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听着荀攸还有计策,自是大喜,急忙问计,由是荀攸便开口言道:
“只今正值春耕,不当兴兵,吾断定刘备亦不愿与我军为难,可自还军陈县,招刘备来见。”
“以当前之势,与刘备就此划定疆界,两家收兵,结为盟友,一南一北,互为表里,此为上策!”
“如不愿与刘备结盟,便即撤兵,先返许县,再取西凉。”
“趁袁绍还未南下,夺雍凉之地以为根基,迁都长安,永绝后患,此为中策!”
“若是不愿结盟,亦不愿迁都,便可自许县增兵,弃守南阳诸地,调动曹仁北上,程公南下。”
“与我合军一处,先取陈国,再夺汝南、沛国,将刘备赶至淮南一地,此为下策。”
“只此三策,上策最佳,乃因刘备此人不比袁术,尊王命而布仁德,只要与之结盟,我军无论先取徐州还是先取西凉,皆是其时。”
“有此人在南,我军来日对敌袁绍,也可方便行事!”
“中策其次,不与之结盟,便需先驻重兵于许县,先图西凉!”
“刘备要取江东,年内不会与我军为难,待得西凉一定,迁都长安,则我军便再无后顾之忧!”
“其下策最急,因刘备眼下已成大势,淮南虽然受灾,陈国却有粮草辎重。”
“兼之其麾下秦瑱、刘晔、徐庶等皆智谋之士,又有关张武勇,即便我军全面进攻,未必便能胜之。”
“相反,若是被刘备拖在此地,让袁绍、刘表看到机会袭我军后路,则我军必入万劫不复之地,再难复起!”
曹操本以为荀攸有什么破敌之计,没想到荀攸建议居然是劝自己退兵!
听罢其言,他便是眉头紧皱道:
“莫非公达以为,我军在陈国已不可图?”
荀攸见状,自是一阵点头道:
“正是如此,眼下陈县被刘晔坚守,新平又难取之。”
“刘备援兵未至,我军便被阻于此地,若待刘备援军前来,我军如何与之一战?”
“此二县难取,此战便无利可图,与我军态势计,当以撤兵为要!”
实际上他一直都是反对曹操现在和刘备开战的!
因为他虽然不了解秦瑱,但通过各种侧面了解,很清楚秦瑱做事的风格。
这货就是一个没有把握就不会动手的人。
现在的局面看似是他们占得先机,实际上人家早就已经开始谋划陈国了。
让刘晔来助守陈国多半只是秦瑱的第一步计划,在此之后,定然还有后手。
眼下他们攻势被阻就能说明这个问题。
可以说从一开始,他们出兵就很可能在秦瑱的预料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局面被秦瑱牢牢把住,你拿什么和人家开战?
故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浅尝辄止,打得下城池就打,打不下城池就退兵!
这个问题,郭嘉和曹操身处局中,看不明白。
但他身在局外,并不接触情报工作,自能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他们试也试过了,打不成,自然就该退兵了。
老曹听闻此言,自是一阵犹豫不决。
实则荀攸说得这些话,他当然也能想通其中道理。
可问题在于,因他之前一时姑息,作视刘备壮大至此。
难道现在,还要作视刘备继续壮大下去么?
别的不说,光是这一口气,他就咽不下去!
想到此处,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即再度开口问道:
“公达当真以为,我军非要撤军不可?”
这话虽是询问,却也是松了口,荀攸一听,便欲再言。
然则这时,忽听一人来报道:
“郑康成已至营外,欲求见主公!”
听到郑玄亲自来到了营外,曹操不敢托大,不等荀攸说话,便一路朝着营外行来。及至营门,便见郑老夫子正挺着腰板,负手立于辕门之下。
见得此状,曹操急忙挤出了一副笑脸,忙迎上前道:
“吾昔日上表天子,特请郑公出仕,还未曾得见,不知何来也?”
可他一说完,便见郑玄冷眼质问道:
“今陈王何罪,而公欲伐之?”
曹操一听,顿时愣在了当场,心想自己也没打刘宠啊,你老夫子来问什么?
可他细细一想,便觉坏事!
他一心只把刘备当成大敌,下意识便觉得陈国已被刘备所取。
而现在名义上陈国还是刘宠的封地,他昨天夜里攻打新平之举,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打了刘宠!
看着郑玄一脸不善之色,他自是搜肠刮肚道:
“乃因袁术进犯,吾自伐之,不料陈王遇刺,骆俊又与刘备勾结,阻我王师东进。”
“故欲伐逆贼,非伐陈王也!”
可他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郑老夫子,一听这说辞,郑玄便冷笑道:
“公所言之贼人何也?骆俊欤?刘晔欤?亦或是刘玄德?”
“吾在此只知袁术为贼,欲刺陈王而谋其国。”
“似骆俊、刘晔等,皆忠心尽职,无一丝逆反之举。”
“刘玄德乃豫州牧,官拜征东将军,今见袁术进犯,助守陈国,出兵讨贼,此乃善举,何称为贼?”
“至于曹公,袁术来时,吾未见曹公兵马,袁术一去,曹公便至。”
“不思先追袁术,却夺友军之城,不知何故?”
曹操见状,顿时面色一沉,他还以为郑玄是误会了什么,没想到是拉偏架来了!
现在一口一个刘备善举,合着整件事情就是他一个人的错?
陈国就该被刘备所取,他曹操就取不得?
思虑之间,他顿时面色越发不善,眯着眼道:
“似若郑公此言,此乃吾之过错,不知郑公以为吾当如何行事?”
这亦是曹操不同于刘备的地方,刘备这人是典型的喜怒不形于色,寻常看不出其人喜怒。
而老曹却是个喜怒常形于色之人,现在只是一句话语之间,便能让人感觉到杀气。
若是别人见状,或许退上一步,但郑玄见之,却是沉声道:
“即知有过,何不退军许县,上表天子,言己之过?”
老曹听着这话,一时越发恼怒道:
“若吾便陈兵于此,并不退军,郑公又当如何?”
不过他话一说完,郑玄便指着他大喝道:
“曹孟德,休以汝军盛便即妄为,须知这大汉非汝一人拥此势!”
“即知有罪,又不撤军,与我在此耍赖不成?”
“真当老夫身在汝军中便惧汝之势?吾知汝有心逆反,然则老夫告诉你,今日要么就此撤军,要么立杀老夫于此!”
“如若不然,待老夫入得朝中,必参汝之罪!”
“老夫倒要看看,汝杀我一人,来日袁本初、刘景升等人可会宽恕汝之罪过!”
他出生贫寒,学经数十年,身上自有浩然正气,此时一喝问起来,震得曹操头皮一阵发麻。
自从老曹起兵之后,杀人无数,便是名士也杀了不少,可从未遇见过郑玄这般威势之人!
眼下郑玄一番话语说出,直让他心神一颤,猛然醒悟了过来。
眼前这个人可不是边让,这是郑玄,当世儒学宗师!
即便袁绍在郑玄面前都要恭敬行事,他老曹凭什么威胁人家?
难道用性命威胁?别说他能不能杀,就算郑玄把头伸过来他都不敢杀!
因为他一旦杀了郑玄,麾下立马会分崩离析,恐怕就连荀攸郭嘉等人都会弃他而去!
而袁绍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刘表自然也会出兵。
到了那时,他恐怕就会变成下一个袁术!
想到了这里,曹操只觉背后一凉,急忙上前鞠躬道:
“郑公所言不差,方才是某之过,还望郑公恕罪!”
郑玄见他这般前倨后恭,便冷声道:
“吾也不愿问汝之罪,只问汝一句,现在愿不愿撤军?”
曹操听着这话,自是心中一沉,现在的问题不在于他撤不撤军,而在于这话他不能接!
因为即便他要撤军,那也得是他主动撤军,而不是被动撤军。
现在要是答了这话,让郑玄得逞的话,那返回许昌之后,他的威严必然会再一步下降!
但他不回答却又不行,郑玄逼得这么紧,就是想要杀他锐气,压根不会容他周旋。
该怎么办?老曹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这时,荀攸却跟了出来,一脸笑意对郑玄行礼道:
“晚辈荀攸,拜见郑公,多年未见,郑公风采亦不减当年!”
“郑公也莫恼怒,实则方才曹公已然准备撤军而去,只是未曾明示,郑公何必又在此处逼问!”
郑玄看着荀攸出帐,自是神色稍缓,算起来他是和荀攸的祖父荀爽一辈,交情匪浅。
既然是故人之后缓和气氛,他也不好逼之太过,便冷视曹操道:
“不知公达此言可是孟德之意?”
这一句孟德说出,自也算是给了曹操台阶,曹操一听便抬头笑道:
“正是如此,方才吾与郑公玩笑而已,郑公莫要见怪!”
郑玄见其这般模样,自是点了点头,抚须道:
“既是如此,老夫也不怪汝之罪,尽快撤军便是!”
说着,他便意味深长的看了荀攸一眼,转身朝着新平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