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还特地跟锦衣卫那边打过招呼,为防止接下来一段时间有人惦记您府上的好东西,您府宅周边……最近都会有锦衣卫的人严密保护。乃覃百户带队……此人您应该认识吧?”
“覃云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峦点头道:“小女入宫前,他就在我府上行护卫之责,为人踏实可靠,对他我是放心的。”
“老熟人自然最好不过。”
陈贵笑道,“这些东西可是价值连城,合起来怕是有个几十万两银子……”
“多少!?”
张峦无比震惊地问道。
“这……或许真实价值没那么多,有些虚高了,但当初买这些东西,确实花了这么多银子。”
陈贵叹道,“以前陛下或许不太在意这个,可最近……也不知怎的,陛下越看这些东西,越觉心烦意乱,不时发脾气,干脆下旨将其全部送出宫,来个眼不见为净,所以就都送到你这儿来了。”
张峦心说,那可不是?
以前皇帝觉得梁芳是大大的忠臣,自然觉得他买的东西性价比很高,是在为皇帝谋福祉。
现在知道梁芳根本就是个大贪官,方才知晓这些东西原来都华而不实,中间不知道被多少人上下其手,刮过多少层油水,那还能看着顺眼?
估计皇帝现在觉得自己当了冤大头,正想着怎么及时止损呢。
张峦谨慎地道:“陈公公,敢问您一句……”
“您请讲,不要跟小的客气。”
陈贵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笑脸相迎。
张峦指着清单问道:“这上面我怎么没看到古董字画这类东西?要知道,古董文玩才算是相对比较容易出手吧?毕竟京师附庸风雅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
陈贵道:“这您或就有所不知了,陛下可不好那些东西。”
张峦一听,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当今皇帝并不“文雅”,不好把玩古董字画,反倒是喜欢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诸如黄珊瑚、奇石、奇花、异草之类的,还有很多本身并不适合拿来变卖,却会让人大开眼界,比如说张延龄提供的望远镜就在此范畴。
既然知道皇帝不是个“雅贼”,张峦也就不再深入探讨这个问题,反而是拿起桌案上一个透明好似琉璃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不会是琉璃吧?”
陈贵惊讶地问道:“您不知道吗?这是黄山云母。”
“黄山云母?”
张峦拿起清单仔细找寻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当即好奇地问道,“上面有这东西吗?”
陈贵笑道:“这东西,确实不在清单之列。是这样的,此物乃前些日子,由邓常恩邓仙师上贡,说是通过找寻,终于在黄山深处找到了名为黄山云母的东西。难道张大人您不认识此物?”
“咦?”
张峦惊疑不定地问道:“我应该认识吗?”
“您博学多才,咱家还以为您认识呢。”
陈贵笑眯眯地道,“您或有不知,前段时间,陛下那边得到几具名叫望远镜的东西,拿在手上,可以把远处的景致拉到近前,看得那叫一个清楚。”
“是吗?”
张峦故意瞪大眼睛,问道,“世上竟有如此好东西?莫非到最后望远镜也要拿来变卖换钱?”
“那个倒不会!”
陈贵摇头道:“所有望远镜,除了陛下留下一两个自用外,其余的已全都送到西北军前……这么好的东西,陛下说了,不该私人持有把玩,而应该用在边关战事上,利国利民。”
“陛下圣明!”
张峦赞了一句,然后笑着说道:“想想就明白,其物能远远看清楚远方的景致,拿来观察敌情再好不过,统兵的将领完全可以根据敌人阵势的变化,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其作用堪比烽火台了。”
陈贵笑着说道:“据说那东西,乃是太子所献。”
“哦?”
张峦继续装糊涂,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知道,等下次碰到太子,我会问问殿下到底是啥情况。”
陈贵惊讶地看了张峦一眼,解释道:“据说那望远镜就是用黄山云母制成,但天底下没人见过黄山云母到底长啥样,据说跟琉璃没什么差别,但又跟一般的琉璃不太一样……反正小的也说不清楚,您看……这要是黄山云母的话,能再制造出几具望远镜,对大明边关稳固可是很有帮助的。”
张峦摇头道:“我又没见过黄山云母,怎知它是不是?”
陈贵强装笑脸,道:“您拿实物去找熟悉的人问问不就行了?这东西据说很难得,之前都说是世间绝无仅有之奇珍。”
张峦笑了起来,嘲弄地问道:“既说是绝无仅有,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两块呢?”
“咱都是为大明朝廷。”
陈贵拱手道,“张大人您人脉广,知道的事情也多,就麻烦您帮忙打听打听,要真能找到认识黄山云母,并懂得制造望远镜的人,那就请他们出手帮忙,再制造几具望远镜出来,陛下那边必定龙颜大悦。”
“行吧!”
张峦点头:“那我回头试试,但先声明,尽人事而安天命,不一定真能找到哦!”
第332章 看错人
张峦送走陈贵,对着满院子的贡品发愁。
“这些东西,我得卖到啥时候才算完啊?就算售出一个搭配一面镜子……那以后镜子不成了烂大街的地摊货了?”
张峦显得很沮丧。
“早知道如此的话,就不该应承那该死的差事,简直是坑死人不偿命。哼,都是李孜省给我找的麻烦,回头一定要找他算账。”
张峦坐在那儿自怨自艾了很久。
这头常顺进来问道:“老爷,您看,这些东西是不是往仓房里搬?内院我等又不方便进去……”
张峦挥了挥手道:“暂时先摆在这里吧,等吾儿回来后,跟他商议后再定。”
“是是是,那就等二少爷回来。”
常顺是个聪明人。
张家现在谁说话有份量,他是门清。
作为京城市井胡同里有名的包打听,还是深谙人情世故的牙子,他把张家上下的人员结构以及家庭成员孰轻孰重看得一清二楚。
仅就张家而言,张二公子说的话最好使!
……
……
下午,张家兄弟从外边回来。
张鹤龄看着满院子的东西,兴奋不已地问道:“爹,你又得到朝廷赏赐了?咋还愁眉苦脸呢?
“这里边有啥好东西,分我点儿呗。”
张延龄扁扁嘴,随即笑着道:“随便拿一件,都是杀头的买卖……你敢拿,小心你的脑袋。”
“啥?”
张鹤龄一脸迷惑不解。
张峦瞅了小儿子一眼,再瞪着大儿子喝道:“伱弟没得说错,这些都是贡品,陛下派人送来让我卖的。
“看到门口的锦衣卫没?现在我这里就是大明内府的仓库,人家要买东西就得上我这儿来,任挑任选,你说稀罕不稀罕?”
张鹤龄悻悻然,不满地道:“卖了银子也不归咱们家,费那劲儿干啥?什么活都往家里揽,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
说完,张鹤龄意兴阑珊往内院去了。
这头张峦拉着张延龄到了中堂,然后把桌上那方看似琉璃的东西展示给儿子看。
“爹,这叫水晶,纯天然的,质地跟琉璃差不多。”
张延龄瞥了几眼就知道是啥玩意儿,后世这东西多用来当作高纯石英的原料,也被用来制造压电材料和制作精密仪器中的振荡器、放大器,当下好奇地问道,“这也是贡品清单里的东西?”
张峦摇头道:“并不在清单内,陈公公说是邓常恩进献,叫什么黄山云母……这不纯扯淡吗?黄山云母乃你发明的称谓,不就是琉璃吗?”
张延龄笑道:“邓常恩最近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据说他太常寺卿的职位都快保不住了,可能在拼命使力,想引起陛下的注意,以拯救他岌岌可危的仕途前程。”
张峦问道:“你是说,邓常恩想搞出望远镜来,在皇帝那边立下功劳,挽回当下一蹶不振的颓势?”
“这个可能相当大!”
张延龄正色道。
“难怪呢,我说这东西为啥没列在贡品清单里,感情是陈贵那老小子在玩儿我?就是邓常恩把东西交给他,让他来试探我,问问我有没有黄山云母这东西,再让我帮他制造望远镜?”张峦皱眉道。
张延龄拿起那块天然水晶看了看,道:“这东西纯净度可以,但透光度不行,做望远镜的话会糊成一片,并不是合适的材料。”
“那要是咱给他几具望远镜呢?”
张峦好奇地问道。
“给了他,他就会说咱是用他的黄山云母所制成,他手上肯定有更多的水晶,到时就会逼着咱继续给他做……毕竟之前咱可说过,黄山云母乃世上绝无仅有的异宝,要是不从他,就是欺君!”
张延龄分析了可能性。
张峦破口大骂:“好个陈贵,我还以为他是老实人,感情跟邓常恩是一伙的?老子看错他这个人了!
“儿子你放心,为父会继续装糊涂,就说从没见过什么黄山云母!哼,想骗我做事,没门儿!”
……
……
当天晚上。
邓常恩亲自到陈贵府上拜会,还带来了丰厚的礼物,显得庄重而又正式。
陈贵今非昔比,已经在考虑换宅子的事,毕竟身为御用监二把手,他已经实际掌握了宫廷内开销的所有事项,有钱有势自然就想让自己的生活品质更上一层楼。
“陈公公,不知那黄山云母,可有送到张峦手上?”
邓常恩试探地问道。
陈贵一脸不屑地道:“你竟还直呼其名?该改改了,怎么说他也是咱大明的鸿胪寺卿。”
邓常恩神色间显得极其别扭。
心里琢磨,我一个太常寺卿,怎么说也是正三品官,咋的,我直呼一个品阶不如我的人名讳,还不行了?
“送是送去了。”
陈贵回答完邓常恩的问题,又做出补充,“但人家张大人说了,从未见过什么黄山云母,自然不知道你送去的到底是不是。”
“什么?他说他没见过?哼,望远镜分明就是他弄出来的!装什么蒜啊!”
邓常恩不满地道。
陈贵瞥了他一眼,郑重地道:“咱说话要讲证据!再说了,制作望远镜,这对咱大明来说是有利边疆战事的大好事,连陛下都对此举非常认同,乃立功之表现,张大人有什么道理不认?”
邓常恩皱眉想了想,分析道:“您看会不会是这样……先前梁芳和韦兴等人得势,他帮太子谋划制造出望远镜,得陛下欢心,却怕被梁、韦二人知晓内情,所以才会坚决不认呢?”
“哦,原来是这样。”
陈贵一脸奚落的神色,反问道,“当时不认完全可以理解,但现在他有什么道理不认?”
邓常恩继续发挥他的想象力,说道:“您看是否有可能……先前他口中所言,黄山云母乃世间绝无仅有,现在突然冒出新的来,很可能犯下欺君之罪,所以现在他才不肯再造望远镜了呢?”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