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道:“将心比心,他这次奉调到京,乃出自李孜省运作,他本身在官场中就因为跟中官结交而声名狼藉……你猜他到京城后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想做什么?”
张峦翻了个白眼,随后道:“儿啊,卖关子可不是好习惯。”
张延龄笑道:“我想,他是急需赚取好名声,尤其是为自己在清流中获取清名,赢得传统儒臣的尊重,迅速扭转风闻。”
“是吗?”
张峦有些惊讶,随即若有所思道,“他还跟我说,他在南京翰林院有个同僚,叫做陈音,先是开罪了当朝阁臣刘吉,后又因与南京守备太监钱能发生矛盾,惨被罢官。他说看看能否让我帮忙运作一下,让其官复原职。
“当时我还调侃他,你身为吏部侍郎,本身就掌管天下官员的官帽子,怎叫我帮这种忙呢?”
张延龄笑了笑,道:“爹,你知道陈音是什么人吗?”
张峦摇摇头。
“此人曾官至南京太常寺少卿,就是当初徐家姑父去吊唁司礼监太监黄赐之母,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喝斥,直接导致徐家姑父名声尽毁的那位。”张延龄道。
“啊?”
张峦闻言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你徐姑父还……还让我出手帮忙?
“这种当面揭人短的行为,事后不加以报复……就算是好的……居然还反其道而行之……他跟我说的是反话吧?”
张延龄思忖了一下,断然摇头:“未必。徐姑父既想获得好名声,最好是树立一个以德报怨的良好形象,但刘吉和钱能都是他开罪不起的大人物,尤其是钱能,那可是御马监太监梁芳的门人,堪称地方宦官中的一霸,这次贡品事件他就掺和进来,所以徐姑父才不好通过自己手头的权力去运作。”
“啊,情况这么复杂吗?”
张峦先感慨一句,随即恍然道,“所以他想让我去求求李孜省……有李孜省出面的话,刘吉和钱能就怪不到他头上了,他却可以藉此在士林捞取好名声。”
“应该是如此,不过事后他还得拜托父亲你帮他把这件事申明一下,为他表表功,这样别人就会觉得他为人非常大度,值得相交。”张延龄道。
张峦摆摆手:“嘿,就跟你之前说的那般,这些当官的心眼儿就是多,为了个好名声,至于吗?”
张延龄道:“爹,你是不明白他现在的处境,明明已位列六部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可说是已然熬出了头,但在士林中名声却不佳,甚至很多人将其归类为佞臣,他可是在翰林院熬了三十年的人,你觉得他甘心这一辈子在官场虚度光阴吗?”
张峦不屑道:“在哪儿当官不一样?”
“不一样,大不一样。”
张延龄连连摇头,“翰林院可说是清水衙门,众翰林是很清贵,但可惜手上无权无势,就靠士林的名望撑着,南京翰林院更是清水中的清水,徐姑父这一辈子当官没捞到什么好处,就等着有朝一日显贵,为士林仰慕。
“而现在爹你虽然帮他获得晋升六部侍郎的机会,却还没有帮他在士林中扭转名声,他能不着急吗?”
张峦不以为然地道:“去徐府拜访前咱不就说好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再说那个陈音,就算帮其恢复官位,对咱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吗?”
张延龄笑道:“也不能说一点好处都没有,等将来……有个当侍郎或者尚书的亲信,能够在朝廷随时随地发出咱的声音,或能帮到太子;日后就算咱姐夫当了皇帝,不还是要有朝中大员抛砖引玉,咱才能借题发挥吗?总之利大于弊……”
“嘶,又在这儿瞎说,小心隔墙有耳。”
张峦又听到儿子说大逆不道的话,紧张得四下张望一番,才又道,“那我该如何做?去跟李孜省提出请求?李孜省会轻易答应咱?”
张延龄却出乎意料地否决了:“不用,姑且不说李孜省是否会同意,单就是为了一个外人欠下李孜省的人情就不值得。再则,姑父想获得好名声,帮曾经的仇敌固然是个好办法,但事情太过委婉和曲折,人家也未必会领情。咱现在只需要知道徐姑父目的是什么就行。”
“那……该怎样?”
“爹,咱跟陈音素不认识,贸然去跟李孜省提帮这样一个贬官复职,李孜省恐怕会觉得咱是疯子。要帮姑父获得好名声的方法很多,既能帮到他,还能让他知道是你的功劳,让他以后事事都仰仗你,不更好吗?”
“嘿嘿嘿,你小子说话倒是挺中听的,但就是不知牛皮吹破了能不能收得住!为父倒要看看,回头你怎么帮他!”
……
……
“二弟,你跟爹谈什么了?那么久?”
张玗坐在床沿边,见到弟弟进来,有些不高兴。
觉得家人冷落了她。
张延龄大咧咧往姐姐身边一坐,压根儿没把自己当作外人。他这会儿已经把准了姐姐的脉,知道姐姐现在是出嫁前综合症,各种觉得娘家人已不把她当自己人,同时又对未来产生迷茫……
“谈徐家姑父的事。”
张延龄简单地介绍情况。
张玗道:“行啊,延龄,你现在有本事了,人家徐姑父乃朝中重臣,有什么事还需要你来帮忙?”
“那可不是?徐姑父是通过李孜省调到京城做京官的,他想扭转一下自己在士林圈子的坏名声,所以跟爹商量,想要走一些特殊的途径。”张延龄道。
“那你怎么帮?”
张玗好奇地问道,此举大概就跟出考题一样。
弟弟如果连一个朝中重臣都能帮,那以后帮自己不是小儿科?
张延龄笑道:“方法有很多,我还没仔细想,回头我自会替他好好筹谋一番。姐,你也别拿这种奚落的眼神看我……咱就说个最简单的,张口就来……回头你在姐夫面前说说他的好话,让他有机会重回翰林院,充当经筵日讲官,不就行了?”
张玗诧异:“咦?怎么还有我的事?”
张延龄指了指她的瑶鼻,道:“姐,先前小弟那么帮你,让你当上皇后,你以为啥都不用付出吗?姐夫现在对你可是千依百顺,信不信你到了宫里,姐夫肯定对你呵护备至?这是谁的功劳?”
“行了,行了,知道全是你在背后相助……我这不……还有麻烦事要求你……”
张玗这会儿委屈巴巴的,用哀怨的眼神看着弟弟。
张延龄笑道:“知道了,我早就给姐姐准备好了诗词,最好姐姐回头猛然间想起来,吟上那么一两首,准能把姐夫迷得神魂颠倒。”
“快,快……拿给我看看。”
张玗一副激动的样子。
“不是要吃饭了吗?我进来的时候,都闻到厨房传来的饭菜香气了,现在两个锅灶就是好,娘今天应该还烧了她的拿手菜……”
张延龄好似一点儿都不着急。
张玗当即就想挥起粉拳打弟弟,但也不过只是小女儿家摆样子,张延龄一点儿都不怕,笑着道:“不急不急,等吃过饭,就去我房里帮你拿。”
“写好了也不早点儿告诉我,哼,白白让姐姐担心一场。”张玗还在耍小孩子脾气,撅起了小嘴。
张延龄道:“姐,你进了宫门,又不是说以后就此断了联系,诗词什么的总能及时给你递上。况且,要笼络住姐夫的心,可不能只靠诗词,那到底都是身外之物。”
“那……要靠什么?”
张玗刚问出口,就发现弟弟脸上带着坏笑,随即有些羞赧地白了弟弟一眼,娇嗔道,“你才几岁,懂那么多吗?”
张延龄道:“倒是有件事,姐你后天出嫁时,可能要一起办了。”
“何事?”
张玗好奇问道。
张延龄微笑道:“现在太子身边众敌环伺,咱需要帮他巩固跟陛下的关系……陛下如今因为万贵妃病逝之事而郁郁寡欢,我想让太子通过一些方式方法,替他父亲排解心中的忧愁。”
张玗很明白事理,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做孩子的,如果能帮自己的父亲排忧解难,定能彰显孝道。可……到底该怎么帮呢?”
“姐,你是瞧不起我呢?”
张延龄笑嘻嘻道。
“你有本事,你帮你姐夫去。”
张玗站起身来,双手气呼呼叉着小蛮腰,转身道,“走,出去吃饭了。”
张延龄道:“帮就帮,小舅子帮姐夫乃天经地义之事,但我这算不算是帮姐姐你呢?”
“才不算呢。”
张玗道,“你帮的是你姐夫,可不是我……”
“好好好,那我以后找姐夫,直接帮他出谋划策,不找姐姐你了!”
“你敢!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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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第215章 找着缝就钻(求订阅)
215.
梁芳府邸。
因为邓常恩要帮梁芳造望远镜,他也获准可以经常来访,并开始发挥他神棍的特征,试图通过梁芳作为与皇帝沟通的桥梁,帮他实现一些之前没法实现的政治抱负,其中最重要一条,那就是帮他献丹。
邓常恩这次就拿来了“改进”后的丹药,为了彰显此丹药有效,他还特意找来了赵玉芝为他背书,这次便是他是与赵玉芝一起来的。
梁芳瞪着邓常恩,冷声喝问:“明日乃东宫大婚的日子,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这仙丹是进献给陛下,还是太子?”
邓常恩听出梁芳语气中带有极大的不满,赶紧辩解:“公公,这您还用得着问吗?自然是献给陛下。
“此丹可说是浓缩了天地日月之精华,乃是用十几种仙草精心炼制而成,平常人服下后可以延年益寿,像陛下这样有紫气庇佑的圣人更是可以长生不老。”
“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你自己为何不去敬献,而要找咱家?”
梁芳显然也觉得这件事不靠谱。
邓常恩无奈地叹道:“怪只怪在推测天机等事上,邓某人落了下乘,以至于陛下对贫道失去了信任,明明有好丹,却怎么也呈不上去。”
“是吗?”
梁芳一脸冷笑,道,“咱家面前,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咱家绝对不会将来历不明的丹药随随便便呈递上去,若出了事情,任何人都承担不起……咱家还想多活两天呢。”
邓常恩一看,原来连病急乱投医的梁芳都这么不好糊弄。
那先前李孜省和万安都不肯帮他献药,一切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这是……
都对他不放心啊。
邓常恩解释道:“实不相瞒,先前贫道曾去找过那位李仙师和万阁老,谁知李仙师他当面便回绝了,至于万阁老那边,拿到丹药后先是承诺说会转呈陛下,后来不知怎的却退了回来,连个理由都没给。”
“嗯!?”
梁芳脸上带着些许不解,诧异地问道,“万安收了你的药,又给你退回来了?”
“是啊,这件事无论如何贫道都想不明白……他既然要推辞,完全可以从一开始便拒绝,为何平添那多枝节?当然,也可能是受李仙师挑唆,事后反悔吧!现在谁都不给贫道向陛下献孝心的机会,无奈之下,只能来找梁公公您了……”
邓常恩说到这里,一脸委屈的样子。
你看我这儿有绝世好药,却谁都不认可,我能不憋屈吗?
旁边一直竖耳倾听的韦兴都忍不了了,呛声道:“感情你邓仙师找不到人献药,才来寻梁公公?若此乃好事,为何一开始就没想过咱这边?”
邓常恩苦着脸道:“贫道最初是不想打搅梁公公的清静。可现在……唉!”
梁芳本来很着恼,但听了邓常恩如此一番“肺腑之言”,不知怎的,却突然释然了。
想想也有一定道理。
邓常恩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列在最优选项里,直到走投无路,才想通过他梁芳的关系上达天听,这不正是自己天然的盟友吗?
如果邓常恩退路很多,还有很多方法邀宠的话,那自己根本就信不过这货。
反倒是现在,双方有了利益共通点……甚至还加上赵玉芝等一系列君前失宠的道士,这才显得这次结盟尤为重要。
梁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陛下先前罹患重病在身,却不知是靠何仙丹妙药治愈的?”
邓常恩反问:“先前不是有传言,说陛下不过是心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