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双急忙劝解:“兄长,咱不能这样……临时借住已是主家给面子了,咱怎能不知深浅呢?还是去把货搬到这边来,别让主家胡乱花钱。”
柴蒙解释道:“小妹,你当为兄是那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吗?我也跟张家二少爷说了,说放这边无妨,正好你可以代为看管。但张家二少爷却说,贮藏的货物中,有什么化学药品……我也没听明白,大概跟药材差不多吧,可能是嗅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才没往这边运。”
“什么?化学药品?”
柴双瞬间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柴蒙摆摆手:“管他是什么呢……大不了回头我把房屋的租金交给张家二少爷,这里是城外,租金并不贵,这样我们在京城也算是有个窝,不挺好的么?”
柴双心说,这里是不贵,但在人家张家雇请你之前,还不是租不起?
想想那几天……就差露宿街头了。
真惨啊!
柴双迟疑道:“那……要不……去跟主家打声招呼?”
“姑娘家家的,怎好随便出去见人?”
柴蒙当即便拒绝,还教训道,“怎么说你也是名门闺秀,还是要注意维护好名声,自尊自重!”
柴双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之色,摇头苦笑道:“我算什么名门闺秀?不过是借住在他人家中的可怜人儿罢了。”
柴蒙突然像是想到什么,问道:“烧开水了没?”
“嗯。”
柴双道,“灶上有现成的热水。兄长要喝茶吗?”
“不是我喝,是给张家二少爷喝……他难得来一趟,总要请他到家中坐坐。”柴蒙说着,似乎马上就要出去请人。
这下把柴双给整不会了。
她一脸疑惑地望着兴冲冲出门去的兄长,好似在问,你刚才不是说我是什么名门闺秀,不适合抛头露面见人么?
转眼就把人往家里请?
你这算是说一套做一套吧?
难道你还真的打算“卖妹求荣”啊?
……
……
无论怎样,柴双还是赶紧进屋,往空空如也的茶壶里扔了一小撮茶叶,然后从灶上提拎起铁皮水壶,把茶壶灌满。
还没等她出屋,就听到院子里柴蒙已在那儿卖弄开了:“二少爷,你看这里还是很宽敞的,舍妹住在这儿挺好,不过既是借住,下回要是有什么货你还是应该往这边搬才是,毕竟我妹她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院子。”
柴双一边整理茶托一边想,兄长这是舍不得花租小院的钱吗?
怎么一再强调这是张家租来的仓房?
不对啊,这根本就不是以前我那兄长的性格,按照以往柴蒙的暴脾气,见到有权有势的人,一定义愤填膺,不甘落后……怎么现在兄长每次提到这位张家二少爷,性子都变得有些不可理解呢?
等她端着摆放着茶壶和茶杯的木托走出房门,见到柴蒙身边站着的张延龄时,整个人当时就愣在那儿,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继续往前走。
张延龄也望向她,同样惊叹于其惊人的美貌。
不愧是有信心角逐太子妃的女子,云鬓高耸,眉毛修长秀美,白皙的鹅蛋脸上长着一双清秀的凤目,似含情又庄严,似含怨又凝重,让人一见难忘。
二人四目相对。
柴双赶紧把螓首低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莲步轻移,近前把茶托放到刚支起来的木桌上,随即便提起茶壶往杯子里倒茶。
“小妹,打个招呼啊。”柴蒙提醒。
柴双给两个茶杯都倒满茶,放下茶壶又分别把茶杯送到二人面前,这才直起身子,施了个万福礼,俏生生地道:“给张公子请安了。”
张延龄笑道:“柴小姐客气了……在下本不打算进来的,但架不住柴先生盛情相邀。柴先生,真是打扰了。”
柴蒙道:“二少爷你真是客气,既来了,哪里有不进来坐坐的道理?咦?茶叶似乎不太好,茶水显得有些涩……我进去找找别的。”
说着,柴蒙就走进屋去,准备把压箱底的好茶给找出来。
柴双跟着兄长一起进了房,好奇地问道:“他就是兄长口中一直念叨的张家二少爷?”
柴蒙道:“不是他还有谁?”
“可是……”
柴双有些尴尬,红着脸问道:“怎么才这么大?”
柴蒙叹道:“我早就对你说过,这家伙人小鬼大……你可别小瞧了他,才学方面不落人后,往往语出惊人,我自问读了十几年圣贤文章,却往往被他随口一两句驳到哑口无言。哪里是我给他当先生,他给我当先生还差不多。”
柴双此时才弄明白兄长性格方面为何有那么大的变化。
以前目中无人,是因为面对的都是一群没什么文化的商贾,作为秀才,他岂会将那些下九流的白丁放在眼里?
可当遇到一个真正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且学问和为人处世上都对他形成碾压之势,他便性情大变。
说白了,就是没高傲的本钱了。
“可观他年岁不大,不知师承何人?竟能让二哥你也为之赞不绝口?”柴双仍旧一脸狐疑之色。
柴蒙笑道:“小妹,你可真藏不住事……你是想问我,他既然有名师教导,为何还要雇请我回去当先生,是吧?”
柴双脸色一滞,却羞惭地低下头,颔首以做答复。
“其实到现在,为兄也没想明白。”
柴蒙感慨道,“我在他面前,真就是抬不起头来,那滋味儿,实在不好受。不过等我正式给他授课后,或会从中寻出端倪来,到时再回来解答你心中疑窦。”
“兄长不必如此。”
柴双道,“你做到心中有数便好,不必费神告诉我!”
……
……
柴蒙兴冲冲地从灶房提了新茶壶出来,两人的茶杯换上新茶水后,滋味确实好了很多。
“二少爷尝尝,这是我从山西带来的大红袍,滋味美妙得紧……平常我都舍不得喝呢。”柴蒙坐在小板凳上,笑着招呼。
张延龄道:“岂敢岂敢?哪里有先生给学生倒茶的道理?”
柴蒙道:“你这就见外了,二公子,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你的启蒙恩师是哪位?”
刚才妹妹问了,他对此很好奇,趁独处时便主动问了出来。
张延龄喝了口茶水,细细一品,味道虽然比之前改善了不少,但他喝过黄山云雾茶后,再喝这茶便觉得色和香方面都颇有不如,但细细一品却像有一股别样滋味充斥口腔和胸膛,心中不由一动。
以张延龄不多的品茶经验来说,必定是个有一定段位的大师傅给冲泡出来的,温度把握得刚刚好,充分激发了大红袍的潜质,味道自然提升了几筹……但茶具实在太普通了,难以展现其形色。
但非要说这已上升到茶道的境界,却又显得太过牵强附会。
“乃家父。”
张延龄随口回道。
柴蒙感慨道:“未曾想,张鸿胪教子有方……嗯……”
话说了一半,或者说是马屁刚拍了一半就卡住了。如果说张峦真是“教子有方”,那院门外这会儿正吆五喝六的货色是怎么回事?
张家两兄弟的差距,那真不是一般的大。
张延龄笑道:“家兄稍微愚钝了些,在课业等事上不太精通,平时做事也不甚努力,倒是让先生见笑了。”
柴蒙心说,你也知道你大哥不是个东西啊?
那可真难得。
“怎么会呢?大公子看上去,只是性子稍微直率了些。”柴蒙见张延龄喝过眼前的茶,不由再伸手去斟。
张延龄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家兄可能这方面有所欠缺,很多时候就需要当弟弟的给帮衬一些,家父平常也是这么说的。当然,以后柴先生可以多教导于他,让他做个知书达理之人。”
柴蒙心中暗叹,让你知书达理无须我多费心,也没那资格费心,但要教导你大哥做个斯文人,那可真难煞我也。
正所谓有本事的人不用我教,没本事的我想教也教不出来。
你们家雇我……算是白请了。
张延龄似乎看出柴蒙的顾虑,不由笑道:“家父一直希望我能继续进修,在学问上有所进益,但你与我相处久了,应该能看出来,我志不在读书应科举……再说了,身在预备外戚之家,应科举也无用。”
“话不能这么说。”
柴蒙道,“开卷始终是有益的。”
张延龄道:“但……尽信书不如无书,不是吗?”
柴蒙皱眉不已:“《孟子》的经义似乎不该用在这里。”
张延龄笑道:“我现在宁可当个闲散人,用自己的方式为朝廷效命……请先生回来,平时与先生进进出出,家父家慈会因此而得到宽慰,这样就足够了。”
“什么?”
柴蒙一听,顿时感觉自己被当作了工具人。
感情你是觉得我教不了你,让我给你当先生不过是需要有个遮掩,能让你充分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
你……
很不给我这个先生面子啊。
你甚至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先生,以后是否有志向当官呢?”
张延龄一边喝茶一边随口问道。
柴蒙瞬间收起先前的怒气,感慨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大丈夫自当树立为国为民的远大志向。”
张延龄道:“我也觉得柴先生有做官的潜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屈能伸,实乃大丈夫所为也。”
我……
柴蒙又想打人了。
但他随即便好似明白了什么,自己的软肋,甚至是情绪波动,都被这小子轻松拿捏。
还是别挣扎了,赶紧喝茶。
爱谁谁!爱咋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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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第197章 给太子下套(求月票)
197.
正月底。
梁芳在京城的私宅,这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乃是跟他沆瀣一气,一起通过贪赃枉法、铺张浪费等手段中饱私囊,甚至将皇庄小金库挪作私用,被朱见深警告过的御用监太监韦兴。
韦兴刚从京师外回来,而他先前的使命是“上为遣内官诣山川寺观,挂袍行香以祈阴佑(万贵妃)”。
就是万贵妃死后,朱见深为了让自己的爱妃能在阴间得到庇佑,特地派人去各家山川寺观,让他们挂袍行香。
当然朱见深并不希望万贵妃早点投胎进入轮回,至少要等他下去跟其在阴间团聚,做一段时间鬼夫妻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