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头也果然有用,除了徽州之地在京的人会来药铺找他问诊,还有顺天府各地疑难杂症患者也慕名前来,导致药铺开张头两天,热闹异常。
就在两天后,秦昭特地到了汪机住的地方,找到一身疲倦提着药箱归来的主人。
“汪先生,您没带药童一起去药铺吗?”秦昭问道。
汪机道:“京城这边有些不太方便……不过是去坐诊,无须出诊,也就没有带人一同前去。”
秦昭问道:“汪先生觉得,张家这药铺如何?”
“怪!”
汪机说出了最直观的评价。
“怎么个怪法?”
秦昭也很好奇。
毕竟她没有参与到药铺的具体经营中去,她觉得张延龄这个人捉摸不透,只能问亲身参与其中之人,从中寻出端倪。
汪机叹道:“去药铺的人很杂,大多都不是为看病而去,有的甚至不是为了抓药,怪得很!”
秦昭点头:“新铺子开张,就算不刻意找托儿,也会有人主动前去凑热闹,看看是否能浑水摸鱼。京师之地,这种情况并不鲜见。”
“可……”
汪机有点难以启齿,最后还是一咬牙道,“药材的定价很不合理!或是张氏的人有意借助我的名声做那欺行霸市之举,出售的药材价格居然比市价高出五成以上,有的甚至翻倍还不止。”
秦昭心说,这么快就涨价了?
果然不是虚言!
“或许是知晓汪先生坐诊,有可能想借助开业这一波热闹,打响名声,毕竟汪先生江南杏林国手的名号不是白来的,且汪先生坐镇他们不给了薪资吗?”
秦昭的意思,你以为名医坐诊没有药价加持?又不能直接收诊金,你的价值都体现在药价中了。
汪机道:“这两日,在下未曾见过张鸿胪,也未曾从他那里得悉事情的始末。实在是……”
秦昭道:“张家二公子有话让妾身带给你,说是有个半年之期,妾身也不知具体是什么……他说,汪先生应该尽快离开京师这是非之地。”
“什么?”
汪机皱眉望向秦昭。
秦昭再道:“妾身本想问个究竟,但他不肯如实相告,看起来是着紧之事。还说只要跟汪先生提及,您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
“半年……”
汪机面色深沉,似在思索这个期限到底意味着什么。
“其实汪先生,妾身也不明白张氏一门经营这药铺的目的……张鸿胪如今已位列京堂,朝中人人瞩目,要是说他缺经营药铺赚取的这点儿银子,大可不必,他毕竟是东宫岳丈,将来能获得爵禄的,何必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自污名声?”秦昭叹道。
汪机问道:“不知他还说了什么?”
秦昭本不想细说,但看汪机这郑重其事的态度,明白不说是不行了。
于是道:“说来荒唐,张家二公子说,这生意他不打算长久经下去营,甚至做这买卖的动机也不纯,竟是想让人上门来捣乱,使其生意做不下去……有些话实在难以启齿,光听着便耸人听闻。”
汪机道:“此举莫非是想让他父亲在杏林背负恶名?”
“大概……是这层意思吧。”
秦昭颔首道。
汪机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在下明白了。”
“您明白了?”
秦昭更加费解了。
张家老二打哑谜也就算了,你竟也在这儿跟我装起来了?
就我这个中间带话的人被蒙在鼓里。
汪机道:“秦当家,实不相瞒,最近有太医院的人前来找我,征询有关肝病治疗方面的情形,还说打算以我出面为人治病。”
“太医院,难道是……”
秦昭一脸震惊。
提到太医院,自然会联系到皇宫,想到皇宫难免就会跟皇帝牵扯上。
汪机叹道:“虽然他们未对我说明是给谁治病,但以其讳莫如深的态度,我便知道背后关系重大,所以当场便拒绝。想来张家人要点醒我的便是这件事。”
“那是……该避避。”
秦昭此时融会贯通。
如果皇帝生病,那张家的举动就能说得通了。
没人愿意背负责任。
但张峦……是不是太没担当了?
这还是那位为治痘疮身陷险地,兼济天下的张神医吗?
汪机道:“以我所知的病患情况,我猜测,此人罹患肝病应非朝夕,且病情迁延日久,或在一年半载内便有急剧恶化之迹象。到时只怕……”
“明白了。”
秦昭理解地道,“那您是该立即离开京师,回徽州一趟。正好那边……妾身有些事,烦请汪先生帮忙处置,这边也会送您一份厚礼作为答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秦昭是个聪明人,你汪机不想给皇帝治病,张峦想来也是如此。
你俩都判断那病患可能就是一年半载的寿命,且人力无法挽回,那还逞什么能?
汪机道:“难怪这几天,总觉得有人盯着我,甚至是……有人不时就到我坐诊的地方问询一些怪异的肝病症状,寻求根治之法。”
秦昭试探地问道:“您是说,有人暗中盯梢您,甚至假手他人询问有关治疗肝病的细节?药铺内代替他人来问诊并抓药者,许多动机都不单纯?”
“嗯。”
汪机点头。
秦昭道:“那汪先生不必去与张大人辞行,我这里正好有几条船要往通州,您到通州后不管是继续乘船,还是改乘马车南下都可,沿途跟着商队走,应该……无虞。”
她可是聪明人。
种种迹象说明,汪机这边已经被人盯上了。
不仅仅是太医院的人可能会利用汪机,甚至皇帝身边一些人也会留心京师中名声不错的大夫,暗中盯梢的同时,随时把他们拉回去当垫背的。
汪机站起来,拱手相谢:“多谢秦当家鼎力相助。”
秦昭跟着起身,笑道:“抱歉,乃妾身给汪先生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没有。”
汪机摇头道,“能往兴济去,再到京师来,乃汪某生平最有意义之事。此行收获颇多,让我接触到太多的人情世故,是是非非。此番欠秦当家一个天大的恩情,您以后有驱驰,只管吩咐便是。”
秦昭听着就一阵暖心。
投桃报李,帮了汪机,汪机也重情义和承诺,想的是如何回馈,这话说得就很是入耳和中肯,并不是在敷衍她。
这也是她信赖汪机的缘由。
“汪先生医德高尚,乃我徽州杏林典范,切不可被宵小之辈所利用,牵扯到无妄的灾祸中去。那位张大人虽未亲自出面,却让其子出言提醒,想来也是不想让汪先生卷入皇宫内苑的是是非非。”秦昭道。
汪机叹道:“那位张大人,实乃世间高士。胸襟非常,我所不及也。秦当家,你我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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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第261章 贵人相助(求保底月票)
261.
乾清宫内殿。
朱见深一边咳嗽,一边挑灯夜读,仿佛眼前的《西游记》话本有着无上的魔力,就算身体不适也难以释卷。
覃昌生怕朱见深的眼睛看书看坏了,赶紧加了一盏烛台,屋子里瞬间明亮了些。
“咳咳咳……”
朱见深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覃昌赶紧将汤药端起来送到龙榻前。
朱见深竖起手掌,将汤碗阻挡开,摇头道:“一点小风寒罢了,不至于用药,朕的身子骨还能撑得住,让太医院的人不要大惊小怪。”
覃昌心想,都这样了还说不打紧?
再不用心治病,太医院那帮人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朕也想如这书中的石猴那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算有所不及,能将生死簿上朕的名字划去也好啊。”
朱见深看到入迷的情节,不由发出感慨。
覃昌委婉地建议:“陛下,时辰不早,您该歇息了。这边李侍郎呈递了几个新的话本过来。”
“什么?李卿也送话本来了?”
朱见深闻言皱眉。
或许在朱见深看来,现在的孜省可是忠直之臣的表率,怎么可能会为了献媚而给他送什么话本呢?
覃昌轻声细语道:“李侍郎说了,这是梁芳专程送到他府上的……梁芳没机会进宫进献,就转托于他。由于顾念当初一点香火情,所以李侍郎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但申明并未看过上面的内容,全凭陛下喜好看看是否采纳……”
“怎么又是梁芳?”
朱见深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不耐烦,“这个惹祸精……难道是觉得朕的怒火不够大,想来添把柴么?”
覃昌谨慎地道:“或许梁芳也是出自一片孝心吧。”
“朕从未说过他没孝心,若他真无恶不作,朕直接将他罚去皇陵司香就是,来个眼不见不烦,何至于只是暂时不让他入宫?”
朱见深一脸恼火之色。
覃昌心说,原来犯了无恶不作的大罪,也只是会被罚去守皇陵?意思就是,如今正在守皇陵的怀恩的罪过,大概相当于大奸大恶了吧?
“好吧,你拿来,朕瞅瞅到底如何!”
朱见深看了看自己手里所剩不多的《西游记》话本页数,随即便招呼覃昌把梁芳进献的话本册子呈递上来。
等朱见深从覃昌手里接过厚厚一叠话本,大致翻了翻,不由眉头紧锁。
连续翻看几册,都是先看了最初两三页,便合上书册弃之不顾,最后从几册书中挑了之前似乎勉强能看进去的那本又瞅上几眼,最后一瞪眼,全都扔到了地上,恼火地道:“瞧瞧,这都写了些啥啊?乱七八糟的,让人看了忍不住直想吐槽……”
覃昌道:“话本应该都大同小异吧……或是这些作者水平有限,开篇无法做到引人入胜,或许后面就好了呢?”
“你不懂,这些根本就不能叫话本!”
朱见深黑着脸道,“难道梁芳是觉得,朕孤陋寡闻,没看过那些老掉牙的戏曲?这些都是陈年旧戏改编而成,连个稍微新颖点的桥段都没有……这就算是他的心意了?呸!”
覃昌心中暗笑。
其实覃昌替李孜省传递话本前,就跟李孜省坐下来仔细探讨过。
总的来说,这些话本基本套用了这个时代流行戏曲的框架,往里边填充了一些陈腐不堪的内容,根本就不可能让皇帝喜欢上。
如此二人才一拍即合,决定帮梁芳一个忙,由李、覃来充当中间人。
“陛下,不是谁都像张鸿胪一样有着悠长的求学经历,学富五车不说,阅历也很丰富,如此才能写出令人满意的话本。”覃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