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虽以仁义为名,却也是一时豪杰,安能忍受孙策如此?”
“再者秦瑱亦是深谋之士,必欲对孙策处之而后快!”
“再下闻听今年四月陈王遇刺,曹刘两家出兵陈国,于陈国交战一阵,又行和谈。”
“最终刘备撤出陈县交予曹操,而曹操与之平舆交换。”
“可知曹刘两家必已私下结盟,互为表里。”
“而今朝廷被曹操把持,必是刘备向曹操请命,让朝廷下诏讨伐孙策。”
“故此非曹操之计,而是刘备图谋江东之谋也!”
只见这个说话之人身长七尺有余,长须飘飘,容貌不凡,正是刘表麾下主簿蒯良。
刘表听闻此言,自是抚须沉吟道:
“如此观之,刘玄德能与曹操共谋,亦非善与之人!”
在这个时间线上,刘表就没见过刘备,自也不存在对刘备有什么印象。
可他一听刘备能逼得曹操和谈,便知刘备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毕竟要是没点本事的话,曹操这等枭雄也不会被逼要用平舆来换陈县。
从种种表现看来,刘备至少也是个知人善用之辈,绝非庸人可比。
如此想着,他不由眉头一皱,对众人道:
“即如子柔之言,此乃刘备之谋,而今天子又已下诏,吾又当如何处之?”
他这人最喜欢的就是玩一手平衡,曹操太强,他就抵抗曹操。
刘璋安居益州,他就谋划刘璋;张羡太嚣张,他就讨伐张羡。
眼见现在刘备要打孙策,还把他拉扯进来,他就颇为不喜。
而他话音刚落,便又见一人起身,其人生得是长须宽肩,方面重颐,端的威武非常。
此人便是刘表麾下镇南将军军师蔡瑁,他一起身便对刘表道:
“现虽有天子诏,主公却不当领命!”
“因刘备其人非久居人下之辈,初时未得良谋,便纵横于诸侯之间。”
“今一得秦瑱,便取淮南而杀袁术,若叫其全据扬州,必为我军大患!”
“现在彼等所以求助我军,多半便在刘备乃北人,不习水战,下江东不得。”
“我军若出兵助之,刘备得以南下,江东必为其所据。”
“我军出兵不仅无一利,来日必反受其害,于情于理,不当出兵!”
刘表闻言,自是暗自点头,可这时,却见别驾刘先起身道:
“使君,事情不当如此而论,也不当如此行之。”
“刘玄德与使君乃是同宗,其先南下徐州,陶谦退位让之徐州而不应,由此可见之仁。”
“后吕布兵败投徐州,虽纳吕布而不疑,此谓之义!”
“今虽得秦瑱而取淮南,亦是尊天子令而讨袁术,此谓之忠。”
“去年刘备夺还玉玺,奉于天子,天子方才以此功恢复其祖爵,以正其宗亲之位。”
“方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便须这等帝胄之后挺身而出,方可匡扶汉室,平定乱局。”
“与之相比,孙策乃逆贼之后,其父孙坚先杀王刺史,后隐玉玺而至败亡。”
“孙策亦是不思进取,攻庐江、吴郡诸地,一路多造杀孽。”
“吾闻其人暴躁嗜杀,堪比昔日项羽,人称小霸王,自占领江东之后,便常有整军寻仇之意!”
“使君于此不欲东去,却需防孙策整军西进。”
“而今正逢刘玄德欲讨伐孙策,我军正可助之一臂之力,先除此害为妙。”
“如若不然,刘备不能南下,纵容孙策壮大,来日他攻淮南不得,又来取江夏,我军又如何应对?”
“再者,眼下天子下诏令我军出兵,使君受天子命而领荆州,岂可置天子命于不顾?”
“若主公抗命不出,则来日朝廷如何视使君?天下士人又如何视我等?”
“使君昔日单骑而来,所以平定荆州,皆因使君奉王命而尊天子。”
“现在恩威并著,招诱有方,使得万里肃清、群民悦服,正是报王命之时,岂可言抗诏不出?”
刘先其人,字始宗,乃荆州神童周不疑的舅父,此人博闻强记、明典故,口才极佳。现在一番话说出来,顿时又让刘表皱紧了眉头。
在他看来,蔡瑁的话有道理,刘备绝非久居人下之辈。
让刘备占据扬州,就是给自己找来一个强敌。
在天下局势面前,什么宗室亲戚之名都是假的,有时候说翻脸就翻脸。
这也是为什么刘焉一死,他就派人算计刘璋的原因。
可刘先的话同样也有道理,刘备是强不假,可孙策就不强么?
刘备好歹和他是同宗,能说上话,孙策却把他当做杀父仇人。
现在不趁刘备南下灭了孙策,那孙策在夺取不了淮南的基础上,很可能会把矛头转向他!
而且天子之诏也是一个问题,因为之前他祭祀天地已经引得荆州士人不满。
现在若是再抗命,这些士人还真可能会对他口诛笔伐!
这种情况,无疑是他不想看到的!
两个人说得都有道理,他又当如何决断?
想到此处,他不由将目光移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士人问道:
“不知异度以为我军当如何应之?”
异度,乃是蒯良之弟蒯越的字,相比文弱的蒯良来说,蒯越可是文武双全之人。
面对刘表的提问,蒯越微微一笑,便起身道:
“依在下之见,使君如何应对,不当以我军而论!”
“乃因天子此诏为刘备之谋,多半出于其军师秦瑱之手。”
“刘备既要借我军之力讨伐孙策,必是欲以彼等为主。”
“吾观秦瑱此人历来谋划,均借他人之力为彼等谋利。”
“不妨先等刘备使者前来,看其如何言说。”
“若彼等有意与我军为善,其利足够,那我军出兵也无不可。”
“若刘备一心独占江东,那我军自也无须出兵,左右天子只是叫我军出兵助力。”
“出一万两万是助,一千两千也是助,至多不过给他些许粮草。”
“在下断定凭刘备此人仁义之名,未必会以此责难!”
他这番话,可谓正对刘表心思,其人抚须片刻,便对众人道:
“异度之言颇合吾意,既是刘玄德上表请吾出兵,便先见见其使。”
“若是其人无使前来,那我军便先按兵不动!”
说罢便令众人离去,由此静待东边的消息。
不料还未安居几日,便收到了黄射来信,言说刘备军使者秦瑱已至章陵。
一听刘备军的使者乃是秦瑱,刘表就大为惊讶,连忙将蒯越和蔡瑁等人又招来道:
“日前还说先见刘备使者,再议出兵之事,不料刘备竟然派秦子瑄前来出使!”
“吾闻此人乃蔡伯喈之婿,能言善辩,而今亲自前来,如何应对?”
蔡瑁和蒯越听到刘备的使者是秦瑱,一时自是暗惊不已。
须知秦瑱自入刘备麾下之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极重。
这次不过是商议出军而已,秦瑱怎会亲自到来?
想了一会儿,蒯越即皱眉沉声道:
“若刘备遣他人为使,我军还可辞让,若是秦瑱亲至,可不能怠慢此人!”
而蔡瑁一听蒯越之言,便冷笑道:
“可见刘备定是怕我军不愿出兵,这才派了秦子瑄前来!”
“此人诡计多端,曹操尚惧他三分,如今至此,我等怕是不出兵也得出兵矣!”
刘表见得二人如此,一时有些不悦道:
“虽是秦瑱前来,吾亦不惧之。”
“只虑此人乃当今名士,兼之蔡中郎弟子,不知如何招待。”
“二位对此可有良言教我?”
蒯越一看刘表不悦,心知定是自己等人反应太过,便建议道:
“我荆州士人之中,唯有王仲宣昔日从学于蔡伯喈,与秦子瑄有旧,可令此人前去接洽!”
“至于如何招待,还看使君是否愿意出兵!”
刘表看着蒯越反应了过来,方才点了点头道:
“若吾不愿出兵又当如何?”
蒯越听得此言,思虑片刻,又谏言道:
“若不愿出兵,便以大礼待之,以粮草资助,堵住此人之口!”
而他话音刚落,蔡瑁便笑道:
“若依异度此言,就怕粮草被刘备所取,我军还要被逼着出兵哩!”
“岂不知这秦瑱乃谋而后动之人,岂会无备而来?”
“吾有一计,即可堵住秦瑱之口,又让他空手而归!”
刘表一听,自是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德珪有何计策堵住此人之口,可速道来!”
蔡瑁见状,当即上前与刘表低语了几句。
刘表一听,便即大喜,当下即令蔡瑁前去准备,又让人通报王粲前去接洽秦瑱。
又说王粲其人,曾经跟从蔡邕而学,与秦瑱相识多年,交情匪浅。
听得秦瑱前来荆州,自是欣喜,连忙前往迎接。
可在出行之前,又听蔡瑁召集襄阳经学家前来,一时心中大惊,暗道:
“这襄阳之地虽常有学会,却少召集大儒,而今吾兄前来,其人便召彼等,莫非是为了为难吾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