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今日反转的舆论,杨招娣心想,难道又开打了?
在徐渭的口中,儒家是十恶不赦的,杨招娣有次忍不住问他:你也是读书人。
徐渭的回答很讨打:我读书花钱了。
我花钱读书,这是买卖,也就是说,我花钱和儒家买了学问,大家钱货两讫,概不相欠。
杨招娣被这番话惊的瞠目结舌,觉着这厮真是离经叛道到了极致。
“来了不是。”老头儿笑嘻嘻的道。
徐渭急匆匆的来了,杨招娣有些不自在的问:“怎地来了?”
昨日徐渭才来过,还给杨招娣带了吃的……你这探班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徐渭低声道:“有事儿。”
杨招娣问:“可是外面那些传言?”
徐渭点头,“这里传话最方便,我来瞅瞅。对了,可有吃的?”
“你没吃饭?”
“吃了,不过觉着没你做的好吃。”
“我从家中带了饭菜……”
“给我。”
对于女人来说,辛辛苦苦做顿饭,希望得到的回报是肯定。
最好的回报是……
徐渭端着大碗,蹲在肉摊子侧面,吃的大开大合,路过的妇人不禁侧目,有人惊叹,“这人看着文质彬彬的,吃饭怎地像是饿鬼投胎。”
按杨招娣的性子,定然是要为徐渭辩驳一番,等妇人看向她时,杨招娣笑了,“是啊!真像。”
“真香!”徐渭赞道,埋首大碗中无法自拔,耳朵却竖着,在听周围的声音。
“……不是吧!那广宁伯可是做了不少好事?”
“他做了啥好事?”
“每年冬季施粥舍药的可没少做。”
“那是打赌,去年他和别人打赌,看谁家的粥棚来的人多,赌了五万钱。”
“你……”
“那些钱哪来的?都是他做拐子挣来的。京师周边每年走失许多女子和孩童,都是这等畜生干的好事。”
“你可有证据?”
“你难道还不知,锦衣卫都把广宁伯府抄了。当街把那些罪证大声诵读……广宁伯府除去拐卖妇孺之外,还开青楼。知晓那些青楼女子来自于何处了吗?”
“这个畜生,该死!”
“长威伯那叫做一个嫉恶如仇,得知此事后,便忍不住去寻广宁伯,二人争执,长威伯大怒,当场拔刀……”
“就算是违律,也不该他来杀人吧?”
“杀人?长威伯纵横沙场从未败过,他若是要杀广宁伯那等纨绔,岂会失手?”
“是了,长威伯可有杀神之名,据闻他的刀法传承自墨家,一旦舞动长刀,那叫做威风八面,暗无天日,呼风唤雨……”
“长威伯斩了广宁伯的脚,那些权贵便忍不住了,纷纷上奏疏弹劾。知晓为何吗?”
“为何?”
“那些权贵干的坏事儿太多,担心长威伯接着寻他们的麻烦。”
“这叫做啥……兔死狐悲!”
“我就说今日怎地有那么多人说长威伯的坏话,原来如此啊!”
“那些都是权贵们的人,专门传话败坏长威伯的名声。”
“苟日的,不是好鸟。”
“那……先前我还咒骂过长威伯呢!”
“我也骂了。”
“娘的,原来咱们都被那些权贵给哄骗了。”
一群妇人聚在一起,气氛越来越热烈。
在她们看来,自己早些时候站错队不是错,而是被哄骗了。
这事儿该是权贵们的锅。
于是一群妇人开始声讨京师权贵。
徐渭吃完了,把大碗递给杨招娣,干咳一声,“还有那些士大夫在捅刀子呢!”
说完老徐蹲在了肉摊子的后面。
一群妇人一怔。
“是呢!先前路过酒楼,看到几个读书人在外面吹风扇扇子作诗,有人在大声说长威伯的坏话。”
“都是一伙儿的。”
“归根结底,他们家中田地多,他们不交税,百姓就得多交税。”
杨招娣无奈看着徐渭背靠肉摊子,打着饱嗝,惬意的煽风点火。
“对啊!这事儿……长威伯最近在弄的不就是让那些人缴税吗?这……这是有预谋的。”
“那些人就想借着广宁伯的事儿,逼长威伯放自己一马。”
“啧啧!果然是不要脸!”
“原来如此,我就说长威伯曾当街斩杀俺答使者都没人说什么,怎地动手伤了个畜生,竟然被口诛笔伐,原来是借刀杀人^”
“这不是借刀杀人,是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事儿我顶长威伯!”
“我顶!”
“我顶!”
“我也顶!”
顶,并非是后人专利,在大明就有这个说法。
一时间,菜场风起云涌,连隔壁摊的老头儿都忍不住过来问徐渭,“徐公子……”
“别叫公子。”徐渭白白胖胖的,而且也不算年轻了。虽然很受用,但觉得公子这个称呼对自己来说,有老黄瓜刷漆,装嫩的嫌疑。
而且小说里公子哥多不是好人,连带着民间对所谓公子称呼也有些不善的味儿。
“那个,小徐。”
老头儿知晓徐渭在新安巷做事儿后,不时也问问伯府的八卦。徐渭随口敷衍,老头儿心痒难耐,每次等他走后都冲着杨招娣发牢骚,说这位说话真是讨打。
“老徐也成。”
老夫叫你老徐,那自称什么?
老头就喜欢装嫩,被徐渭顺口挤兑了一下,恨不能给这厮一顿老拳。
但八卦更重要不是,老头儿问道:“听闻长威伯如今和严嵩是平起平坐?”
“差不离。”徐渭一边听外面的议论,一边敷衍。
“那……便是宰相不成?”
“差不多。”
老头儿见他敷衍,火气一下上来了,便刺了一句,“他们说长威伯弄什么新政,会和那个啥……狄青一般,被那些人逼死。”
“你还知晓狄青?”徐渭看了老头一眼。
“怎地,知道了又如何?”老头儿火气来了。
“狄青是武将,长威伯是什么?是名帅,还是墨家巨子,学问能令士林自惭形秽。谁能逼死他?”
“这几日外面都在传,说伯府的猫半夜眼冒绿光……这不是和说书人口中狄青家的狗长角一般吗?”
民间百姓不乏智慧,只是消息闭塞罢了。
徐渭笑了笑,“狄青百口莫辩,可长威伯是如何做的?”
老头儿嘟囔,“也没见他做什么吧!”
“一刀!”
徐渭淡淡的道。
“那不是嫉恶如仇吗?”
“是嫉恶如仇,也是震慑。”徐渭想到了今日大伙儿一起进言劝谏蒋庆之的事儿,不禁微笑道:“长威伯一旦走出心魔,那些人……怕是要有难了。”
“心魔?说说。”老头儿越发好奇了。
可徐渭就是不说,半晌老头儿悻悻而去,等他走后,杨招娣说:“你何苦戏弄他。”
徐渭说:“谁让他时常说我的坏话?”
“他那是顺口罢了。”
老头儿是喜欢嘴贱,和徐渭一个尿性。
徐渭撇撇嘴,这时听到有妇人喊道:“长威伯为我等做主,谁敢说他的坏话,老娘今日就撕烂她的嘴!”
“我顶!”
“算我一个!”
“老娘今日倒要看看,谁敢颠倒黑白!”
两个说蒋庆之坏话的妇人坚持了一会儿,被这群妇人一顿群殴,狼狈而逃。
“大事成矣!”
徐渭笑吟吟的站起来,对杨招娣说:“回头就娶你!”
杨招娣低下头,“我会劝说爹娘……大不了,想个法子,我隔三差五回家看他们……你……人呢?”
徐渭早跑了。
老头儿笑道:“这人就是猴儿,招娣,唯有你能拿捏住他。”
第893章 悬在头顶上的利剑
舆论率先从市井开始反转。
“都说广宁伯十恶不赦,长威伯乃是为民除害,更有人说弹劾长威伯的都不是好鸟,想把长威伯弄下台,他们好继续鱼肉百姓……”
严嵩挠挠头,捋捋头发,问:“鱼肉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