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故意道:“要是我讲不出来呢?”
聂老夫子知道许清在故意激他,也不生气,而是捋须笑了笑。
“晚禾虽是老朽的记名弟子,但她毕竟是我门下的人,再加上这孩子丧母丧父,身子骨虚弱无比……还请许家高抬贵手,解了这门亲事,放过她。”
看来聂老夫子是觉得,自己传出那些诗名,可能是在利用陆晚禾替自己做事。
所以他才会用对弈这种方式与自己交谈,婉转表示自己的想法。
对比其他人的态度,这位学界大儒已经将下位者的姿态摆到最低,任何字句都没有要挟的意思。
但对方怎么都不会想到,许清完全是因为穿越的前世记忆,才会抄出与自己阅历不符的名词诗句。
眼下无论说什么,以聂老夫子的眼界和学识,恐怕都会怀疑自己失忆后的身份。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破不立……
……
正当聂老夫子仔细观察许清的一言一行时,忽然看到这位许家公子,竟放下了手中的黑色棋子,转而用双手握住棋盘的两侧边角。
“嗯?”
许清猛然用力,直接将整个棋盘向右方掀落,使这盘珍奇玲珑的无价棋子散落一地。
聂老夫子与身后的隋侍郎都被许清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
尤其是隋侍郎脸上安稳的面色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了惊怒和心有余悸的表情。
“许清!你想做什么!你可知中途毁棋是流氓小人的侮辱行为,是大不敬!”
隋侍郎又急又气,不断指责许清背信弃义的举动。
自己老师的声名和身份何其宝贵,若这件棋盘上的事情传出去,恐怕会让外人嘲笑老师自取其辱,引狼入室。
毕竟许清的恶名和劣迹有目共睹,哪里都不像是正人君子的做派。
“我虽然不懂太过高深的棋局,也明白棋盘上的排兵布阵,但聂老也应该摒弃旧念,对我重新认识一番。”
许清正视聂老夫子,肃容正色道:“毕竟我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眼下的棋局走向既然对我不利,那我大可以把所有的棋子都摒弃,重开一盘新棋即可。”
“有趣。”
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沉默后,聂老夫子领略到许清刚才举动的深意,举手让身后的隋侍郎安静了下来。
聂老夫子深谙观棋如观人的道理,在他心里,下棋最能体现個性和修养。
刚刚的局势正值剑拔弩张之际,要是其他名士,肯定会绞尽脑汁在棋盘上厮杀,能做到临危不乱,应对自如就属于磨炼心性的高手。
可许清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居然能把破局之策想到棋盘外,把两者的棋力与经验差距一同抹除,确实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由此可见,是自己的眼界狭隘了。
“聂老之所以觉得作诗需要心性和阅历,是因为聂老不像我这样,年少便能靠着一腔热血和臆想写出名诗。”
许清饶有深意的顿了一顿,故意在言语中留出思考的空白,似乎意有所指。
如此一来,即使是聂老夫子这样的人,也对自己经年累月的人生阅历生出了怀疑,觉得先前的看法像是井底之蛙,不识真正的人中龙凤。
第122章 惊为天人
不同于聂老胸怀,隋侍郎仍对许清展示出来的学问知识抱有十足的怀疑。
若连自己的老师都成为了井底之蛙,那面前男子得惊才绝艳到何种地步,才能担得上天才二字?
“许公子,我家老师虽然中年才中科举榜首,但年少也能写出不错的诗作。只是你这几首诗,不像是年轻人写的。”
“哈哈哈,那隋侍郎觉得,什么样的诗词才配得上我这样的年纪?”
许清闻言不怒反笑,随后他站起身子,高谈阔论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隋侍郎听第一句时还觉得,许清这是随口胡扯的诗作。
但随着许清一字一句的念下来,他的面容逐渐痴呆。
全因许清原文照抄的李白诗作,竟然描写了一个神游仙境,受仙人点拨的形象。
诗作的全程如同在说一个风流浪荡诗人的生活经历,其所展现出的风流倜傥之才举世罕见,勇冠群英。
而且最让人忘乎所以的是,他与聂老夫子竟真随着这些诗句的视角,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和朝代,见证了诗人东山学剑,诗作四海闻名的景象。
一首长篇诗作,将波澜壮阔的历史与做诗人的人生轨迹归于一处,既有清歌袅袅的欢愉生活,还有两军开战对垒,民众颠沛流离的场景描写。
“……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
“这……”
待许清把全诗念完,隋侍郎已惊讶地合不拢嘴巴。
在他身前的聂老夫子也是面容失色,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清,手指微微颤抖,仿佛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聂老夫子的爱好是对弈下棋,但身为现如今文坛大儒,他自然诗歌五律了然于心。
正因如此,他才能看出许清先前诗作的意境和感情,猜出作诗人的真实想法。
但许清这一连串的诗句念下来,如同在聂老夫子的老脸上扇耳光般,告诉他世界有多大,真正的传世之作有多么经典。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聂老夫子默念着这句,心中已经无法理解许清诗才的高度。
如果说先前那些诗词还是隐晦表达思乡之情和各类感慨,这首新作出来的诗完全是在一个人经历完大起大落后,回望人生的总结。
更难得可贵的是,作诗人通篇都保留有着一丝仙气,即便最后被贬,忧国忧民,他也依然在用成仙者的视角看待这一切。
但是回望古今历史,哪有这首诗描绘的朝代?
而且诗句中提到的具体地名,游历过山川美景的他,可谓是闻所未闻,听都没听说过。
更别提许清这样的公子哥了,他自小都没出过素州城。
“隋侍郎,这首诗符合我的身份阅历吗?”
隋侍郎第一个反应,就觉得这种诗句不是许清写的。
但冷静下来的他发现,这首诗在历史上没出现过,哪怕是其他高人所作,为何连只言片语都没传出来过?
“没事,还有下一首。”
许清背负双手,大声朗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当他再把李白的将近酒全文念完,聂老夫子与隋侍郎已是头皮发麻。
尤其是后者,看向许清的眼睛里,充斥着看待怪物的惊慌神情。
他像是瞬间失去了血色,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无法置信的震惊。
因为这首将近酒的前四句词里,每一句都可以被世人传唱留念。
“这首够吗?没事,不够我还有……想看少年英姿勃发,不拘俗礼对吧?那就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许清口中接二连三的惊世骇俗之作,已将聂老夫子师徒二人听成了麻木痴呆状。
任谁都想象不到,先前文人最看不起的世家公子里,竟能出这样一位惊才绝艳,青史留名的天才。
不,说天才都是在贬低许清。
这样的人物,放眼整个古今史册,都是独一档的存在。
“这等诗才,是老朽老眼昏花,看瞎了眼……看来许公子能做出那些诗,完全不需要依靠他人,完全是自己的兴致所至。”
聂老夫子已彻底被许清的诗词折服,但这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没有出现过诗仙诗圣诗鬼的世界,即便有着诗词的概念和框架,却也诞生不出来真正的传世经典。
许清正是利用这一点,将最有仙气的李白诗作念出,彻底打消了聂老夫子的疑虑。
“听小友的话,老朽似乎觉得,这天外有天,外面似乎真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而小友就是天上的散仙,被仙人点拨来到凡间,留下了这么多的诗词佳作。”
聂老夫子敬畏神明,但他却不信仙神。
但许清今日的表现,用人世间的一切逻辑都解释不通,所以他只能把这些东西,归类于仙人之举。
尤其是对方刚刚念出的这些诗作,各个都大气磅礴,从天上的白玉京到奔腾之水,再到大鹏乘风而起,驰展万里……
只有真正去过仙境的人,才能做出这等诗词吧。
“许公子,刚刚隋某人多有得罪。”
隋侍郎也同样被这些诗词折服,而且联想到自己刚刚质疑的举动,他羞愧难当。
曾经被誉为神童的他,幼年就已能熟背诗经文书而出名,正因如此,他才被十里八乡传的有灵根,是文曲星下凡的好苗子。
路过此地的聂老夫子将他收为门下首徒,他也自诩为当今朝堂内,最有文化素养的第二人。
可在许清念完这几首诗后,他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熟背诗经文书又如何?这位许家公子随随便便的几句诗词,就是传世经典,能在青史留名的名诗佳作。
自己拼尽一生想博取的佳名,在对方眼里,完全就是随手可摘的硕果。
他拿什么和许公子比?
第123章 重逢
……
聂家后院,年岁尚小的聂子文正嗑着瓜子,听着母亲和一众聂府女眷闲聊。
百无聊赖的他忽然发现陆晚禾姐姐从屋中走出,忙吐出瓜子皮,从石椅上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陆姐姐。”
“子文,还有师母,嫂嫂们也在……”
陆晚禾与往日的打扮并不同,平常只穿着单薄常服,披着雪白狐裘的清丽女子,如今换上了一套淡粉色的华衣。
虽然打扮上并不花哨,可素纱外裹,衣襟对开的状态下,她线条优美的颈项和锁骨清晰可见,显得娇俏迷人,娇嫩可爱。
聂老夫人与周围的女眷们面面相觑,相视一笑。
她们自然明白陆晚禾破天荒的打扮是为了谁,能让这位寡言性冷的女子有这番举动,实属不易。
“行了,快去吧。”
“谢谢师母,嫂嫂们。”
陆晚禾的双颊微红,喜不自胜。
她简单拜别后院的众位女眷,便加快了脚步朝接待客人的厅室赶去。
聂子文还想悄默默的跟上去,却被母亲一把拽住了衣领,给揪了回来。
因为近日在聂府上的言行举止,陆晚禾赢得了府内上下的敬意,巡视值守的府内下人见到她的出现,纷纷低头行礼。
陆晚禾一路未曾耽搁,裙袂飞扬。
等她站在了厅堂前,碰巧听到了许清连诵三首诗词的场面。
这使得陆晚禾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被大气磅礴,精美如画的诗词折服,心中的紧张感也被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