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走到冯拓先前书写的桌案面前,调整好砚台笔墨的位置,重新抽出了一张宣纸,将笔锋染黑。
说句实话,他现在愁的不是怎么打这小子的脸,而是前世的传世佳作太多,自己抄哪一首不至于惊世骇俗。
冯拓觉得许清就是在强颜欢笑,不死心做样子,可他上前一步,却看到那只握笔的手竟真的在宣纸上来回交错。
渐渐地,一首诗词在冯拓眼皮子底下诞生。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冯拓默念完词句,突然感觉到心惊肉跳,浑身一紧。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思考。
同时瞧见这首诗的还有那名秀才,他不同于冯拓的表现,脸上的震惊之色被写于言表,嘴角在不断的抽搐。
许清甩完最后两滴墨汁,缓声问道:“秀才兄,我抄的这首诗和你作的那首诗相比,都有写鸦,哪个写得更好?”
“我,我……”
秀才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许清写的诗词颠覆了他的认知,其他诗句摆上来都如同一团浆糊。
见场中的情形发生了异变,众人都好奇这许家公子写出了什么诗,竟能把靖安侯怼的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白树栖鸦,人尽望……”
旁人边念边品,过了片刻,他的瞳孔微缩,颜面震惊。
“这首诗才是真正的上品佳作,不,已经到了稀世佳作的水准。”
众人听他说的邪乎,俱都一脸不信的围了上来。
可结果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合不拢下巴,如同看到了一个不存于世的怪物。
坐于高堂之上的前太傅萧仲神色微动,侧头对身边的仆役问道:“今年诗会的佳作不是出来了吗?怎么下面还如此热闹?”
这名仆役思虑再三,最终换了一个较为委婉的说法。
“好像是……又出了一首上品佳作。”
“哦?难道写的比刚才那首更好?”
那名仆役不敢接话,坐在萧仲身旁的另一名白发老者哈哈一笑,捋须说道:“还不去把新诗拿来,让老夫和萧老开开眼界?”
“是。”
没过一会儿,那仆役便拿着拓本回来,端呈给两名老者观看。
俩人的目光刚移上去,就被这首诗给吸引了。
萧仲面色微动,闭上眼品味了些许。
“这首诗把明月之辉写的极好,让老夫都有了不小的感触,想凝望今夜明月了。”
白发老者也跟着附和了两句,“是啊,整首诗写景起意,寂寥沉静之情贯彻全篇,真是让人联想颇丰,回味无穷。”
“那依明老的意思?”
老人摆了摆手,自嘲的笑了两声,“我什么我……我是陪着船上那位来的,今日诗会上的才子俊杰都是冲你而来,你去点评这首诗词最为合适。”
萧仲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船上那位郡主是怎么想的,非要拉着这位老友远下江南。
他拿起诗文,朝着人数众多的中心地带走了过去。
“见过萧老先生。”
眼神敏锐的学子见萧仲的身影出现在台下,忙对其拱手行礼。
众人也发现萧仲老先生居然亲自现身,都整齐的躬身作揖,乌泱泱的拜倒一片。
“许小友,我认识伱。”
许清看着面含微笑,朝自己缓步走来的老者,顿时清楚此人的身份不简单。
他在这些学子的心中地位很高,应该是文界的某位大儒学士。
“我不认识你。”
萧仲点了点头,似是完全没把许清的不敬放在心上。
“认不认识不重要,这诗会本就是个以文会友的地方……许小友,你这首诗朗朗上口,感人至深,恐怕不日就会被传出素州。”
萧仲观察着许清的面色,问道:“你有何想法呀?”
眼前这名老人的推测,完全在许清的意料之中。
前几日与陆晚禾的交流中,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个世界没诞生过李白杜甫那样的诗仙诗圣,因此他们的诗词造诣还停留在平仄押韵的基本功上。
前世任何一首传世佳作,放在这里都是冠绝寰宇的存在。
但他并不想拿这些诗文博取名声,因为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这许家大少的凶名都已经够招人厌了,再当个文抄公不是惹他人眼红吗?
“没什么想法。”
萧仲微微一愣,因为许清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许小友,这首诗可是难得的传世佳作,你的声名足以被载入史册,被后人敬仰传唱。”
许清露出一副很是吃惊的表情,“是吗?有这么厉害吗?”
萧仲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身边有很多痴迷诗词的老友,他们每做出一首好诗都会沾沾自喜,恨不得寄送给所有好友显摆一番。
可这小子却有点不同,他似是对留名青史不感兴趣。
“那照你这么说,我媳妇可要出名了。”
媳妇?
呆愣许久的冯拓率先反应过来,“这首诗不是你写的?是她写的?”
他原本就因许清能写出这种质量的诗词而感到困惑,如今听到许清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抓住了许清的臂膀摇晃起来。
“是她写的吗……你告诉我!快告诉我!”
许清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冯拓有些不太对劲了。
他把对方的手指掰下来,点头回答道:“对呀,就是她今年中秋时写的,昨日我去她屋里看着好玩,便把这首诗给记了下来。”
许清的这番话,把围观的众人都说懵逼了。
媳妇?
听到一个不怎么关联的人被许清和靖东侯提及,大伙都是不明所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许家大少的三房好像是咱们素州以前有名的才女,陆晚禾。”
经过好事之人的提醒,这些江南才子才想起在数年之前,因才画之名被踏破门槛的陆家。
陆家小姐师承聂夫子,其本人的字画千金难求,只可惜身子柔弱,染有重疾,非大商大贾之家养不起。
如此一来,众人的思绪也算明了了。
许家大少不学无术,胸无点墨,自然是不会吟诗作对的。
可他家中的娘子文采斐然,惊才绝艳,在家中写出了这种惊世佳作却没有地方展示,便被这小子拿出来装逼。
“这么一说,这哀伤忧愁的诗意确实像是一名女子所写。”
“对呀,能把月色写到极致,恐怕就只有心思细腻的陆家小姐能做到了。”
许清对这群人的脑补能力佩服,要是他们知道原作出自于一群男性文人的酒会,会不会尴尬到无地自容。
第10章 诗惊四座
站在许清对面的萧仲神情黯然,不死心的问了一遍。
“这首诗,真是小友家的夫人所写?”
“对呀,萧老您看,这首诗的中心思想其实并不在园中景色,而是在明月当空,思乡情切。”
“确实。”
萧仲早已和身边老友讨论过这首诗了,对许清的理解表示赞同。
“什么样的日子会想家呢?那当然是中秋节了,没错,这首诗就是我老婆中秋那天写的。”
萧仲被说的哑口无言。
他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发现一切确实如许清所言一样,是一首描绘中秋月圆的诗词。
若是这样,就可惜了。
女子不能入仕,纵有再好的才华也无济于事。
“许清!你要不要脸?我们俩人比诗,你居然把你家娘子的诗词拿出来比?”
许清看着气急败坏的冯拓,眨了眨眼睛。
“我早就说过我是抄的诗,伱也没说不行呀……而且我抄的是我老婆的诗,那不都是我们夫妻俩的共同财产吗?怎么,你想赖账呀?”
冯拓面色涨红,怒斥道:“怎么能是你的东西?你这是盗取文名,被天下人所不耻!”
“非也非也。”
许清嘻笑道:“这首诗万一叫做《十五圆月夜送郎君》呢?那不就是宝贝老婆专门写给我的诗嘛?”
“你!你!”
陆晚禾本就是冯拓心中的白月光,听到许清在自己面前反复强调这件事,被气的直翻白眼。
周围众人也对许清无赖泼皮的行径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默默谴责他。
这种地痞,谁惹谁吃亏。
更别提他家里的势力庞大,招惹他反而会影响自己以后的仕途。
冯拓眼珠子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
“行!赌约我认!但是这首诗不是你写的,所以我这濮园不能给你,要给也是给陆小姐。”
许清还真没想到这货会认栽,就点了点头,说了句请便。
……
画舫游船上,陆晚禾的眼中烟波朦胧,心急如焚。
正当她整理裙身,准备带着季夏赶去诗会时,一阵更为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在大堂之上。
季夏屏住呼吸,以为许大少已经把田产输了出去。
小姐因为身子的原因,在老夫人那里并不得宠,今日再闹出这种事……真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若是许家把小姐的药给停了,那三院也就完了。
何家小姐见报信的小厮步履仓促,面目惊慌,便展现出名门闺秀的大家风范,劝慰对方别太着急。
那小厮不敢答话,只是踉踉跄跄的走到众多闺房小姐面前,把新抄录的诗词放置在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