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动心吗?我不知道。”
朱祐樘摇摇头,一脸憧憬地道,“我只是想让她早些嫁进宫来,平时没事就跟她坐在一起,与她说说话,嗅嗅她身上的香气,想来那感觉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贵妃阿妈的病几时能好,她的病不好,我却成婚,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覃吉看到朱祐樘如此深情,又如此天真烂漫,甚至满怀孝心……他已经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朱祐樘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老伴,你怎么了?是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覃吉似乎是终于下了狠心,几乎是咬着牙道:“太子,有些事,或许到后天,一切就将明朗了。”
“为什么这么说?”
朱祐樘诧异地问道,“今天和后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覃吉一脸严肃地道:“殿下,您一定要记得,宫里人不可信。您以后切不可再这么善良了。”
朱祐樘疑惑更甚,不知道平常温文尔雅的覃吉,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说出来的话他竟然听不懂。
“您心思纯良,可有些人不是。”
覃吉正色道,“谁对您好,谁对你差,您一定要用心观察,只有真心对您好的人,才会用心为您谋划。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覃吉无奈地道:“太子,您是咱们东宫所有人的希望,无论怎样,您可不能倒下啊。”
……
……
正月初九。
一大早。
天气晴好。
虽然天空中飘着些云彩,但天光早早就透亮了,东边也隐约能见到日头。
张峦一大早就从床上起来,搬来梯子爬上墙头,远远眺望日出。
张延龄睡醒出屋来洗脸时,金氏一把拉住他,道:“去说说你爹,今天也不知他抽的什么疯,大清早竟然爬墙头?”
一旁跟着出屋来的张鹤龄听了,咧嘴一笑:“爹这是大早上看云雾……这在书上是有说法的,娘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呵呵。”
张延龄无奈一笑,道,“大哥,那叫大旱望云霓,出自《孟子·梁惠王下》,你该多读点书了。”
“是吗?我读书不少,你可别诓我,回头我就去查查。大旱望云霓?不知道说了个啥……”
张鹤龄嘴上嘀咕,手上却不停,眼疾手快地把老娘刚烧好的热水,往自己面前的木盆里倒了些,探探手感觉水温合适后便端着木盆往前院跑,准备去瞧张峦的热闹。
张延龄却索性放下洗脸帕,直接走出仪门,来到前院墙边的梯子旁问道:“爹,看到起雾了没?”
“咳咳咳……”
墙头上的张峦在那儿咳嗽个不停,闻言回头往下看了一眼,道:“扶着点,为父这就下去。”
张延龄只好帮老父亲把梯子扶好。
心里却在想,你刚才一直在上面没下来,是因为梯子不牢靠,不敢贸然下来,怕摔着么?
等张峦爬到只剩下几阶梯子时,直接跳下来,落地后喘着粗气道:“就这天,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大雾的样子,还要目不视人……难啊。”
张延龄笑了笑,问道:“爹,你是老天爷吗?”
“什么话!”
紧接着张峦招呼不远处正拿眼瞪他的张鹤龄,“老大,跟你娘说,今天的早饭不用给我预备了,我带延龄出去吃。”
张鹤龄抗议道:“爹,我也有名字,为啥叫他延龄,叫我老大?我也要跟你出去吃……”
张峦一听,顿时来气,正好没地方撒,一把抓起旁边的砖头,就往张鹤龄扔了过去。
也是张鹤龄眼疾腿快,堪堪避过,他一边跑一边喊:“娘,爹打人了!他要带弟弟出去吃早饭,不在家里吃。”
……
……
张峦和张延龄父子俩离开了家门。
外面覃云正坐在张府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捧着绣春刀,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到张家父子,蹭地从地上蹿起来。
“张老爷,您有事出去吗?”
覃云揉了揉眼睛问道。
张延龄笑着打招呼:“覃百户,你不是有很多手下吗?守夜还要您亲自来?”
覃云耸耸肩,道:“没办法,今天陛下出巡,很多人手都被抽调走了,再说让别人来守贵府大门,我有些不放心。”
张延龄对张峦道:“爹,你看覃百户是个会办事的人,对吧?”
“嗯?”
张峦一脸疑惑,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点头嘉许,“可不是么,在京城我遇到那么多人,就没见过覃百户这么会办事的。”
覃云乃聪明人,听到父子俩的对话,心里不由想,你们父子夸奖人怎么也这么不走心?
就是临时编个瞎话,让我尽心给你们办事呗?
张延龄道:“覃百户,我听说今天城里可能会起大雾……你听说过吗?”
“是吗?”
覃云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诧异,“这天是挺冷的,屋头还挂着白头霜,但要说起雾嘛,看那日头,怕是……不容易吧?”
张峦道:“延龄,你瞎说什么?”
意思是,说好了这件事要对外保密,你怎么还直接朝一个锦衣卫百户问出来?以他的官品,够格知晓这么机密的事吗?
张延龄笑道:“爹,看来有些事真的只是小道消息,外面的人都不知情……你看,连身在锦衣卫的覃百户都还不知呢。”
“唉!起不起雾的,全看天意……你小子跟我走吧,我这就去见你姑父。”
张峦此时心乱如麻。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个能带给自己心理安慰的人,比如说当官的。
而他认识的当官的人中,能直接去拜见的也就一个沈禄。
如果沈禄能带他去见见李孜省,那就更好了,但他却很清楚,今天李孜省忙着出城搞大祀,哪有工夫见他?
沈禄官品低,无需出城,一准儿呆在家中等消息呢。
覃云道:“两位是要去见沈经历吗?我这就给您二位开路。”
“不用了。”
张延龄一摆手,道,“爹,我觉得这时候,咱就别去见姑父了,不如就在城里闲逛一下,欣赏一下京师的风土人情……说不定咱走着走着,大雾就来了,别到那时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呃?”
张峦脸上有点懵逼。
明明是我主张出门,带你小子去你姑父家串门。
怎么真正出了门口,却成了你小子主动引导了?
难道说……
“延龄,你是要带为父去见什么人吗?”张峦心脏突然一阵狂跳,情绪也随之变得激动起来。
“呵呵。”
张延龄笑而不语。
他知道张峦在激动什么,肯定以为自己要带他要去见隐身在自己背后的“高人”。
如果说在这之前,张峦心中觉得最能给他心理安慰的是沈禄,那现在张峦一定觉得这个隐世不出的高人才真的叫神通广大,是能真正给他指明方向的人。
“那爹去不去?”张延龄问道。
“去去去,走走走。”张峦连声道。
覃云却是一脸狐疑之色,问道:“咱这是去哪儿?”
“到大街上逛逛啊。”
张延龄道,“对了,覃百户,你听说过有人得肝病吗?他们从发病到暴毙,会有哪些征兆?”
覃云更加疑惑了,却诚实地摇摇头。
心里在想,这对父子果然是高人啊,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
张峦瞪大眼睛问道:“肝病发病到死,有什么征兆?”
张延龄好似闲话家常一般,人走在前面,张峦和覃云赶紧趋步跟上,似乎在听他训话。
“肝病发病,一直都不温不火,可到危急时,就会出现肝衰竭的症状……呃,爹你是行医的,能听懂吧?长则一两天,短则几个时辰,就会一命呜呼,大罗金仙难救。”
160.第160章 遛弯(求月票)
160.
京城。
张家附近的一条大街上,一个半大小子一边走一边向两个成年人普及肝病知识。
张峦听得似懂非懂,琢磨半天不得要领,一脸愁容:“儿啊,你说的太过玄乎了……单就说这肝衰竭,为父就理解得不是很透彻。”
此时的他,就差拿个小本本把儿子的话全都记录下来了。
这几乎是他一路上充当神棍时秉承的金科玉律,先记录在册,然后铭记于心,以便随时随地拿出来糊弄人。
覃云在旁听了,心中也是十分诧异。
你家小公子说话,你居然会听不懂?
他说的这些内容难道不是你手把手教的吗?
张延龄道:“所谓肝衰竭,是因为体内胆红素长期处于高位……这胆红素一多,会让人身体和眼白发黄,此物本身便具有一定毒性,若是长期处于高位而不得缓解,那身体的肝功能就会受到严重损伤,一旦彻底崩溃,就成了肝衰竭。”
“那么……”
张峦本想问儿子,什么叫胆红素,又该如何应对,但旁边有个竖着耳朵倾听的覃云,不由瞪过去一眼。
覃云报之以尴尬的笑容,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凑得太靠前了,只能往后退了两步,方便人家父子俩对话。
张峦这才续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
“没办法。”
张延龄摇头道,“一旦发展到肝衰竭这一步,那真就是大罗金仙难救……除非是把肝给挖出来,跟别人的好肝换一下。”
“咳咳……瞧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张峦听了差点儿崩溃,这世上哪里有医生敢换人五脏六腑的?你小子别是跟我胡吹大气吧?
张延龄无奈地道:“过个几百年,这种抢救方法或还有机会实现,但换到现在嘛……唉!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