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辽国在大举进攻齐国时,极有可能与其他邻国秘密会见,签订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条约。
但那些约定上写得再好,也抵不过肥肉落在口边的诱惑,只要辽军在进攻篁岭关的方向上出现颓势,辽国就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这番结论得出,与杨纤凝和杨家二小姐的想法都无太大的出入,都觉得小妹长大了。
智将的培养非一朝一夕,而且战场的局势错综复杂,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能分析到这种地步实属不易。
许清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杨家的这个小女孩年岁尚小,却智谋出众。
“那就……”
杨纤凝正准备召进外面的亲卫发号施令,却不想对方已经快步冲入厅堂,冲着自己抱拳汇报道:“将军,辽国方向传来消息,集结在边城的一部分辽军已向篁岭关进发。”
“什么?”
发出惊诧的不止是杨家小妹,杨家二小姐杨沁也面露不解之色,不可置信的说道:“辽军趁着夜色偷偷集结,那些士卒肯定被折腾了一夜,在如此疲惫的状况下……怎会命他们进行攻城战?”
传信的亲兵微躬着半身,继续道:“辽军的行动极为仓促,路上也没有掩人耳目,单是路过的商队就见过进军的队列。只是因为辽军多为步行,所以他们抵达关口还有两个时辰的脚程。”
“萧崇莫不是疯了?”
杨沁再也坐不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对着主座上的杨纤凝请战道:“姐姐,杨家历经当年的战争后,族中的男丁十不存一,这次就由我出战吧!”
相比于自己的两位妹妹,杨纤凝也觉得身经百战,被辽国誉为常胜将军的萧崇不会如此鲁莽。
但军情与众多商旅的眼睛不会有误,大战迫在眉睫,该集结关内的士兵前去应战了。
二妹力大无穷,功夫出色,首战刚刚合适。
只是……二妹的性子有些不太稳当,若让她镇守边关,极有可能会因为一时的得利冒进,得找一个约束她的人。
杨纤凝本想在亲卫里找一個人担当此责,却突然看到许清也站了出来,主动说道:“也让我同去吧。”
“你?”
杨沁听到这陌生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撇头怒视道:“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瞎凑什么热闹?辽军的攻势凶猛,刀剑无眼,当心你小命不保!”
许清对杨沁的反对早有预料,淡定的回复道:“我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脑子里面装的东西,应该对守城有点帮助。”
本以为要再花些口舌说服杨纤凝,却没想对方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便同意了自己同行的要求。
“那就让广平侯随行督军吧。”
“督军?凭什么?”
杨沁回头看向大姐,说道:“大姐,我们杨家打仗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
杨纤凝深知,眼下的篁岭关岌岌可危,若与许太后的亲侄在这儿闹翻,肯定会影响到后续派来的援军。
督军的权限虽大,但许清从未上过战场,加上又是守城,督军能发挥的作用也极其有限。
更重要的是,她与许清独处过多日,大概了解对方的脾性,知道这人的性子与传言不符,并不是那种会随意插手,多管闲事的二世祖。
给许清一个不痛不痒的头衔,也能约束二妹的逾越之举。
因此,杨纤凝绕过了这个问题直接说道:“前线十万火急,你还要在我决定的事情上浪费口舌吗?”
杨沁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得抱了抱拳,出门牵马。
许清跟在其的身后刚刚出来,就感到衣袖被人拽动,身形凝滞。
对方身上的香味宛如晚秋的丹桂,清幽而淡雅,让人沉醉其中。
“许清……”
追出来的人是沈霜序,她无比担心自己父亲在辽国境内的情况,但现在大战将至,两国的边境肯定会被封锁。
一般而言,两国在战时的消息并不流通,一些信息可能会绕道其他其他边境传回承轩坊,大大降低了其的时效性。
许清自然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将沈霜序的手从肩膀按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碰摸沈霜序,那手上的皮肤,细腻如丝绸,光泽洁白,轻轻握住,就如同掌握了整个世界的温度。
“不必慌张,我跟杨家二小姐过去,就是为了亲眼确认边关的战事程度。”
沈霜序这才发现,在刚刚心急如焚的状态下,自己竟忘了分析许清此举的动向,这不符合她一贯的做派。
但更令她心动的是,许清竟会为了自己主动登上城墙。
虽说杨家镇守篁岭关多年无恙,在此地的驻扎早已固若金汤,但那地方毕竟是战场的最前沿,有着未知的风险。
“岳丈大人也不是三岁小儿,看到边关战事生起定会找其他路线返回齐国,你先不要多想。”
“好。”
听到许清的关切,沈霜序脸色微微泛红,细若蚊蝇的应了一声。
而后她再度抬头,五官脸目中的眼睛犹如一泓清泉,清亮透明,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内里充满着坚毅的神采。
“那我先留在这儿给杨将军帮忙,承轩坊现在还藏有内奸,虽不能直接打探敌国的情报,但能提前获悉京城方面的动作。”
重新进入状态的沈霜序又恢复了冰山美人的状态,简单思考便分析出了自己的作用。
“那个……一路平安。”
在有些迟钝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便转身掀开垂帘,继续步入大堂。
许清还沉浸在这道轻柔细腻的语句时,不远处的杨沁早已看的不耐烦,坐在马座上挥动皮鞭,打出了一记响亮的音爆。
第214章 开战
“该走了,许大少爷。”
许清在杨沁的催促下登上马背,伸手揽住了对方的后腰。
不知是不是顾及自己监军还是姐夫的身份,杨沁并没有策马狂奔,这也导致二人有了闲聊的契机。
“磨磨唧唧的,没有一点男人像。”
边塞出生的杨沁从未像今天一样烦心,前线的战事快要发生,自己却要强忍着厌恶,看名义上的姐夫与家室亲热。
篁岭关的男性大多秉承了北方汉子的豪爽性格,所以许清这样的男子在杨家二小姐眼里,是不折不扣的小白脸。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呀?”
许清还在回味沈霜序脸上的羞涩表情,平日里冷静寡淡的女子能露出这副面容实属不易,代表自己已在对方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不过他记得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和沈霜序的关系还很陌生,对方和原主的关系也极为冷漠,是什么时候开始……二人变得熟悉了?
“我小孩?”
杨沁本想反驳两句,但想起眼下的要紧事,就没顾得搭理许清,自己冷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在二人赶往边关的过程中,沿途升起了数道烟花,升至半空绚丽爆开。道道号角在烟花过后响起,不远处的军营里也传来了嘈杂的动静。
“这是什么?”
“集结军队的方式,平日里的边关不会布防太多人,轮值的都是杨家亲兵,只要战争来临时……才会通过这种方式告诫篁岭关的人。”
篁岭关的人口本就稀缺,四万大军有半数人马都是当地的男丁,只有战时才会从田里召集过来。
许清当即醒悟过来,古代的大多时候,资源并不充沛。大多数朝代的都采取平时耕种,农闲时训练,战时出征的征兵制度。
显而易见,篁岭关的情况就与此相似。
……
篁岭关下,臃肿繁密的队伍已将整条官道占满,一名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弯腰驼背,蓬头垢面,肮脏不堪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怪味。
拥堵在周围的人也与他相差不大,一双双胆怯浑浊的眼睛无精打采,布满皱纹和污垢的脸孔上带着沧桑和无望之色。
因为招揽他们的辽军穷凶极恶,还说包揽这些日子的餐食,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才会被驱赶过来。
可一段时间过去了,他们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被辽军牵着鼻子走。
这个年轻人的外号唤作小叫花,是监守他们的辽军,闲来无事时起的名。
见今日监督的人是关系较好的一名辽军,他斗胆起身对对方提问:“军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呀?”
“回去?”
被问话的辽军笑了笑,指向了远处朦胧虚幻的边关建筑,说道:“等你们进了那里,就可以回去了。”
流民的人数众多,有人认出了篁岭关的样子,顿时在人群中掀起了不安。
“那是篁岭关!边境交界地带的篁岭关!”
“什么?我们竟然被带到边境了?”
“……”
齐国的篁岭关在辽国境内家喻户晓,相比于杨家战死数位将领的事,许多辽国人更清楚的是,萧亲王进攻篁岭关折戟沉沙,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上追三代,每个人的亲族都在篁岭关这款地盘上死过人。
那辽军见流民的反响越来越大,隐隐有了失控的倾向,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种担忧很快被后方响起的号角声掩盖,只见众多流民的后方,一座座垒好的简易木塔上,数名弓手搭箭拉弓,面朝流民群。
又有一名骑在马上的中军亲兵前来发号施令,利用深厚的内功将语声远扬。
“所有先锋军听令,交给你们的流民此刻正值大用,亲王已经发下战令,命他们向篁岭关拥去!违令者杀无赦!”
辽国传达军令时,一般都采用契丹语,此刻将军令用汉语道出,明显是念给下面的流民们听。
流民们面露惊恐,不知所措,他们本以为自己是被辽军拉去做劳工,或是挖矿,谁能想到辽军竟如此丧心病狂,让手无寸铁的自己上战场。
他们连铁甲和利器都没有,怎么能用血肉之躯攻占高墙?
“军爷,我们……”
刚有人想提出异议,就见“咻”的一声,他脑壳中箭,直直向后倒去。
其他流民们见如此情景,意识到辽军并没有开玩笑,都发了疯的向前跑去,全因后方的箭手根本不管具体命令是什么,完全在箭塔上肆意射杀流民。
只有跑出箭塔的范围,他们才能活命。
……
杨家军的集结速度很快,大约在烟花炸起后的一个时辰,数排亲军已在关下列队站好,听候杨沁的指挥。
杨沁也显得轻车熟路,在城墙和关口重兵布防后,将大半军力都留在了附近的屯兵处。
许清看出些门道,问道:“这是因为守城战的体力消耗大,所以安排了士卒们养精蓄锐,好轮替城墙上的守兵?”
杨沁扭身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许清,对这人的看法有些改观。
“不错,有些眼力劲……不过屯兵的主要目的,是要防止敌军抹黑夜袭,晴天与夜晚的可见度有很大出入,要是辽军的主力昼伏夜出,很有可能发生不测。”
杨沁随口道出的话语,都是杨家先辈付出惨痛代价的战例,指挥辽军的萧亲王极其狡猾,但也是一個善用兵法,懂得巧攻的人。
“二小姐!辽军来了!”
城墙上的亲卫突然开口,让杨沁与许清的心都提了起来。
在那亲卫说完话的一瞬间城墙四周的战鼓和战乐声也同时升起,将整个场景衬托的悲壮苍凉。
许清跟在杨沁身后,快步登上城墙,当他们顺着墙垛向远处眺望时,赫然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向着篁岭关拥来,如同泛滥溃堤的大洪水。
“放箭!”
按照两军交战的惯例,坚守在城墙一侧的女副将高声呼唤,让杨家军的弓手替换在最前一排,向远方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