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庆之点头,“长乐本胆小,害怕得罪人。今日之事娘娘可有处置?”
卢靖妃苦笑,“如何处置?那些女人虽说尖刻,可说出来的话却无可挑剔。”
在这个时代,那些话便是所谓的‘金玉良言’。
“女子就该居于深宅大院中?”蒋庆之叹道:“既然她们愿意,那便自己享用,何必如此苛求长乐。”
“女子……难呐!”卢靖妃深有感触。
“此事娘娘以为,如何才能安抚长乐?”
蒋庆之不谙少女心思,只好请教卢靖妃。
卢靖妃幽幽的道:“除非有人能让那些女人闭嘴。”
“也就是说,女子也能做事儿?”
“对。”卢靖妃苦笑,“这不是奢望吗?罢了,回头我去一趟。”
“这事儿简单。”
“简单?”
“没错。”
蒋庆之笑了笑,起身道:“还请娘娘派人去长乐那里传话,就说,让她等消息。”
卢靖妃似笑非笑点头,令人去传话。
蒋庆之随即走了。
“这人哪来的自信?”
蒋庆之再度去了道爷那里。
“长乐如何?”
“只需陛下点头封赏花颜,长乐不乐,我便每日进宫哄她!”
谁没事儿去隔三差五去哄侄女儿,这近乎于毒誓。
道爷点头。
直庐得到了道爷的吩咐。
“花颜,千户。”
随即,张童专门去了长乐那里传话。
“公主可欢喜?”张童带着任务而来。
长乐眼睛发亮,“真的?女子也能为将?”
“货真价实,陛下吩咐时,奴婢就在场。”
长乐霍然起身,“来人。”
“公主。”几个宫女进来。
“今日天气好,把表叔给的书搬出来,晒晒。”
长乐眉开眼笑,眼中还有一抹毅然却无人察觉。
女子,谁说不如男?
道爷得了回禀,老父亲不禁抚须微笑,接着面色一冷,“果然是庆之的教唆!”
第912章 圣贤就是对的吗
历来天子脚下都是最为繁华之地,但到了大明后,这个情况就开始转变了。
“他们说南方更繁华,我真想去看看。”
花颜站在正对着皇城的大街中央,很是憧憬的道。
孙重楼站在前方一些,蹙眉,“南方是繁华,不过少爷说了,南方的繁华没根。”
“什么根?”花颜不解。
“就是魂。”孙重楼挠挠头,“我也懂的不多。少爷说的意思……大概就是南方的士大夫和商人只知晓挣钱,人什么……只知晓挣钱,迟早会沦为金钱的什么……奴仆。”
“奴仆?有钱不好吗?”花颜觉得蒋庆之有些怪。
“我也觉得有钱好。”孙重楼嘿嘿一笑,“想吃什么就买,多好。不过……哎!”,孙重楼叹息,“少爷说的魂,大概就是什么……兼济天下。”
“兼济天下是何意?”
“就是……你有钱了,别做守财奴。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留给儿孙不好吗?”花颜越发蒋庆之古怪了。
“少爷说,钱对于一个人来说,兴许是好东西,但多了,兴许就变成了祸害。那次少爷带着我去乡下,他说那些农户看似可怜,若你此刻给了一个农户十万钱,这一家子定然没个好结果。”
“不能吧!有钱……有钱一家子多好。”花颜走上前,和孙重楼并肩站着,“我若是有钱了,便分给家中兄弟。”
“可人心不足呢!”孙重楼挠挠头,“罢了,少爷说的我也不大懂,就知晓钱这个东西,够用最好。太多……要么你要学会散财,用于帮人。要么就等着做钱财的奴隶。”
“那你呢?”
“我?我只要有吃有喝就好。我有许多钱。”孙重楼得意的道:“师父说了帮我存着,等以后娶媳妇用。”
“你……还没娶媳妇?”花颜惊讶的道,等孙重楼点头后,她叹息:“在我们那边,你这般大的男人都好几个孩子了。”
“少爷说随缘。”孙重楼理直气壮的道,接着问:“那你呢?京师如你这般大的女子,孩子也好几个了。”
“我……不喜约束。”花颜愁眉苦脸的道:“好了,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没成亲,是那些人都怕了我。”
“为啥怕你?”
“我曾说,谁要娶我,就得比我厉害。”花颜叹息,“可在我们那,那些男人都没我厉害。所以我就嫁不出去了。”
“你很厉害吗?”
“当然!”
“哪天试试?”
“试试就试试!”
孙重楼突然没精打采的道:“你迟早要回去的是不是?”
“我家不在这,我当然要回去。”花颜说:“不过,你可以去广西寻我。我带你去山中狩猎。还有美酒……”
孙重楼总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个声音想往外窜,他几番犹豫,想到了少爷说的话:要学会追女人啊!
“花颜。”
“哎!”
孙重楼看着花颜的侧颜,认真的道:“就不能留在京师吗?”
“可我在京师没事儿做呀!”花颜拦住了一个卖糖葫芦的,拿出钱袋买了两串,递给孙重楼一串,说:“我爹说了,这人不能不做事。不做事就是白来世间走一趟。”
“为何要做事呢?”孙重楼蹙眉,“谁说一定要做事才没白活?”
“老人们呀!”
“老人的话就是对的吗?”
“他们说圣贤也是这般说的。”
“圣贤的话一定是对的吗?”
“圣贤的话不对?”花颜惊讶的看着孙重楼。
“我觉着都是人,为何要跟着别人的话,按着别人的想法去活呢?好蠢啊!”
“可……可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一直这样便是对的吗?”
花颜蹙眉歪头,“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哎!”
“本来就是。”孙重楼见她认可自己,不禁欢喜,“我活我的,只要我高兴,哪怕是去做乞丐也是我的活法。凭啥做乞丐就低人一等?谁定下的规矩?”
“大家呀!”花颜指指周围的人群。
孙重楼叹道:“我为啥要为他们而活?”
花颜一怔,“为他们而活……”
“他们觉着这样才是活着,这样才是对的。可你真的觉着是对的?”孙重楼说:“我总觉得,人就是自己的,你要为自己而活。”
“你说的……好深奥。”
“不深奥,我就是想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少爷说许多时候都羡慕我。”
“你很有趣。”花颜回头,很认真道:“真的。”
“可……”孙重楼叹道:“你也很有趣。”
两个人相对默然,不知过了多久,花颜说:“兴许,我会再回来呢!”
“多久?”
“我也不知。”
“花姑娘!花娘子!”
一个小吏策马越过二人,回头见果然是花颜,不禁欢喜的道:“花娘子,赶紧去兵部。”
“去作甚?”花颜撇撇嘴,她对老王的印象极差,若非记得老爹的交代,早就跑了。
“好事儿。”
孙重楼看着花颜跟着小吏走了,有些意趣阑珊的回到了伯府。
富城正在厨房安排今日的饭食,见他回来了,便递给他一个肉饼,孙重楼却摇头,看着心事重重的模样。
“过来烤火。”炉灶边最是暖和,上面大锅在蒸东西,热气蒸腾,坐在边上就觉得恍若春天。
孙重楼一屁股坐在柴火上,怔怔的看着炉膛里熊熊燃烧的柴火,“师父,你说……人活着作甚?”
“人啊!”富城伸手拂去他肩头上的东西,说:“小时候咱觉着活着便是为了……好像也只是为了活着,努力耕种,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每日能吃饱饭,便很是欢喜。至于为何活着,没想过。”
“那后来呢?”孙重楼伸手扒拉了一下柴火,火焰越发熊熊。
“后来家中穷,咱就进了宫中。那时候觉着活着……也是活着。整日做事,看人眼色,只求能吃饱饭,没人责打,这便是活着。”
“再后来。”富城眯着眼,回忆着那些年的过往,“咱跟着师父学拳脚,学杀人的法子。觉着,活着好像有些味儿了。”
“当年宫变,陛下险些不测,宫中便清洗了一次,咱顺带就跟着混了出来。”富城看着孙重楼,“咱担心宫中有人会后悔,便离京去了南方。在南方定居。平日里没事儿便出来转转,看看小桥流水,看看市井繁华,觉着活着,好像没什么味儿。直至遇到了你。”
“你那时候看着呆呆的,跟着那些乞丐去乞讨,有人施舍馒头,别的乞丐争先恐后去抢食,你却在最后面发呆,等别人心满意足走了,你才过去,眼巴巴的等着……可哪还有?”
富城笑道:“咱那时候就很是好奇,心想这个小乞丐怎地这么傻?可施舍的人家看到你后,却给了你三个大肉包。说什么……可怜的孩子,连乞讨都争不过。咱有些傻眼,正好无所事事,便跟了你三日。”
富城眉眼舒缓,“那三日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别人施舍,你不抢,最后主家看着你可怜巴巴的,反而会多给你些。咱有些傻眼,心想这难道便是傻人有傻福?后来咱才发现,这孩子有大智慧。”
“我很蠢的。”孙重楼撇撇嘴,觉得师父在安慰自己。
“大智若愚懂不懂?”富城叹息,“大音希声,大智若愚。真正的智慧从不为外物而动。而是趋于本能。本能发动的智慧,那才是真智慧。可世人,包括咱都无法让那个智慧出来,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