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大明 第1229节

  景王对他很客气,但恭谨却是分毫也无。

  客气是对他的身份——帝师。

  “景王觉着不对?”陈铮越发觉得景王没有仁君的气度,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景王点头,不客气的说:“表叔用兵,从没有人猜到过他的最后手段。”

  你也不例外!

  陈铮气急而笑,“那么,你呢?”

  景王挑眉,“我虽不知表叔下一步要作甚,不过,新政的脚步,不会停!”

  “为何?”陈铮想寻机敲打景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景王叹息,“这治政便如同用兵,一鼓作气才是王道。什么停一停,一旦停了,便会给那些人喘息之机。一旦他们联手……”

  “呵呵!小子,你可知当下南方各处的氛围?”陈铮说:“老夫最近接到了不少书信,南方各处如今沸反盈天。

  长威伯在松江府杀了个痛快,却也让其他地方丢弃了侥幸心。既然无法侥幸,那么就两条路,其一屈服,其二奋起反击……

  随后的路遍地荆棘!不停一停,如何走?”

  “表叔总会有法子的。”

  景王的话中带着强大的信心。

  陈铮一怔,仔细看去,暮色下的景王正看着蒋庆之,目光中……

  有敬意。

  景王目光转动看着他,嘴角再度翘起,那股讥讽的味儿让陈铮想到了自己的那位皇帝弟子。

  仿佛天下人都是猴儿。

  包括他陈铮。

  人越老,就会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走两个极端,要么看似超脱的一切都不在乎,要么就什么都要争一番。

  陈铮说:“长威伯在松江府大开杀戒,可这是大明。松江府之后再行杀戮,必然会引发反弹。小子,那些人不反抗,不是胆小,而是在隐忍。一旦忍无可忍……”

  “扯旗造反。”景王笑了笑,讥诮的道:“蒙元末年扯旗的是谁?”

  不是士大夫!

  不是读书人。

  “表叔曾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松江府那些豪强宁可勾结倭寇,也不敢自家扯旗,可见骨子里的惧意。他们害怕死亡,害怕流放……”

  至于那谁……五虎,那等造反更像是儿戏。

  “上海县孙欢招供,曾有人建言扯旗谋反,当即被众人呵斥。我问过孙欢,为何不不敢谋反。陈公可知他如何回答的?”

  “怕死?”

  “对,怕死,却又想着,若是能成功逆转局势,便能攫取天大的好处。瞻前顾后,虎头蛇尾……这等人能成事?”

  景王笑了笑。

  陈铮心中涌起了些不安,他虽然对所谓的儒家风骨嗤之以鼻,但却也不愿看到儒家衰亡,儒学黯然。

  “殿下……是儒家还是墨家人?”陈铮问道。

  这个问题……景王看了他一眼,“我?我谁都不是。”

  “嗯?”陈铮蹙眉。

  “我便是我。”景王倨傲的姿态让陈铮一怔。

  “为何要是谁的人?我生于天地间,便不该被束缚。”景王说道。

  哪怕是陈铮,也被这番言论给弄的默然了。

  这是蒋庆之的潜移默化吗?

  他看着前方的蒋庆之。

  十余骑疾驰而来,在外围被拦截。

  “伯爷,是地方卫所闻讯来迎。”

  蒋庆之淡淡的道:“无事献殷勤!”

  随后,来了几个将领。

  “下官王田,见过伯爷。”王田一脸崇敬的看着蒋庆之,“下官得知伯爷南下的消息后,恨不能跟随伯爷左右。今日得知伯爷来了我部左近,便收拾了一番,还请伯爷前去歇息。”

  陈铮年岁大了,在野外宿营的滋味不好受,闻言不禁心动。

  狼兵们无所谓,三百骑冷漠。

  王田的手垂着,五指神经质的弹动了几下。

  面对这位伯爷,他感觉像是面对着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山。

  脊背,渐渐汗湿……

  不知过了多久,王田觉得兴许是一日,一年……

  蒋庆之开口。

  “也好!”

  瞬间,王田浑身一松。

  右手猛地握拳。

  大事,成矣!

第1004章 伏杀

  南方的初夏早晚凉快,夜间行路,只闻两侧虫鸣,偶有夜风吹过,令人心旷神怡。

  到了军营,十余将领正在等候。

  “见过伯爷!”众人行礼。

  蒋庆之点头,“本想明日再来,没想到你等却主动相迎。”

  王田和杨跃交换了个眼色。

  果然如此。

  蒋庆之前几日刚清洗了松江府地方卫所,十余将领被拿下。京师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加上兵部的人齐聚松江府,三堂会审。

  蒋庆之临走前撂下一句话: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随即,蒋庆之要清洗南方卫所的消息不胫而走。

  蒋庆之随行的人马太多,王田等人准备的住所不够。

  “扎营!”蒋庆之指着军营外面。

  杨跃眼中有焦虑之色,但随即消散。

  蒋庆之说:“本伯疲了,你等各自安歇吧!”

  “是。”

  王田笑了笑,“对了,咱们边上有座小山,据闻当年孙权曾在山上赋诗一首。”

  “哦!”蒋庆之不置可否,“可有古迹?”

  来了……王田说:“有孙权的题字。”

  “老徐。”

  “伯爷。”

  “明日咱们上去看看。你这位越中十子鉴定一番,看看是否孙权的手笔。”蒋庆之笑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啊!”

  “好说。”徐渭笑吟吟的,“不过,这附近竟有孙权的题字,我倒是未曾听闻过。”

  他是南方人,年轻时也喜去寻找前人遗迹。有一阵子徐渭的书法陷入了瓶颈期,这厮便满世界寻找前人书法真迹。可他穷啊!找到也买不起,便去各处寻找故人题字的遗迹。

  杨跃笑道:“这地儿偏僻,当年孙权领军来此,很是踌躇满志,随后就兵败……”

  “哦!那倒是要去看看。”徐渭有些心动了。

  随后众将告退。

  蒋庆之站在屋外,看着这些人消失在夜色中。

  “伯爷,地方将领很是殷勤呐!”徐渭笑了笑,“可见都怕了。”

  “我在松江府杀了一批人,也杀掉了南方那些人的侥幸心。有人说殊为不智,可却不知……乱世须重典!”

  陈铮刚想去歇息,听到这番话,不禁摇头。进了自己的房间后,他叹道:“杀伐果断不是坏事,可把整个天下当做是自己的对手,那是螳臂当车,智者不为。新政新政……将去向何方!”

  本来倦意十足的陈铮再无睡意,他想寻蜡烛,却发现只有油灯。

  老眼昏花的几次点不燃油灯,陈铮苦笑,“老了老了,何苦。”

  点燃油灯后,陈铮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嘉靖帝的。

  信中陈铮说了此行的见闻,对蒋庆之在松江府的所作所为赞不绝口,最后提到了自己的看法。

  ——臣以为,万事皆过犹不及。一味杀戮,一味压制看似痛快,可物极必反。

  陈铮抬头,“老夫自诩不循规蹈矩,可与这位长威伯比起来,却差远了。”

  蒋庆之倒下就睡,王田等人却睡不着。

  “都准备好了吗?”王田问。

  他的卧室内此刻聚拢了十余将领,房间不大,十余人没地儿坐,挤在一起味儿很是浓郁。

  杨跃点头,“那山中有个藏兵洞,唐末天下混乱时,地方藩镇曾在此藏兵,伏击敌军大将得手。”

  “数百年后,没想到我等却要在此伏击蒋庆之。”王田抹了一把脸,“明日凌晨我军出发操练,避开嫌疑。不过,蒋贼毕竟是陛下近臣,若是身死在此,我等难逃迁怒。”

  “千户,总比死了好吧!”杨跃说:“咱们干的事儿,死十次都有余。再有,有人说了,只要咱们能成事,事后就算是流放发配,也能保证咱们和太爷般的享受。”

  一个百户欢喜的道:“是了,咱们军中不是有两个充军的重犯,有人给了好处,每日吃香喝辣,不用操练,不用劳役,想要女人有女人,想出去喝酒作乐就出去……这哪是充军,分明就是享受呢!”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笑容在烛光中显得格外的欢乐。

  王田也笑了,“如此也好。那就准备好,明日咱们就出发。至于蒋庆之……”

  杨跃说:“下官留下相陪。”

  “老杨,辛苦你了。”王田感动的拍拍杨跃的肩头,在他看来,留下作陪的杨跃结局不妙。

  杨跃说:“当年若非千户,下官早已身死。”

  “哎!”王田再拍拍他的肩头,“动手的那些人要盯住。”

  “千户放心,那些悍卒都是咱们喂饱了的,再有,咱们这些年做的事儿,弄死的那些人,动手的都是他们。真要被蒋庆之查出来,大伙儿都是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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