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替陆晚禾辩解两句,替对方开脱死罪,可他不能忤逆康王爷的意思。
而在另外一边,许清也彻底想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在康王爷严密的布局下,他已经没有什么辩解的空间了,对方的诬陷即将成真,自己翻身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唯一能指望的,便是牢狱外沈氏的行动。
“廖尚书,可以定罪了吧?”
面对大理寺卿的询问,廖越沉默半晌,缓声道:“许家的事情,牵扯范围极广,不能草率结案……得派专人去素州府查清案情,确认证言无误才行。”
大理寺卿冷哼一声,问道:“京城与素州相隔甚远,一来一回需要一整个月的光景,尚书大人此举是否在包庇许家,故意拖延时间呢?”
廖越肥胖的脸上不见怒容,平心静气道:“张大人,此话言重了。”
“哼。”
大理寺卿对廖越瞻前顾后的做法十分不满,撇过头不再言语。
三司会审的领头者是刑部尚书,但这次的三司会审与众不同,还有上位者在后堂旁听。
堂前的任何动静,都能透过大堂后的薄墙传入后堂。
康王爷站起身,向三人的方向拱了拱手。
“既然三位大人有意见上的分歧,不如先把犯人打回牢房,等圣上裁决……如何?”
御史中丞出面缓和气氛,点头道:“嗯,此举最为稳妥。”
最终由刑部尚书廖越拍板,说道:“先带下去吧。”
当许清与两名证人被带离大堂后,四人整肃仪容,一同跨入后堂。
在这里,静坐着十数名朝中重臣。
在其中间的位置,身穿龙袍的小皇帝仍然被玉珠帘幕遮挡,待在了一扇薄纱屏风的后面。
“吾皇万岁万万岁。”
“四位爱卿辛苦了。”
小皇帝用童稚的声音问道:“堂上的情况,各位爱卿也听到了……该如何处置许家呢?”
“臣认为……”
纪太尉从中出列,跪地道:“该杀!”
“许家犯的可是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太后……”
纪太尉神色坚决,躬身一揖,叩地道:“该杀!”
与此同时,坐于两侧的大臣也纷纷从坐垫上起身,其中半数都站出附言道:“皇上,微臣也认为,许家该杀,用以震慑朝野。”
“罪证齐全,恳请皇上下旨将许家打为逆臣。”
站在屏风左侧的沈年衍见朝中的风向都已向康王爷的势力靠去,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虽然有心阻拦康王爷的行径,但当下出面,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
更何况他的宰相之位是经太后之手提拔上来的,这也会成为波及的对象。
“既然众爱卿的心意已定,朕这就回宫,拟定谕旨……先派大理寺卿去素州确认情况,再严惩许家。”
康王爷公然打断了小皇帝的话,提醒道:“皇上,朝中还有些支持太后的余党,尤其是禁军统领的朝向未明,仅靠一张谕旨不足以改变京城中的局面。”
小皇帝对康王爷打断自己的话有些不满,但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东皖郡王的意思是?”
“微臣已传召阴山虎豹骑,命他们从京山近郊赶往京城,今夜就能入城。”
“康王爷!”
先前在大堂对康宇文态度恭敬的御史中丞怒声喝道:“虎豹骑是皇上的亲卫,只能由圣上本人调度,你怎么能指挥的动!”
经过御史中丞的提醒,堂中的重臣都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虎豹骑是军中精锐,听的是皇帝本人的手谕和口谕。
康王爷是东皖郡王,怎么能指挥东皖郡外的地方?
康王爷凤目中的精芒隐现,带着一丝锐意,“本王是为了维护李齐皇室的血脉正统,各位也该理解本王的良苦用心……京城中的乱局,其实都是太后独断专政导致的,如今有了讨伐许家的充分理由,为何不将这些恶贼绳之以法呢?”
廖越急忙开口,“可皇上已经决定拟定谕旨,惩戒许家了。”
“皇上年龄尚小,做事太过犹豫,只会误了最佳的时日。”
康王爷环视了一眼后堂中的众人,竖起了一枚手指。
“今日之事,事关我大齐的国运,许氏未除前……谁敢踏出这间屋子半步,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不念及这些年的情分。”
说完这句话,康王爷便不再理会堂中的众人,大步离开后堂。
在他向着刑部大门的门外走去时,两队刀斧手从他的身边冲过,迅速将这间屋子围了个严实。
与此同时,又有一名打扮朴素的布衫男子迎了上来,跟在了康王爷的身边。
此人正是康王爷手下的幕僚,姓蒋。
他拱手行礼,恭敬道:“王爷。”
康王爷边走边问:“北境的局势如何?”
“不太稳定,已经有两名太守向军机处回报,在城池周围见到了篁岭关的斥候……篁岭关的军服与众不同,极好辨认,应该都是真的。”
康王爷闻言,对自己刚刚果敢的决断有些庆幸。
他本想在今日定许家的罪,通过宫中各位大臣施压,将许家拖垮。
但令自己没想到的是,北境的杨家军竟有了动静。
他从东皖郡带来的帮手并不多,假传圣旨掌控的虎豹骑虽然是精锐,但也只有一千八百人。
这怎么能跟南下的杨家军相提并论?
若杨家军帮许家解了围,救出了冷宫中的太后,京城中的形势将会在瞬间逆转。
“篁岭关的人真是疯了,居然为了三千石粮食开拔边军,逼得我不得不提前行动。”
“王爷,这或许是件好事……毕竟宫中禁军不愿站队,始终是个隐患。”
康王爷点了点头,觉得幕僚说的也有道理。
“王爷,刑部如今都在我们的掌控中,不如先把许家的男丁许清擒获?属下听说许太后最疼这位亲侄,届时可以成为要挟对方的把柄。”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幕僚的这个主意,并没有让康王爷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个亲侄的性命,对太后可能没那么重要。
眼下得等待虎豹骑入城,才能攻入禁军驻守的皇宫,将太后斩于冷宫。
……
许清回到牢狱的时候,还觉得今日发生的事情和做梦一样。
他竟然真的从许家公子的纨绔身份,变成了谋逆重罪在身的反贼。
但让他感到憋屈的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会有人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盖在了他许清的头上。
“许公子。”
许清被人从沉思中唤醒,才发现那名一直蜷缩在角落处的春生使已经坐起了身子,他披散着的白发及腰,神态自若,面色从容。
但让许清感到不适的是,对方竟一直盯着自己,眼中的渴望让人胆寒。
“你今日的表情,才像是一个死刑犯。”
许清冷声回道:“你在嘲讽我吗?”
“不不不,老夫只是觉得,你需要帮助。”
春生使淡淡一笑,遍布伤痕的嘴角微扬,“请坐,许公子既是为我春生使的身份前来,那公子更应该静下心来,与本使夜雨对床,促膝长谈。”
第81章 天命人
许清登时感觉汗毛直竖,心中微凉。
春生使敏锐的嗅觉,如同未卜先知一样,提前洞悉了他来时的目的。
而且让许清感到不安的是,对方与昨夜的态度截然相反,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但从春生使安逸的表情上看,他似乎对目的不纯的自己并不排斥。
“许公子,善算轻重,权审其宜,你我相遇乃天赐良机,无须介怀在心。”
春生使的话,像是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许清茅塞顿开,想清楚了现在的处境。
这间牢狱已经被铁锁封死,绝无第二条路可以走。
而且从三司会审的情况上来看,许家极有可能势弱,若是姑姑失势,自己将面临死局。
既然没有其他选择,为什么不听听春生使的想法?
许清走到春生使的面前,坐在了与之相对草席上。
“让春生使见笑了。”
春生使嘴角微扬,温声说道:“人生在世,总会有不称意的时候,许公子是命定之人,终能化险为夷,度一切苦厄。”
许清已与白莲教的人打过数次交道,这些教徒都喜欢说些晦涩难懂的话。
他抛开杂念,开门见山道:“四季使在白莲教中地位奇高,春生使为何会被大理寺的人抓住,捉入刑部大牢?”
春生使淡淡一笑,平静道:“看来冬藏使与许公子说了不少教中事。”
“他用闲话拖延了时间,并没告诉我太多的事情……”
许清想到了什么,皱眉问道:“不对,你在牢中待着,连外面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春生使答非所问,“许公子,你来我身边探查情报时,应该看过当年的案宗资料吧?”
许清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四季使中的春生使是双生子,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但外人不知道的是,春生双使并不是常人,而是互通心念的异能者。”
“互通心念?”
春生使点头,眸光微垂,眼底藏着一抹笑意。
“是,从小到大……我与弟弟心意相通,对方看在眼里的风景,会呈现在我的梦里。”
“这不可能!”
许清的第一反应,便是春生使在开玩笑。
传闻春生双使会呼风唤雨,驱雷掣电就已经够扯了,怎么还会有心意相通的超能力?
照这个逻辑推测下去,白莲教的教主和圣女,岂不都是神仙了?
但另一方面,许清联想到自己本就是穿越过来的人,春生使的话虽然疯狂,但在穿越这件事前……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许公子,人们总会对超脱自己理解外的事物感到恐惧,这是人性……但本使觉得公子并不会受限于此,因为伱是天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