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殷黑着脸道:“你不试试,怎知帮不上忙?此事缘起于头年年底,各地官员赴京朝见,听说吏部起了一份名单,要裁撤老弱和无能力者,其中有不少……乃我河间府官员。他们与咱们张家,从来都是休戚相关,共同进退的。”
“呃……我并不知道有此事。”张峦装无辜道。
张殷一脸恳切地道:“我跟你讲这些,就是为了让你知晓当下的境况,你若方便的话,可在京中走动一下关系,听说在嫁女这件事上,通政使司那位沈经历出力不少,要不你找他问问?”
“我……这……”
张峦面色为难。
儿子的话他清楚地记得,不要随便在人前彰显他跟李孜省的关系。
因为现在跟李孜省关系好,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之事。
张延龄笑着说道:“爹,我觉得二伯说得没错,河间府官员与我张家同气连枝,休戚与共,将来您在朝中,不也指望着他们为我张家发扬光大出谋献策,乃至于冲锋陷阵?能帮咱就帮一把。”
张峦用费解的目光,瞅了儿子一眼。
你小子,之前说让我防着你二伯,在他面前坚决不要就范的人明明就是你。
现在让我帮他忙的还是你?
张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来瞻,你看看,连小辈都明白的道理,你不会参不透吧?”
“没有没有。”
张峦连忙道,“那我回头帮你问问,也不知事成与不成。再说这官员汰黜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我也不太清楚。这样,你留在府上用饭,我们再细说?”
“不用,我还得去联络河间府的官员,就不多奉陪了,告辞!”张殷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起身便径直离开。
171.第171章 融资(求月票)
171.
张峦为表示对张殷这个主家家主的尊重,亲自把人送到了家门口。
送完人急忙慌地回来,将儿子叫到正堂,待房门一关,立即抱起屈来。
“你二伯也是,偏偏挑在这节骨眼儿上入京,是希望你姐姐出嫁的时候,给他列个好席位,让他也好好风光一把吧?”
张峦有些不爽。
以前张家的当家人是张殷,他遇到事情总是要求着对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认了。
可现在他身份地位已有质的飞跃,不想再屈居于张殷之下。
张延龄笑着道:“爹,你没听他说吗?他是为了官员考核和裁撤之事而来,听说这件事闹得很大,可能会有几千人因此而被罢官。”
“有几千人那么多?这怎么可能!儿啊,为父承认你在某些方面确实有天分,但当官这件事,你从未接触过,切不可信口开河!你想想啊,全天下一共才有多少当官的?一下子动几千人,朝中还有人吗?”
张延龄心想,你不就是个寄禄的鸿胪寺卿?
装什么大头蒜!
张延龄一本正经地道:“这次来京朝见的大多是地方上的中下层官员,以吏部考核为准,将他们中多数庸碌之辈给裁撤掉,此乃陛下的意思。我可不是随便胡诌的……”
这点张延龄还真没开玩笑。
外间对于这次官员裁撤的规模已有不详的预感,但现实比他们估量的还要来得更加残酷。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甲寅,吏部奏黜浙江等十三布政司按察司南北直隶府州县来朝并在任官三千九百四十七员,老疾左右布政使端宏、戴珙、阎铎、左赞、按察使李芳、董俊等二千四百一十四员。
“罢软无为左参政金酝等九百四十四员;素行不谨按察使石渠、右参议李谦等五百二十二员;贪酷殃民推官钮鉴、知县苏震等四十六员……”
以张延龄所知,这次朱见深是铁了心要整顿吏治,挥起的大刀都不单纯是砍在腿上,简直是直接朝大动脉动手,大概借助了万贵妃之死带给皇帝的极大冲击和失落,让皇帝通过罢黜官员发泄心中的郁闷,再加上李孜省等人在旁推波助澜,这次可以说是地方官员的一次大换血。
普通老百姓自然是拍手叫好,但对于当官的来说可就惨了。
好端端来京师朝见一次,有机会面见圣颜,跟朝中大佬走动一下,结果礼刚刚才送上去,自己的官却没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张延龄道:“我听说,陈钺陈尚书的胞弟陈厉,刚以举人之身补了京郊通州下三河县的县令,很可能也会列入这次裁撤名单中。河间府很多官员也在其列……毕竟都跟陈尚书的陈年旧案有关,他们才会如此紧张。”
张峦仔细想了想,摇头叹息:“关键是你大伯当年……还有陈公他……唉,在士子中的名声不太好,但凡是跟他们沾染上关系的,朝中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叫一个人人自危,惨不忍睹啊!”
说到这里,张峦皱眉望向次子,“延龄,这些事连为父都懵然不知,你从哪儿知晓的?”
张延龄咧嘴笑道:“我跟守咱大门口的覃百户经常坐下来闲聊,他乃锦衣卫百户,又有宫中的背景和关系,消息比较灵通……我都是从他那儿打听来的。”
“嘿,你小子可以啊。”
张峦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为父都还没出去探明情况呢,你都已经把确凿的情报搞回来了?
“可以啊,等为父当了官,就请你做军师幕僚……看样子你根本就不用读书就可以混得风生水起,但为父就怕伤仲永啊!”
张延龄笑着宽慰:“没事的,爹,就算我再无能,上面不还有姐姐帮忙撑着?以后我可是国舅爷,又不走科举,学那些没用的经学干嘛?哦对了,回头我自己去把先生请回来,你可别有意见。”
张峦眉毛一挑,道:“随便你请……你要请那个姓柴的秀才做西席,是吧?束脩什么的可说好了,一个月一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用不了那么多。”
张延龄道,“我请人,讲究个物美价廉,你瞧好吧。”
“哎哟,物美价廉……瞧这话说的,没想到你连俏皮话都说得这么溜,不愧是我儿子……”
……
……
张延龄准备亲自去拜会一下柴蒙。
以覃云所说,最近柴蒙没来家中拜会,可能是觉得张府的门槛不低,被连续回绝两次后就不好意思再来了。
恰好这个时候张鹤龄带着他的跟班回到家门,在台阶前有模有样地训斥。
张延龄本在跟覃云闲聊,看到这副模样,不由好奇地走了过去,问道:“大哥,几天不见,你的七匹狼就剩下一头了?”
张鹤龄一副悔不当初的神色,叹息道:“唉,早该听你的……这群人真不是什么好材料,跟我出去打架,还没等动手呢都跑得干干净净了,害得我差点儿折在那儿。”
“哥,你跑去打架?”
张延龄很惊讶。
果然还得是你啊。
人到京师没几天,街路你还没摸熟呢,就开始搞街头斗殴那一套?
“为什么呀?是谁跟你有怨仇?还是谁没事瞪了你,让你看着不爽?或者谁抢了爹给你刚买的靴子,你奋起反击?”
张鹤龄摇头道:“什么为什么?想打就打喽……这不打架,谁认可你?你以为我不出手,京师那些混账王八羔子就会给咱好脸色瞧?
“就说这城北,出门吆五喝六的家伙就有不少,个顶个都是什么官家大少,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非要跟他们过过招不可。”
张延龄给张鹤龄翘了个大拇指。
还是你牛逼。
咱们家还没正式起飞呢,你就敢跑出去四处树敌,也不知是你心大,还是脑子少一根筋,简直是哪哪儿都不对!
张延龄摇了摇头,又看看硕果仅存的那小子,问道:“这位是……?”
没等张鹤龄回答,那人满脸堆笑,谄媚地道:“小的常顺,一路走一路顺,两位小爷都是未来的皇亲国戚,京师天子脚下那也一定是路路顺。”
“我擦。”
张延龄有些惊讶,“小伙子挺会说话啊……家里干啥的?”
常顺恭敬地回道:“小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牙子,小的兄长也是牙子,小的有个姐姐乃京师有名的冰人。”
张延龄点点头:“可以啊,一家二道贩子?”
张鹤龄好奇地问道:“啥叫二道贩子?”
张延龄无奈道:“中间商,赚差价,就是他们家干的这一行,俗称牙子。这位常兄弟,看样子你们家在京师挺有势力的啊,是不是人口、房屋、田宅、铺子这类生意都有所涉猎?”
“是啊。”
常顺笑着道,“能认识两位张家小爷,乃小的无上荣幸,您看二位以后需要招募个看家护院什么的,再或是买些丫鬟,置栋宅子,甚至是买几亩闲田,直接找我就行了。您二位是京中的显贵,小的绝对不敢收您二位的银子,只求能赏口饭吃。”
张鹤龄笑道:“老二,你看我收这人,会说话吧?”
张延龄点头嘉许:“行,大哥,我看这小子有前途,以后可以好好栽培栽培。”
覃云在旁听了也直乐,笑呵呵问道:“这就是二少爷您所说的以人生财吧?”
“啥叫以人生财?”
张鹤龄又是一脸迷糊。
张延龄笑着没作解释,反而对常顺非常感兴趣,接连问出几个问题。
都是有关京师内找匠人和场地的内容。
常顺好奇地问道:“听大爷说,您家里不但在城北这儿有大宅一所,城外还有别院,难道您家的地方不够住,需要扩建?还是说要添置个外宅什么的?以您二位的年岁……”
意思是,就算是要添外宅,你们两位的年纪是不是稍微小了那么一点?
等你们成年后,身边女人多了,大概就真正需要添置外宅了。
张延龄道:“我就是有点东西,想找个地方放置一下。最好是地方宽敞些,四下无人,否则我怕……惊扰到别人就不好了。”
“呵呵。”
常顺听了一阵稀奇。
心里还在琢磨,这就是未来的国舅?听着怎那么不靠谱呢?倒像是山贼要绑票,故意找个人迹罕至之所?
覃云在旁道:“二少爷,我与母亲住进城里后,城外的屋宅就闲下来了,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把东西放到那边,四邻什么的也都和善,绝对不会让东西给弄丢了。”
常顺好奇打量眼前穿着锦衣卫官服的人。
这位爷怎么还跟我抢起生意来了?
张延龄笑道:“那怎么好意思?覃百户,这租金该付还是要付的。”
“不用,不用,闲着也是闲着。”
覃云直接拒绝。
张鹤龄拉了弟弟一把,问道:“老二,你要干嘛?爹给你银子租场地吗?你哪儿来的银子?”
张延龄道:“找人融资啊。”
“啊?”
张鹤龄瞪大眼睛,一副打量怪物的神色。
张延龄笑道:“大哥,咱兄弟俩现在也算是有那么点小背景了,是吧?”
常顺插嘴:“您二位这不是小背景,那是大背景,以后说不定能封个爵什么的,世代显贵。再差,也能在五军都督府或是锦衣卫中混个一官半职。”
张鹤龄问道:“老二,你究竟要作何?”
张延龄回道:“我是这么认为的……你说晋商和徽商那么会做生意,一下就能把生意做得全天下到处都是,咱为啥就不行呢?”
“你有那本钱吗?”
张鹤龄皱眉。
张延龄笑了:“哥,你还不太笨嘛。”
“呸,老子想赚钱都快想疯了,远比你想的多得多,还用得着你来提点我?你想做生意,就凭咱家那点单薄的家底,远远不够,除非你能凭空把银子给变出来。”张鹤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