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今日结识之人,以后会不会真的考上进士?
到时候人家当了官,哪怕自己考不上,以举人放官或都有个照应。
大明官场乃是个人情社会,考生处处讲人情,要的就是有备无患,管它有用没用,多结交几个朋友总归没错。
“一个生员,就算当了乡贡,与我等终归还是没法比。”
一个山东姓洪的考生一脸得意道。
却在此时,一人往这边凑拢,用浓重的蜀地口音道:“不晓得哪个,说当朝的东宫姻亲要与咱们应试士子比?尔等可有良配与东宫否?”
“谁啊你?”
姓洪的立即瞪了过去。
随即蜀地考生旁有人笑答:“不晓得了哇,此乃我四川大比解元,学识出众。”
“南榜与我北榜考生有何关联?考个解元很了不起吗?”姓洪的看不过眼,随即心里一动,问道:“莫非是本届四川解元?”
那四川口音的男子介绍自己:“乃癸卯科解元,鄙人姓刘,名春,字仁仲。”
意思是他是成化十九年解元。
刘春随即又道:“这天下科举,不分南北,同在此处便是有缘,幸会幸会!”
随即不远处有坐在茶寮里的人笑问:“怎叫不分南北?为何历来进士中江南的考生多,而北边的却少?”
说话者正是柴蒙。
而在柴蒙身旁,还坐着张延龄和一身男装的秦昭。
当天秦昭是来跟张延龄谈事的……关乎到当下正在推进的生意,尤其是香皂,也正是因为今天是东宫亲迎的日子,有些事不方便,秦昭只能以男装示人。
以此倒显得颇有几分英气。
张延龄摆摆手,道:“柴先生,没事你跟他们说这些干嘛?你若想争,自己去争便是,不可连累我们。”
意思是,你想露脸就去跟他们理论,我这边还有事,咱互相不打扰。
年轻人果然气盛,柴蒙闻言立即起身往那群举人身边走了过去。
秦昭望着柴蒙,笑道:“这位柴先生,倒是颇有志向。”
张延龄却嗤之以鼻:“一介生员,居然如此大费周章跟一群举人争论,尤其其中还有一地解元公,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呵呵。”
秦昭无奈一笑。
见柴蒙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山西解元,要跟四川来的解元好好比试一下才学呢,别的不行,气场倒很足。
……
……
张延龄先不理会那边的争执。
这边秦昭正在说明情况:“……二公子,有关香皂,现在京师内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是跟望远镜同为贡品。
“徽州之地商贾,为了造望远镜所用到的黄山云母,已派出诸多人手前往黄山,据说把每一个山头都搜遍了,到现在依然一无所获,不知……”
秦昭是来打探虚实的。
望远镜什么样子,她没见过,但香皂她是有样品的。
既然这两件东西在当贡品这件事上被绑定到了一起,那很可能望远镜也是张延龄制造出来的。
张延龄笑了笑,道:“黄山云母,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啊?”
秦昭大吃一惊,随即问道,“那就是说……徽州之地人们辛苦所为,全都是徒劳无功?”
张延龄耸耸肩,道:“是他们自己要找的,怨得了谁呢?再则说了,为什么一定要找呢?有没有黄山云母差别真那么大?”
秦昭脸上带着极大的谨慎神色,压低声音道:“以在下所知,以黄山云母所造之望远镜,可将远处之物拉近,不知可有此事?”
“大哥?”
张延龄看了看旁边正在吃面的张鹤龄一眼。
张鹤龄很不情愿地把腰里别着的望远镜往桌上一拍。
张延龄吆喝:“轻点儿,别摔坏了。”
“摔坏了,你给我赔个新的。”
张鹤龄口齿不清道。
“要脸不?自己摔坏了,让我赔给你?”张延龄瞪了兄长一眼,这才对秦昭道,“看看吧,就是这东西。”
秦昭手放在望远镜上,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皇帝让人找的东西,就这么出现在眼前,且被张家老大当成玩物一般,那感觉就好像是……无价之宝被当成块破石头,随便丢弃。
“用法是这样的,先要对焦,就是伸缩一下。”
张延龄指点秦昭正确使用望远镜。
秦昭看完后,大致明白了用法,接过去看了下远处,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赶紧把东西放下,生怕把望远镜弄坏了,自己赔不起。
“所以……”
秦昭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张延龄笑道:“咱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可要对外保密啊。”
“这是自然。”
秦昭郑重地道,“此番在下前来,连扈从都没带,接下去也不会为身边人知晓,免得泄露风声。”
张延龄点头嘉许,道:“要不是这样,我还不给你看呢。”
秦昭用略显激动的口吻问道:“所以这玩意儿……以后……也可以通过工坊,成批量造出来?”
“这是自然。”
张延龄笑道,“不但这个,还有香皂等物,但眼下……不太合适。你也知道,太子还没掌权,而背后利益牵扯又太大,只能尽量保持低调。”
“是。”
秦昭当然明白背后的关节。
都说那黄山云母无比珍贵,结果你这边却批量制造,满大街都是,到时不但会露馅儿,很可能还会被人认为犯下欺君大罪,借机发难。
“那……”
秦昭很想问,你能造出来,现在却不能造,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张延龄从怀里拿出另外一件东西,递给秦昭:“看看这个如何?”
秦昭拿在手上,顿时被眼前的物件儿给吸引,正是琉璃能制出的另外一件神奇的物品……镜子。
身为女子,虽然秦昭在做生意上很像一个男人,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这么一方小圆镜,她一时间都没法从镜子里的自己身上挪开眼。
“这……也是咱工坊所能造出来的?”
秦昭问道。
“那是自然。”
张延龄道,“但此物成本更高,且废品率也高,目前想造出更好的很困难,烧制琉璃这件事,需要好工匠来把控品质,目前只有我……呵呵。”
意思是,除了我谁都不行。
秦昭道:“有传言说,黄山云母的本质就是琉璃,看来所言非虚。”
张延龄道:“放心吧,就算他们知道二者相似,或知晓其根本就是琉璃,那又如何?在这之前,秦当家见过这东西吗?”
“从未曾所见……”
就在秦昭想请求张延龄把样品留下时,张延龄却将玻璃镜拿了回去。
“就这一面,暂时不能给秦当家,见谅见谅。”张延龄道,“应该说有两面,另一面被作为新婚贺礼,送给咱姐姐了。”
秦昭闻言又很羡慕。
天下间只有两面的好东西,现在一面在太子妃手上,另外一面就在自己眼前。
羡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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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第217章 亲迎礼
217.
秦昭知晓望远镜和香皂的确是出自张延龄之手,还知道除了这两种贡品级别的宝贝外,另有别的实用产品,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这五千两银子的投资,非常值得。
至于什么时候投产,她是一点儿都不着急,总归时候到了,财源自会滚滚来。
这头张延龄刚送走秦昭,带着张鹤龄出了茶寮,准备从自家后门归家。
另一边柴蒙已跟几个北方的士子达成了一致,先前的四川解元刘春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
毕竟不是一路人!
在南北之争上,北方的学子更在意一些……主要原因是北方科举被南方压制了好几代人,北方士子心有不忿。
“柴先生,看你跟他们聊得挺不错的,你以后也有考举人、进士的打算吧?”回去的路上,张延龄问道。
柴蒙惭愧一笑,道:“我都没好意思跟他们说自己是个生员,主要是大致说了下这几届会试的情况……”
张延龄点头道:“交浅切忌言深,尤其是在对方不知自己根底的情况下,越神秘越好。这士子做文会,最讲究地位对等,南北间固然不相容,其实举人和生员间也很难凑到一块儿去。”
柴蒙叹道:“谁说不是呢?所以从头到尾,他们都不知道我的情况,以为我小小年纪就过了乡试,言谈间还多有钦佩,实在是惭愧。也不知这次会试,会考成什么样子。据说北方这次有不少名儒应考,却不知状元最终花落何家。”
张延龄笑道:“别想了,三鼎甲应该全是南方人,北方士子能中进士就是好消息。”
“什么?”
柴蒙大为惊讶。
你张延龄明明也是北方人,且你爹还是北直隶的读书人,怎么这么瞧不起我北方读书人呢?
张延龄懒得跟柴蒙多作解释。
据他所知,成化朝最后一次会试,也就是眼前这一届,状元费宏乃是江西人,榜眼刘春是四川人,探花涂瑞是湖广人,全都是南方省份。
要说湖广还算有一半在长江之北,但在大明湖广人氏通常也被认为是南方人,尤其涂瑞还是长沙府人氏,本来就在大江之南。
不但这届是这样,下届还是这般。
在科举考试中,采用了同一种试卷,在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情况下,南方考生在大明就是拥有绝对的优势。
单以江西为例,洪武期间共录六科进士八百多名,江西占到约一百五十名,仅次于浙江,位居大明第二。建文帝二年至明英宗天顺八年,六十四年间大明共录取进士五千一百名,江西就占一千名,约等于五分之一的名额。而有明二百七十六年间,江西一共培养出三千多名进士。
大明曾有一首民谣来描述江西的文人盛况,“一门三进士,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十里九布政,九子十知州”,足见科举形势对北方士子而言有多恶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