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拍拍女儿的手背,微微摇头,“莫要和这些人计较。”
李恬点头。“我知晓。”
常氏神态自若的吃着菜,偶尔抿一口酒水。李恬提及了大鹏的趣事儿,“……大鹏拉了许多,侍女还没拿布巾来,夫君便用手去扒拉……”
常氏愕然,“用手去扒拉?”
“嗯!你女婿说,这是我儿子拉的,不臭,不脏。”李恬笑道。
“哎哟哟!这人……”常氏感慨万千,“你是摊到了个好夫婿。你姐姐和你抬杠多年,最终却输了。”
“怎么?”李恬放下筷子,“可是那边不妥?”
常氏说,“都是我生下来了,那肚子里藏着心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问她,她只是笑着说没事。”
“此事一出,大姐的夫家怕是不安生。”李恬不喜欢大姐夫,总觉得那人的温和笑容下面,藏着些算计。
“此事暂且搁下。眼下女婿这事儿才是最紧要的。晚些回去你问问他,这事儿……究竟有没有缓和的余地。”常氏眉间有愁色,“他一个人难道还能和天下人为敌?”
“还有我呢!”李恬俏皮的道。
常氏知晓她是在安慰自己,便嗔道:“你有何用?哎!”,她叹息,“哪怕是严嵩,身边也有党羽相助。女婿孤零零的一个人,虽说有些人帮衬,可手中无权……又有何用?你爹都说过,县官不如现管。手中无权的权贵,还不如一个手握实权的县令。”
这时男宾那边一阵喧哗。
“蒋庆之的丈母就在女眷那边,咱们去问问她,这人究竟是想作甚,绝了大伙儿的生路,难道对他一家子有好处?”
“都是亲戚,罢了!”
“罢个屁!老子一家子就靠着田地为生,看蒋庆之的架势,分明就是要把田亩清查出来,随后收税。若是交税,谁愿意带着田地来投献?今日老子定然要问个明白!”
这语气中带着醉意。
常氏色变,“恬儿,你赶紧走。”
李恬摇头,“娘,别担心,我带着护卫来的。”
外面,一群男宾簇拥着一个面红耳赤的男子大步走来。
女宾宴席的大堂外,突然冒出来两个男子。
一个高鼻深目,白肤。
一个笑吟吟的,手却按在刀柄上。
“要作甚?”波尔问。
“此人是谁?”面红耳赤的男子指着波尔喝问。
“是伯府的护卫,据闻是佛朗机人。”有人说。
“赶出去!”男子骂道:“蛮夷也敢在常氏作威作福吗?”
常氏闻声站起来,用手绢擦拭了一下嘴角,颔首道:“今日酒足饭饱,承情了。”
李恬起身,母女二人走出大堂。
身后一下就炸了。
“要出事儿了!”
“迟早的事。”
“别动手就好。”
“动手他们不敢,否则那位可是杀神来着。”
“去看看热闹。”
女眷们蜂拥而出,剩下个贪吃的,欢喜的道:“都去都去,倒是便宜了我。”
外面,面红耳赤的男子冷笑对常氏说:“你那女婿此番捅了马蜂窝,我倒是想劝他一句,得意时莫猖狂,连严嵩这等人都不敢得罪天下人,他算是什么?”
“是严党!”有人说。
“可不是,严党权倾朝野都不敢如此,他蒋庆之何德何能?难道真以为靠着皇亲的身份便能为所欲为?”
“如今外面多少人都在说蒋庆之是佞臣,严嵩反而成了好人。”
一片纷杂中,男子上前一步。
波尔缓缓拨出小半截长刀,用标准的大明话说:“退后!”
男子忌惮的看了那半截长刀一眼,止步,冷笑道:“蒋庆之做下了此等事儿,此后就别怪咱们不顾亲戚情分。”
从此后,大伙儿就是死敌!
常氏心中煎熬,藏在袖口中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陷进掌心中。刺痛让她清醒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
“那就各走各路!”
李恬讶然看了母亲一眼。
往日在家时,提及娘家的事儿常氏总是会各种赞誉,娘家有事儿也会第一个相助。
今日常氏这话,却有些决绝之意。
李恬隔着袖子握住了母亲的手,却发现母亲竟然握着拳。
常氏看了她一眼,那眼中都是温和之意。
娘家是重要,可我的女儿一家,更重要!
李恬想到了大鹏。
若有朝一日大鹏遭遇困境,我会如何?
哪怕他得罪了整个世间,我依旧会站在他那边。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李恬眼眶微红。
“这话……这话可是你说的!”男子冷笑,回身刚准备鼓动。
“有旨意!有旨意!”
外面传来喧哗声。
主家,也就是常氏的堂妹夫满面红光的疾步进来,见双方剑拔弩张,愕然一下,目光转动看到常氏母女后,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
“恭喜二姐,恭喜二姐!”
常氏一怔,以为这厮是说反话。
“二姐!”常氏的堂妹一溜烟跑来,喘息着,大笑,“大喜事,大喜事。”
“咦!”常氏和这个堂妹历来交好,否则也不会带着李恬来赴宴。她心想堂妹再如何也不会糊弄自己吧!
“是什么喜事?”里面那位吃的酣畅淋漓的妇人喊道。
堂妹夫拱手,目光转动看着众人,眼中竟然有些威严之意。
但他也就是个九品官,哪来的胆子?
“陛下刚下旨,长威伯进政事堂,总揽新政事宜!”
大堂外,死寂。
李恬心中一震。
进政事堂,自家男人竟进了政事堂。
这个年纪,虽说比不过甘罗,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她下意识的在回避着总揽新政事宜这个重点。
因为有个名儿一直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这不是……这不是王安石吗?”有人惊呼。
哪怕是范仲淹,当年也有韩琦等人并肩,权力被分薄了。
而这道旨意就只有蒋庆之一人。
也就是说,蒋庆之,将成为王安石第二!
“天爷,这……这是宰相啊!”
宰辅和宰相一字之差,但却有天壤之别。
宰相可以和帝王坐而论道,可以和帝王辩驳争执,无需跪下袒露肚皮以示臣服。
而宰辅却有多个,权力被分薄不说,帝王不悦,随时就能处置。
道爷收拾夏言时,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但太祖高皇帝收拾胡惟庸时,却要大费周折。
这便是宰相和宰辅的区别。
王安石,便是近乎于宰相般的存在!
而蒋庆之会不会如此?
即便退一万步不能,总揽新政大权,也是能傲视群臣的存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姑母!”
“二姐!”
“县主!”
瞬间。
热情就淹没了常氏母女。
第850章 正好缺了祭旗的
蒋庆之回到了家中。
第一时间就把夏言等人请来。
“可是有事儿?没事儿老夫约了人。”夏言进来,“有人在白云楼请客,说是诗会。一群老匹夫,诗会开到了青楼中,这是假诗会之名,行娱乐之事。”
徐渭随后进来,接着是胡宗宪。
蒋庆之坐在那里,怀里是多多。他眸若点漆,嘴角含笑,气度俨然。
蒋庆之说,“先前陛下托以重任,让我总揽新政之事……”
夏言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
徐渭哆嗦了一下,“总揽?”
胡宗宪眸子里多了异彩,“这是……机会啊!”
蒋庆之在观察三人的反应。
夏言是震惊,瞬息就掩饰住了情绪,但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