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威伯!”
“熊公别动。”
蒋庆之疾步上前按住了准备起身的熊浃,仔细看了看他的气色。“气色不错。”
“老夫……咳咳咳,今日朝会,老夫本想去……本想去为你助威,可惜身子骨不争气,起猛了些,头晕目眩。”
“已经成了。”蒋庆之坐下,对递来墩子的熊楼微微一笑。
熊浃看了熊楼一眼,“这小子擅自请了长假来侍奉老夫,老夫喝骂了一通,他却置若罔闻。儿孙大了不由人呐!”
“这是人伦,应当的。”
寒暄之后,熊浃摆摆手,等熊楼走后,他说道:“大明立国后数次大战,其一是成祖靖难之役,其二是安南之战,其三是土木堡之役,其四便是平定宁王之战。
安南之战黯然收场,付出巨大代价却一无所获,土木堡之战惨败……余下的都是内斗。
对一国开战便是一次冒险。成了对提振大明军心士气有莫大的帮助。你一再提及大明应当目光向外,可是想彻底修正当下的靡靡之风?”
“不愧是熊公。”蒋庆之点头,“从成祖皇帝后,大明民风日渐萎靡,民心不振,谈何士气?遥想汉唐当年,民风彪悍,这才是汉唐对外亮剑的底气。
北征击败俺答大军,这是安稳民心。下一步,就得寻一国攻伐。若是能战而胜之,则民心大振。随后举目西眺……”
“为大明寻找对手?”
“正是。”
“你可知……好战必危?”
“忘战必亡!”蒋庆之目光炯炯的道:“汉独以强亡,哪怕是王朝末年,一家藩镇依旧能令异族不敢越雷池一步,依旧能打的异族满地找牙。当下的大明,少的便是这等雄壮之气。”
遥想前汉,无论是公孙氏还是曹操,都能力压异族。而换了司马氏,顿成笑谈。
大明就更别提了。
“你宁可让大明在雄壮中覆灭,也不肯让大明在孱弱中苟且偷生!”
“是。”
前宋便是在孱弱中苟且偷生。
“在雄壮中覆灭吗?”熊浃嘴角含笑,“这个结局也不错。”
“熊公,征伐倭国之议过了这一关,后续却有不少麻烦。那些人不会消停,暗中使绊子,捅刀子的事儿不会少。我需要您在吏部稳住大局……熊公,熊公。”
“啊!”熊浃睁开眼睛,茫然看着蒋庆之,“方才老夫见到了祖宗。”
蒋庆之心中一冷,回身对熊楼摇摇头。
熊楼急匆匆跑了。
“吏部……老夫马上就去。”熊浃挣扎着要起身,蒋庆之按住他,“不着急,咱们不着急。”
“蒋颖正虎视眈眈,此人在吏部多年,积功与资历都足够了,若是老夫不在,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挡住他接掌吏部。他接手吏部,定然会给你找麻烦。”
“磨刀不误砍柴工,您先养好身子骨!”蒋庆之只是轻轻用力,就再度把熊浃按住。
熊浃喘息着,这时儿孙们来了。
乌压压一群人默然站在蒋庆之身后。
熊浃看着儿孙们,老眼眨巴了一下,“怎地……都来了?”
熊浃看着蒋庆之,那骷髅般的老脸上突然泛起红晕。
蒋庆之心中叹息,“您可想吃些什么?”
熊浃仿佛知晓了些什么,他对儿孙们说:“记住老夫的话。”
“是。”有人开始哽咽,渐渐的哭声起。
“闭嘴。”熊浃的儿子喝道。
熊浃叹息,“家中事老夫早已交代好了,如今牵挂的只是朝局罢了。长威伯。”
“您说。”蒋庆之握着熊浃的手,目光温和,“我听着呢!”
“你说说,这个大明若是不变,会如何?”
“会日暮西山,百年后,中原沦为异族的牧马场,汉儿沦为异族的奴隶。”
“新政……会让大明变成何等模样?”熊浃脸上的红光越来越盛,握着蒋庆之的手也越发有力了。
“这个大明……”蒋庆之想了想。“百姓当昂首挺胸,知礼却不懦弱,以从军为荣。军队闻战则喜,在陆地,在海上,战无不胜。文官们以向外扩张为己任,当所有目光向外时,内部的蝇营狗苟,争权夺利便会少许多。文武联手,引领着大明走向这个世界。”
“帝王呢?”熊浃问。
“帝王……”蒋庆之默然片刻,“汉宣帝那番话,当为后世帝王座右铭。”
“不可纯用儒术。”
“是。这个大明需要什么,这个世界会如何发展向前,帝王就该学什么。他不必博学,但必须有积极进取之心,必须有兼容并蓄的胸怀,还得有吸纳新学问的好奇心……”
“这正合你大明必须目光向外的思路。”
“是。”
“最终这个大明……这个世界……”熊浃的呼吸突然一紧。
蒋庆之垂眸,“大明之光,将会福泽整个世界。”
“老夫可能看到那一日,老夫……扶,扶老夫起……”
那只手突然一松。
“熊公!”
嘉靖三十一年九月。
吏部尚书熊浃离世。
第1096章 终于轮到我儿子挑三拣四了
“爹!”
“哎!”
“爹!”
“哎!”
大清早蒋庆之抱着儿子在撸猫。
大鹏最新喜欢上了喊爹,没事儿就嚷一嗓子,喊得欢实,答应的人也欢实。
“爹!”
“哎!”
大鹏一边叫嚷,一边拍着多多的脊背。
对铲屎官不屑一顾的多多,却对孩子很有耐心,就站在那里,任由大鹏撸。
“吃早饭了。”
孙重楼的喊声隐约传来。
黄烟儿笑道:“奴从未见过如石头这般喜欢吃饭之人。”
“所以他过的快活。”蒋庆之觉得孙重楼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活着。
前世无数人说要把握当下,活在当下,却不知如何操作,或是自以为是。
孙重楼不懂活在当下的鸡汤,他只是去享受每件事儿,吃饭是享受,哪怕是吃最简单,最粗粝的食物,他依旧觉得美味无比。
出门是享受,和人说话是享受……每一刻他都在享受。
“该给孩子断奶了。”乳娘过来准备带大鹏去‘吃饭’,蒋庆之觉得这岁数差不多该断奶了。
“还早呢!”奶娘笑道:“别人家的有吃到五六岁的。”
“孩子的脾胃在一直长,断了吧!”蒋庆之说。
奶娘心中一紧,李恬笑道:“慢慢来吧!”
“每日给他加些好克化的食物,喂奶的次数跟着减少,慢慢加,一个月后开始断奶!”
蒋庆之下了决断,等奶娘抱着孩子走后,李恬这才说:“大姐还有大哥都吃到了两岁半。”
“这不是什么好事儿。”蒋庆之见妻子翻白眼,便叹息,“人长着脾胃不是为了喝奶,该吃食物的时候去喝奶,脾胃会得不到磨砺,渐渐就弱了。”
“这……”李恬突然一怔,定定的看着蒋庆之,“我家三兄妹,就我的脾胃好一些。”
“你吃奶多久?”蒋庆之笑道。
“一岁半。”李恬眨巴着眼睛,“本来还得继续吃,可奶娘一凑过来我便会嚎哭不休,爹娘没办法,便让我开始吃食物。难道吃奶久了真是不妥?”
蒋庆之淡淡的道:“回头府外挂个招牌。”
“什么招牌?”
“神医蒋。”
李恬忍不住捧腹大笑。
早饭来了。
主食是蒋庆之心心念念的大肉包子,还有牛乳。
“夫君以往不喜喝牛乳,今日怎地就突发奇想了?”李恬把筷子递给蒋庆之。
“我也不知,就是突然想喝了。”
人体很古怪,有些时候会让你突然想吃某样东西。
比如说甜食。
蒋庆之喝了一口温热的牛乳,那股子膻味让他有些不适应。
前世他脾胃弱,年轻时嗅到鸡汤都想吐,牛奶就更别提了,那股子味儿他捏着鼻子都不愿喝。
还行啊!
蒋庆之拿起肉包子猛地来了一口。
“夫君,礼仪!”李恬取笑他。
“你懂什么,吃肉包子就是要这等气势。”蒋庆之嘴硬。
前世他的脾胃好些后,仿佛是想补偿些什么,吃饭大开大合,速度超快,吃的也超级多,曾一顿吃了十三个大花卷。
叔叔最喜欢和他一起吃饭,总是说看着他吃饭就有胃口。
在南美丛林中时,手下也是如此,一边看着蒋庆之风卷残云,一边加快进餐速度。
后来蒋庆之才明悟,这不就是吃播吗?
蒋庆之三口就是一个大肉包,李恬看得胃口大开,不知不觉就跟着多吃了一个。
“舒坦!”蒋庆之把最后一口肉包咽下去,起身道:“我今日去兵部,午饭大概是不回来了。”
“嗯嗯嗯!”李恬坐在那里不动,蒋庆之一怔,叹道:“你这个婆娘,吃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