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甚至提及了一个人。
“汉王当年颇为直爽。”
成祖皇帝可以称之为英明神武,但在继承人的事儿上却犯糊涂。
靖难之役时,汉王悍勇,屡屡立下奇功。成祖一次感慨的对他说:你好好的,你大哥……身子骨不好。
这话什么意思?
你大哥指的是当时的世子,也就是后来的仁宗朱高炽。
——你大哥身子骨不好,等他那个啥了,你便是世子。
靖难成功,成祖登基,汉王有了成祖的这个许诺,一直和太子朱高炽争斗不休。
最终,汉王被自己的侄儿朱瞻基活活烧死。
所以,在陈铮看来,早点定下国储好处多多,至少能让朱老三和朱老四之间少了许多纷争。
蒋庆之品出了这番话里的味儿,不禁感慨万千。
对于谁为太子最好,他并无偏见。历史上裕王登基,随后是隆庆开关。若非这娃好色,多做十年帝王,万历帝能多学习十年,成长十年,那真没张居正什么事儿。
若是景王登基,这货聪明,且酷似道爷,只要大方向不走偏,也不是坏事儿。
所以他不站队。
但陈铮的出现,就像是一个号角。
吹响了夺嫡之战的开端。
就不能消停些吗?
蒋庆之有些烦躁。
“伯爷。”
陈集过来,走到他的身侧,俯身低声道:“那伙人正向这边而来。”
“多远?”蒋庆之问。
“五百步。”
“差不多了。”蒋庆之拿出药烟,“动手!”
“是。”陈集眼中闪过厉色,落在陈铮眼里,老头儿觉得这是嗜血。
“怎地,有事儿?”
“来了一群地老鼠。”蒋庆之淡淡的道,他拿出药烟,刚想摸出火媒,身边递来了一个引燃的火媒。
蒋庆之就着火媒点燃药烟,轻轻拍拍景王的手背,说:“还是那句话……”
“父皇一言而决。”
“嗯!”
蒋庆之点头,对陈铮说:“此事,我以为外人最好莫要干涉。”
这话不客气之极,陈铮莞尔,“觉着老夫是杞人忧天?可这不只是陛下家事,也是国事。”
“家事国事,谁分得清?”蒋庆之眯着眼,徐渭在后面,一边观察着陈铮,一边琢磨着老头儿这番话背后蕴藏的味儿。
陈铮出山,代表着道爷的全面复苏。
陈铮背后是谁?
是当年和杨廷和等人争斗的那群人。
君臣争斗多年,最终道爷败,遁入西苑。
那些站在道爷一边的臣子,有的不堪压力选择了蛰伏,或是隐退。
陈铮便是一例。
这些人在此刻出山,可却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
权力,没了。
当下朝中权力被分为几分。
严党一份,这是最大的一份。严嵩父子把控政事堂,压根就不给外来者机会。
严党乃是嘉靖帝放在自己和群臣之间的一堵隔离墙,也是自己的打手和忠犬。陈铮等人想撼动严党……道爷不会支持。
所以,他们把目光转向了蒋庆之!
徐渭眯着眼,脑子里各种念头转动着。
这些人是想作甚?
觉着伯爷好欺负?
还是说,觉着伯爷年轻……
徐渭嘴角微微翘起,心想这些人怕是不知晓自己老板的手段。
那就让他们试试吧!
试试不是坏事,正好给外界一个信号。
——无论是谁,只要敢觊觎新政大权,都将会引来蒋系的迎头痛击。
高台上已经换人了,两个女妓联手献上了舞蹈。
舞蹈美轮美奂,最妙的是,两个女妓竟然不时瞥蒋庆之一眼。
眉目含情。
顿时为蒋庆之引来了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一个女妓缓缓转圈,转到了高台边上。她突然倒仰,来了个铁板桥。
嘴里不知何时叼着一支花,竟是给蒋庆之献花。
这个噱头有意思。
蒋庆之莞尔。
就在此时,只听长街中央传来了尖啸声。
“动手!”松木良子尖叫道。
倭寇们从大车上拔出了兵器。
“杀!”
两百余倭寇,加上罗文定手下的百余人,接近四百人突然发难。
前方毫无防备!
大好机会!
松木良子大喜,刀指前方,“杀过去!纵火!”
此刻街道人行人稀少……大多都去看花魁大赛了。
哒哒!
马蹄声沉重。
从后面传来。
松木良子回身。
前方路口转角处,一骑突然转了出来。
是披甲骑兵!
骑兵拔刀。
指着松木良子等人。
“杀!”
第999章 颤栗,红白
罗文定正在家中等候消息。
他今日请了几个好友来饮酒,众人推杯换盏,有人说着花魁大赛,有人说着蒋庆之接下来会如何,我等当如何应对等等。
“户部官吏正督促府衙的人四处出击,登门三次之后不申报的,便视为反抗新政。他蒋庆之好大的口气,真以为自己是帝王,顺昌逆亡?”
一个豪强狠狠的道:“若是有人能弄死那厮,我愿捐出一半家产。”
另一个豪强点头,“我本想卖了田地,可没想到松江府的地价恍若一夜之间就成了大白菜。卖吧!这是祖辈积攒下来的家业,贱卖了怕此后无颜去地底下见祖宗。不卖吧!又担忧地价还会跌落。”
“跌落不怕,迟早会起来。最怕的是……收税!”一个豪强苦笑,“一旦收税,田地就成了鸡肋,乃至于累赘。”
“正是。”
“蒋庆之大张旗鼓,不惜得罪天下人也要清理田亩,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真实的目的,便是要收税。”
“不,他是假公济私,目的是为了废除我儒家特权。”一个豪强冷静的道:“没了免除赋税等特权,谁还会让自家子弟读书?”
众人从未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这个事儿,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没了特权……当初我束发受教时,先生就说,书本中有你想要的一切。后来果然,读书,科举……虽说没能出仕,可依旧能豁免了赋税。有了这个,便有了投献,更是能买卖田地,收纳人口。
我执掌家业不过五年,家中田地便增了七成。
再有,咱们若是有事儿,只需和当地官府开个口,大伙儿都是一家人,只要不过分,没人会为难咱们。这是何等的快意。后世儿孙见此,怎会不动心,怎会不埋头苦读?这个天下……是咱们的!”
说话的豪强眼珠子发红,“蒋庆之想把咱们从上面拉下来,诸位,难道就能坐视自家没落?”
罗文定品着酒水,神色平静。
管事进来,在他的身后俯身,轻声道:“老爷,那边传来消息,马上发动了。”
好!
罗文定眸子里闪过欢喜之色,仰头一饮而尽。他重重的顿了顿酒杯,“诸位。”
眼珠子发红的豪强看了他一眼,“我知晓今日之宴定然有名目,你罗文定家业丰厚,田产最多,你会甘心把这一切拱手交出去?老子不信。说吧!你有什么手段?”
果然,都特娘的是聪明人……罗文定淡淡的道:“蒋庆之倒行逆施,有人看不下去了,准备借着花魁大赛动手……”
“这……”
“制造混乱,让蒋庆之背锅?”
“妙啊!蒋贼在松江府倒行逆施,引来义士出手一击。华亭城因此骚乱,死伤不少。京师那些人闻讯定然会群起而攻之。”
“死的人越多,蒋庆之就越无法脱身。”
“老罗,我等能做什么?”
几个豪强目光炯炯的看着罗文定。
罗文定说:“咱们能做的是……随后带着家丁出击,驱逐制造混乱的……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