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峦还以为儿子是要活跃一下氛围,便顺着话题说下去,“你娘拿到了诰命,马上就是皇后娘娘寿诞,她作为诰命夫人自然要进宫去贺寿,正为穿戴什么而发愁。我看她那一身,就像是个骤然富贵的小老太太一样,就一个字:俗!俗不可耐!”
张延龄问道:“那娘准备以什么作为贺礼,送给皇后呢?”
张峦道:“咋的,去贺寿还要送礼?我从没听说过啊。”
张延龄笑道:“娘自然是可以不用送礼的,或者说送了也没人会留意,但太子对自己的嫡母寿诞,一定是要送礼的。
“我已经为太子和太子妃,也就是我姐夫和姐姐准备了一份不错的贺寿大礼,乃一块三尺见方的琉璃镜。”
“啥?”
张峦站起身来,“你小子,拐弯抹角在这儿等着呢?琉璃镜……送给皇后的?那……那应该不小啊。”
张延龄道:“先前太后非常喜欢琉璃镜,甚至把她自己的那面送给了陛下,方便陛下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病情。后来太后更是主动跟姐姐提出再要一面……”
“是,这件事我知道。”
皇太后主动向孙媳妇索要礼物,说起来非常有面子,是以张峦心情格外激动。
张延龄继续道:“所以我又准备了一块比送给皇后的半身镜更大的镜子,乃全身镜,可以放在地上,远远就能看清楚镜子里的自己。比铜镜的观察距离以及清晰度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张峦惊叹道:“哎哟,吾儿啊,你思虑真是周详,送给皇后一面半身大的镜子,然后再送给太后一面全身大的镜子,主次拎得非常清楚,这就很好。你小子以后要是进了官场,一定把上下关系搞得妥妥的。不错,真不错!”
张延龄语气淡然:“趁着众命妇齐聚宫中,姐夫和姐姐亲自把半身镜送给皇后,作为他们晚辈表达孝心的方式,让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几百号女人同时见到这件稀世珍宝,知道天下间原来琉璃也能造出镜子来,还如此清晰。
“谁拥有一面这样的镜子,光彩照人不说,甚至有可能成为王公贵胄命妇中的佼佼者,然后我们在出售黄珊瑚时搭售一面镜子,会不会有人来买?”
张峦用力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你……你的设想……非常好,但真的……行吗?有人真会为了镜子,掏出那么大一笔银子来?”
张延龄笑了笑。
这件事是否可行,还要看玻璃镜子的发展史。
欧洲当年也有铜镜技术,但玻璃镜还是能被一群工匠所垄断,并以高价维持住专利,成功在欧洲上层社会中流传开来,就是靠垄断和饥饿营销策略。
眼下,他张延龄不过是照葫芦画瓢,把镜子发展史上曾经出现过的事情,重新映照在大明王朝这些上层贵妇身上而已。
张延龄道:“爹,您现在问我,我也回答不上来。反正以后咱们家又不用卖镜子,单靠这个发财,咱的镜子只送,不卖。别人想花钱只买面镜子回去,咱根本就不准他开口。”
张峦笑着搓搓手:“那搭送的镜子,有多大?”
“不能太大。”
张延龄道,“大概也就……一尺见方吧?”
张峦再度关切地问道:“吾儿,别人仿不出来吧?”
张延龄啐了一口,喝道:“我呸,望远镜的事莫非您老忘了?先搞出平板琉璃,再搞定镀银技术……这是一般人研究几十年都完不成的艰巨任务,所以爹您放宽心,这东西十年内别人搞不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啊!”
张峦笑道,“其实你爹我也不是迂腐之人,经你这一说,为父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看为父平时都不花什么银子,省吃俭用,但要是你娘想买个什么物件儿,以前就算咱家穷的时候,几两银子的东西咱都买过,尤其逢年过节的还要给你娘买个首饰啥的……
“嘿,这女人的钱,是好赚哈……”
张延龄道:“爹,您这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才觉得我的主意还不错……可你刚才还说,买黄珊瑚搭售镜子之事不靠谱呢。”
“你爹我这不是图个嘴爽快吗?其实为父就是没想到,原来你还有个姐夫,人家还是当朝太子,随便拿出什么东西来,那都是能引人注目并引发潮流的。”
张峦此时已经乐不可支了。
张延龄道:“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搞清楚主次,我们先打好基调,乃是为皇宫卖贡品,为了销路更好我们才搭售琉璃镜。
“而顾客把贡品买回去则是对皇帝表达孝心,以及拥有一件我们附赠的奇珍异宝,拿回去给他们家中女眷用来炫耀显摆……我们可不是为了谋私利。”
张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对对对,吾儿你说得很对。咱是为陛下分忧,肯定不是为自己牟利。
“嘿,咱是那种人吗?儿啊,你的镜子……都造出来了吧?有什么麻烦事,需要为父帮帮你吗?银子什么的够用不?
“要不再给你点儿银子,一百两……就当是为父送给你的零花钱,你看如何?”
张延龄翻个白眼,哭笑不得:“行了,爹,您别在我这儿献殷勤,有时间买东西送给娘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李孜省别院中做的那些事,要是让娘知道,您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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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送礼的门道
端敬殿内。
朱祐樘已在为嫡母的生日做准备,虽然王皇后在宫中从来都不受宠,甚至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问题是皇后的名号稳稳当当地挂在她头上,作为大明的皇后,她的地位自然也是后宫其他女人无法相比的。
“玗儿,你看我穿这一身去可好?既不显得太过正式,又不失礼数。父皇之前说过,让我不要什么时候都穿得太过隆重,倒像是随时随地都要去见臣子一般,这样不好。”
朱祐樘在说此话时,显得很没有信心。
因为朱见深对儿子看不顺眼,因而平时就会很挑剔,对朱祐樘的日常穿着和行止都会有一些非比寻常的要求。
这些话,朱见深自己说过都没当回事,可问题是朱祐樘却是个非常在意老父亲意见的人,导致现在朱祐樘说话办事会显得特没自信,总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
张玗此时正在查看弟弟写来的信函,看完后,脸上带着慧黠的笑容。
“玗儿,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朱祐樘很好奇,妻子竟看着信在那儿坏笑?
“太子,过来瞅瞅。”
好在张玗马上让他释怀了。
朱祐樘立即屁颠屁颠跑到妻子跟前,凑过脑袋,与妻子一起看张延龄写来的信件。
张玗道:“延龄说,他为我们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准确来说是两份,一份送给母后,一份送给皇祖母。不过需要有人把东西带进宫里来,那礼物有点大,且易碎,需要专门的人运送。过宫禁时可能会有些麻烦。”
朱祐樘惊讶地问道:“是上次那种镜子吗?”
“嗯。”
张玗指着信纸道,“你看,延龄在上面说,这次造出来的镜子很大,几乎都有一人高了。大的那面送给皇祖母。”
“哎呀,他可真有心,他从哪里做出来的?前两天听老伴说,还有别的宫里的母妃在问,说是能不能从市面上买一块镜子送到宫里来,我想……是不是因为有人知道了皇祖母和父皇都有此物,心下惦记才会如此?”
朱祐樘就像个传声筒一般,他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多自己的看法。
张玗笑道:“好东西谁不喜欢呢?但这玩意儿,我也不知道我二弟那儿有多少,咱总不能轻易就送人吧?”
“这倒是。”
朱祐樘道,“这宫里母妃那么多,我不可能每个人都送一块,再说这东西的成本是多少都不知道,希望不要给你家里带来太大的压力。”
张玗迟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想来应该不会太贵吧?”
朱祐樘却摇头:“我听老伴说,现在市面上要造出纯净度很高的琉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达到贡品级别的琉璃,怎么说也价值个几十两上百两银子,而像能造出镜子这种,那肯定……价值连城了。”
张玗把自己的玻璃镜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支着头好奇地问道:“这东西很值钱吗?”
“嘿嘿。”
朱祐樘被妻子的傻白甜模样给逗笑了,用手轻轻摸了摸妻子好看的酒窝,被张玗瞪过来,他马上把手收回去。
“没个正经。”
张玗嘟着小嘴道,“我跟你说正事呢。”
朱祐樘一脸幸福的憨笑:“玗儿,有你真好,平时陪着我,我就很开心。还有你家里能不时给我一些帮助,本来母后的寿诞我都没打算带礼物前去恭贺,如果有一面大镜子送去,我想母后一定会很开心。”
张玗道:“以我想来,如此做也会让你那些母妃妒忌得不行……她们自己怎么都得不到,而你却送给了母后。不过谁让母后才是皇后呢?她们的寿辰,没人在意,也不需要我们送礼啊。”
“嗯。”
朱祐樘点头道,“每年只有母后的寿诞,我才会去参加,别的人……没听说有谁大张旗鼓举办寿宴,父皇也从不让我去。”
张玗站起身,显得有几分未来皇后的威仪,昂首挺胸道:“那就让她们知道,谁才是大明的储君。储君手上可是有好东西的,让她们看得见却得不到,急煞个人……”
朱祐樘笑道:“玗儿,你可真坏,要是母妃们眼气了全都跑来跟我讨要怎么办?”
“就不给她们,她们还能把你怎么着?”
张玗可不像朱祐樘那么好说话,显得气势十足,“你也说了,那东西价值连城,咱自己都没多少呢。
“家里能送来这东西,也是要花费不少心思的……太子,你赶紧找人去运进宫来吧,一定要小心,防止有人从中作梗,要是镜子碎了,那寓意可就不好了。”
“嗯!我这就让人去办!”
朱佑樘点头应允,然后就吩咐覃吉等东宫常侍去张府搬运东西。
……
……
王皇后马上要过生日。
王家兄弟这边也在商议给姐姐送礼,但王源、王清、王濬仨穷鬼,在京城混日子都不容易,想拿点儿像样的礼物送进宫里,帮扶一把姐姐,或是给姐姐长点脸都无比艰难。
这天三兄弟坐在一起,商讨怎么给姐姐送礼。
送三份是不可能的事情,凑一起送一份儿就算不错了。
王清问道:“兄长,听说前两日太子岳父张翰林到过你府上,还跟你兜售东西?”
“唉!”
王源一听这问题,就不由发出感慨,“我也不知来瞻他是怎么想的,竟说要把一方黄珊瑚卖给我,一问价格……好家伙,整三千两银子,差点儿没把我吓晕过去,就算把我家产全都卖了,也买不回那么个东西。”
王濬道:“他找错人了吧?”
王源摇摇头,似乎不想提这件事。
王清道:“大哥、三弟,你们先别去谤议他,我倒觉得这位张翰林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他身为太子妃之父,入朝不过短短两三月时间,就能一路做到鸿胪寺卿,甚至入馆阁为官,听说还侍讲于东宫,其能耐小得了?
“此番他来兄长府上提售卖黄珊瑚之事,会不会是……想让咱买下来,送给姐姐作为寿诞贺礼?”
“你觉得有此可能吗?”
王源无奈道,“就算是,我们也买不起啊。而且他走之后,我听人议论,说这东西来历不明,很可能并非张来瞻所有,或许是宫里流传出来的宝贝。你说要是宫里的东西,我们买了,再给送回去,那不成笑话了?”
王濬问道:“两位兄长,你们说,这宫里现在很缺银子吗?怎突然要变卖皇家私藏了?”
王清显得很谨慎,道:“你们可千万别乱说,这事只是传言和猜测。现在我们到底要送点什么给姐姐?”
王源叹道:“就说这两年,咱各家日子都不好过,皇后为此也是操碎了心,一直都在帮我们,就说她现在要过寿,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帮她。不过好在姐姐清心寡欲,大概也不需要上下打点。”
这话里的意思是,自家姐姐本来就不受宠,天天学着太后在那儿礼佛,这么个温吞水的脾性,也不用考虑去贿赂皇帝近侍换取宠幸机会,大概也就无需花银子。
至于贵重的礼物,不是他们不想送,而是送不起。
王濬道:“唉,让姐姐颜面有光也好啊。”
王源叹道:“咱兄弟几个没那本事,就不做妄想了,或许姐姐还要在寿诞后馈赠于我等。提到这个,我连头都抬不起来,尤其是外间传来瞻到我府上之事,都让我……不好意思出门了。”
王清苦笑摇头,道:“姐姐本还让我们与张翰林多往来,看来他在与我们交往时,完全不知道咱们是什么处境,还以为咱过的是什么荣华富贵的日子。真就是……不能比啊。”
……
……
李孜省忙碌了一天,晚上回到家,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当即又让庞顷给他准备车马,他要立即出城。
“道爷这是有所期许啊。”
庞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