孜省道,“我们作为当局者,无须评价太子或四皇子谁是大明正统,因为他们都是正统。
“陛下想让我站在太子一边回护邵妃母子,而很有可能把对太子倒戈相向的压力给到了万安和刘吉身上。
“唉,陛下这是布了一个大局啊!”
庞顷听完李孜省的话,心里就一个感觉。
道爷疯了。
啥大局,我回护你倒戈的……
庞顷自然没把李孜省的话听进心里去,他只当现在李孜省是觉得群敌环伺,把每个人都当成了潜在的对手。
随后李孜省神神叨叨的话,庞顷也就没太在意。
之后几天,朝野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李孜省又去张峦府上,拿回了一个方子,送到宫里去,告知皇帝需要两个方子同时用来调理……一时间,太医院只负责每日给皇帝诊脉,好像治病之事已与他们无关。
这天李孜省一早去了通政使司衙门,单独把沈禄给叫了出来,二人就坐在通政使司外堂,这里人来人往,但李孜省好像根本就不避讳别人,只专注于与沈禄闲谈。
“汝学,来瞻府上有一子,名叫延龄的,你可知晓?”
李孜省问道。
沈禄恭敬回道:“自然知晓,来瞻一共有两子,其幼子聪慧异常,人前往往有惊世骇俗之言。”
李孜省笑着问道:“那你知晓他们家以前的情况吗?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
沈禄为难道:“来瞻在兴济时,吾与其往来书信不多,与之上一次相见已过去十余载,我接到他的书信前去通州迎接,遇其家人方才见到他几个孩子。说起来……都是以前对他关心不够所致。”
“哦。”
李孜省道,“谁能想到呢?区区一个兴济,竟卧虎藏龙,有这样一个大神通的人物。那汝学,你可知晓来瞻跟谁学的艺?”
沈禄问道:“李大人是要问他跟谁求学的吗?”
李孜省有些无奈,其实他想问的根本就不是张峦昔日寒窗苦读的经历,就算早年张峦曾拜到当朝首辅门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关心他从哪儿学来那一套堪舆玄空的本领,甚至推测天机都能准确无误,连千里外的地动山摇,提前个几日都能掐指一算就啥都知道了。
李孜省板着脸道:“你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这……”
沈禄随即想到,最初张峦跟李孜省的沟通都是他从中完成,而其中关键点就是两次地动的预测。
“李大人是问他有关推测天机的本事吗?”
沈禄问道。
“嗯。”
李孜省笑着点头,“他以前可有与你提过?”
沈禄摇头道:“未曾提及一个字。”
李孜省面色很尴尬,道:“那你平时就不与他聊聊这话题?他的本事总不会是凭空得来的吧?
“我与他曾一同推测过天相,亲眼见识过他推测天机的手段,知道他背后有名师指点,我就想知晓,他究竟跟谁学的。”
沈禄心里琢磨开了,你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张来瞻不更好吗?
最初是我给你们穿针引线,但到后来你们不早就把我这个媒人丢到一边儿去了么?
咋现在你不去问他,反而来问我了?
闹矛盾了?
沈禄道:“那在下……回头是可以……找他说说这件事。”
“哎呀。”
李孜省叹道,“汝学,你知晓陛下罹患重病的事情吧?”
“我……我不知道啊!”
沈禄吓了一大跳。
这是我这个底层官员应该知晓的事情吗?
李孜省道:“现在你知道了,就该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关心此事了吧?”
沈禄迟疑道:“您……您可以去问问来瞻。”
“有关陛下的事,我就这么去问他,真的好吗?”
李孜省道,“且我不想让来瞻卷入这次事情中来,若是能找到来瞻背后指点之人,与其当面谈谈,倒是不错。”
“哦。”
沈禄显然不太相信李孜省的话。
你跟张来瞻谈了那么多事,唯独这一件事来瞻不肯回答你?还是说你想甩了张来瞻,自己单干?
以前跟张来瞻好得穿同一条裤子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到我。
怎现在突然想起我了?
这背后一定有阴谋,不可不防!
第336章 媒人下场
沈禄得到李孜省的授意,当天就去见了张峦。
“汝学,多日未见……最近实在太忙,没闲暇去你府上拜访,抱歉啊!”
张峦显得焦头烂额的样子,手上拿着个单子,跟沈禄说上两句后,好像又想起什么事来,又开始招呼府上的人去办。
沈禄近前问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啊?”
张峦回过头望向沈禄,惊讶地问道:“卖贡品啊,这事你不知情吗?”
沈禄一时无言以对。
有关张峦的事,他最近还真没怎么去打听,加上张峦卖贡品也不会卖到他府上,所以他对此真就近乎一无所知。
“姑父,您来了?”
正说着话,张延龄从外面进来。
沈禄看到张延龄,微笑着点头。
以前他就觉得张延龄很有灵气,现在连李孜省都在他面前问及,说明连李孜省这样朝中的顶级官员都发现张延龄是个人才,他更对这个张家小辈多了几分重视。
张峦随口道:“汝学,我还以为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你才避着不见,没想到全不知情啊!
“嘿,正好你来了,你帮我看看,这些东西应该往哪儿卖?
“唉,东西实在太多了,每一件都那么贵,真当人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我不就是个东宫岳丈吗?这应该不是我的差事吧?
“真倒霉啊!”
沈禄拿过清单看了看,见到上面所列东西,瞬间明白张峦并不是在吹牛。
沈禄叹道:“最近我听说京师中有权贵,在买一种琉璃镜的东西,还说几千两一个,一时传为笑谈……这事与你有关吗?”
“当然了。”
张峦理所当然地道,“这就是吾儿给我制定的销售策略……说是必须要搭售,卖贡品送琉璃镜,这样东西才能卖出去。其实那镜子本身并无实际价值,乃是买贡品附赠的物件儿。”
“真有人买吗?”
沈禄咋舌不已,好奇地问道。
听到这里,张峦便显得有几分得意,笑着道:“自然是有人买的,话说这两天首辅万阁老还派人来我府上打听情况呢。先前我还卖了几件……”
看到儿子在旁,张峦突然意识到,自己吹牛逼应该要有个限度,不能把自己的商业机密直接告诉沈禄,哪怕沈禄本身跟他没有生意上的冲突。
同时张峦还知道,自己这个鸿胪寺卿兼翰林修撰跟勋臣间会面,有悖大明文武大臣间结交的忌讳。
“一切都是为了卖贡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峦找补一般又补充了一句。
沈禄道:“真是稀奇,宫里边的东西,竟拿到你这儿来变卖?不是我不想知晓,是这种事……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了。皇宫那边应该没这么缺钱吧?”
张峦叹道:“我上哪儿知晓去?反正陛下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就是贡品的销路很不好,这京师的达官显贵也未免太少了点儿吧?我还在琢磨,难道应该卖给外地那些王公贵胄?但怎么向他们推销呢?”
“别别别。”
沈禄急忙提醒,“你因为替宫里边办差,跟京中权贵有所接触,倒也没什么。但你要是跟地方上的藩王会面,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那是很犯忌讳且很危险的事情。”
张延龄把东西归置好,回到父亲身后,闻言笑着道:“爹,我觉得姑父这么说是对的。反正宫里边也没给咱定下全卖出去的目标,咱就慢慢卖,卖多少算多少呗?何必急于一时呢?”
“行行行。”
张峦摆摆手道,“我是不着急,就怕有人急。”
沈禄差点儿就想问,你说有人急,那个人不会是当今陛下吧?
话到嘴边却忍住了,这种大不敬之语自然不能轻易宣之于口,随后沈禄借口与张峦有要事相商,让张峦把小辈支开,他想尽早完成李孜省交托给他的差事。
……
……
张家正堂。
张峦和沈禄坐下来,沈禄单刀直入问道:“来瞻,我有一事不解,还请你释疑。你推测天机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
“汝学,你这是作甚?”
张峦神色间很不自然,瞥了沈禄一眼,问道,“你登门拜访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沈禄点头道:“我很想知晓。”
张峦道:“唉!我也不是有意遮瞒你,实际上,这件事……怎么说呢……其实我啥本事都没有,什么推测天机之类的本领,全都是糊弄人的。”
“啥?”
沈禄当即站起身来。
换作以前,他还觉得张峦这人说话办事特实诚,连这种隐秘都肯如实相告。
而现在他的想法就是,你糊弄鬼呢?
你要真没本事的话,怎能一而再再而散推测出天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