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和你父皇显摆起来了!
弘治皇帝气急败坏,对怀恩道:“你去一趟东宫!就说,就说他今晚去坤宁宫没和朕与皇后问好!这般无礼,给朕罚他一百两去!”
怀恩:“……”
……
今日一早,天色阴沉寒冷,陈策习惯了早睡早起,天还未亮就洗漱准备早餐。
等吃完早膳,洗刷了碗筷,天才开始放亮,外面格外的冷,小院内结了一层冰渣子。
大公鸡喔喔的叫了两声,示意主人该给他喂食了。
陈策撒了一把稻谷给那两只威武的大公鸡啄著。
小院门扉被叩响,这么大清早不知是谁,陈策去开门,见到唐寅和徐经的到来,不由有些意外,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快进来坐,外面天寒地冻的。”
进了中厅,陈策给两人泡了一壶茶,唐寅赶忙帮著陈策斟茶,在外可以狂傲,可现在陈策毕竟是自己老师,哪有让老师给学生斟茶的道理。
徐经笑著对陈策拱手,客套的道:“陈公子,这么大清早突然拜访,实在有失礼节。”
陈策没说话,等待他继续开口。
徐经继续道:“我和伯虎兄也是今早才收到请帖,中午有一名大兴县举人邀请我们去参加一场集会。”
“浙直的几名同龄人都会过去,陈公子祖籍杭州,也是东南人,马车过了槐花胡同,伯虎才想著要请你一同过去讨论讨论。”
陈策安静的听完,看了一眼唐寅,唐寅笑道:“衡父说的对,是我的主意。”
陈策噢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徐经。
徐经左右看看,最后端著茶水低头喝茶。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在陈策面前,自己好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这种感觉很可怕。
邀请陈策去集会不是唐伯虎提出来的,是他自己。
唐寅笑道:“老师,对方在大兴安家立业了,祖籍也是杭州人,和你是同乡呢。以后说不得还能照顾照顾你,多认识个人脉总是没错的嘛。”
陈策知道唐寅是为自己好,在唐寅的视角里,自己孤身一人在顺天府,以后遇到事了没人脉很难处理。
一个举人在顺天府虽然不起眼,但总算也跨越了阶级,人脉不就是朋友的朋友一个个积累出来的么?
陈策端著茶水呷了一口,将茶盏放下,道:“我就不去了,你们举人之间的集会,我去了也听不懂,参与不了未免尴尬。”
圈不同,陈策也不想融进去。
徐经忙不迭道:“陈公子莫要误会,不会要你去做什么,中午听听曲儿放松放松,听听他们聊聊天就行,不会有人为难……额。”
本来想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但他仔细想想,究竟谁能为难谁,这似乎也说不准。
陈策不知道徐经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参加这次集会,他不想招惹麻烦,上次蔺勉之的事还历历在目。
一个麻烦招惹了,总要费很大力气去应对。
“老师,我保证,这次绝没有蔺勉之那样无礼之人。”唐寅开口,“去散散心吧,就是浙直之间的同乡小聚。”
唐寅是一番苦心陈策知道,但徐经呢?
按历史进展来说,唐寅明年二月才会会试,现在他还没资格去拜访礼部右侍郎程敏政,就不存在科考舞弊案的风险。
不过会不会因为这次集会就得到了以后拜访程敏政的契机也说不准。
陈策暗自说过,他要保证唐寅顺利走向官场,那就不会食言。
他想了想,道:“那行,我换一件衣衫。”
唐寅和徐经一喜,忙不迭道:“好!”
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唐寅和徐经都不缺钱,尤其徐经,明史记他‘有优童数人,从六如日驰骋于都市中,都人瞩目者已众矣’。
马车很豪华,陈策和唐寅三人上了马车,车上依旧空旷。
马车迤迤远行,朝大兴县某处府邸而去。
就在陈策离开没多久,隔壁的吴娘子洗漱完毕,看了一眼陈策房间,见没有动静,于是她才步行出槐花胡同,行了一段距离后,也上了一辆娇小的马车,直奔大兴县而去。
第64章 吴中四才子
大兴县,王府。
一路上,唐寅给陈策介绍了王务弼的身世,他祖籍杭州,其祖上经商来大兴县定居,王务弼在杭州和顺天府分别考了四次举人,去年才中举,颇为不易。
一次举人三年光阴,四次十二年光阴就这么浪费了,人生有多少个十二年可以浪费啊!
听到王务弼的身世,陈策有些感同身受,如果自己没病,如果父母还健在,想来他应该也会参加科考,和王务弼一样。
王府的宅院不算小,四进规格,后院是一处诺大的梅花院,时值梅花盛开,院落内美轮美奂,令人心旷神怡。
凉亭四周用凉席包裹,凉席镶嵌棉单,只出一角,可观满园梅花。
这些设计都独具匠心,若非有文化底蕴之家,也不会如此建设。
等唐寅和徐经到来后,王务弼带著另外两名读书人前来迎接。
“伯虎、衡父,快来入座。”
王务弼拱手对陈策道:“这位想来就是伯虎的老师了?”
“听闻陈公子也是杭州人,我们还是老乡呢,你祖籍杭州哪儿?”
王务弼很健谈,陈策礼貌的回道:“杭州府城。”
“我来给陈公子介绍,这是祝允明,这位是文征明。”
“昌谷今日有事,恐来不了了。”
他口中的昌谷是徐祯卿。
吴中四大才子基本快到齐了,难怪唐寅说都是浙直老乡之间的聚会。
祝允明和文征明纷纷前来和陈策打招呼,两人得知唐寅在顺天府拜了一名老师,都想和陈策认识认识。
未必教儒家学问的才能称之是老师,他们没有这么迂腐。
圣人说过嘛,三人行必有我师。
“进亭说,外面冷。”王务弼邀请几人进入凉亭落座。
唐寅和祝允明、文征明都很熟悉,才落座三人便热络的聊了起来,从绘画到书法到科举,畅所欲言。
王务弼和徐经偶尔穿插一些妙言,现场氛围极好。
陈策一直默不作声的喝著茶吃著点心,偶尔会心笑笑,权当自己也参与其中。
祝允明长的有些……一言难尽,右手也如历史那样有六根手指,或许长相的原因,陈策始终认为祝允明字里行间的话语都有些自嘲的自卑。
他前前后后参加了五次乡试才考中举人,和唐伯虎这种天之骄子,一次中第就高中解元不同,他在科考上的路很是坎坷。
又两次参加会试不中,明年将是第三次,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后面还有四次要参加,科考的梦魇几乎伴随他一生。
其实也能想得出来,明朝的官和长相也有一定关系,长得丑真的未必会被录取,祝允明是不是有这其中牵连,陈策不得而知。
值得一提的是,祝枝山的书法十分高超。
文征明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长相还算过关,但科考路程也很坎坷,一样屡试不第,不过现在的他还算开朗。
这次集会也如唐寅说的那样轻松惬意,陈策不说话也没人会说什么,不会强逼著陈策插入话题,偶尔怕陈策一个人尴尬,徐经和王务弼则会找陈策聊一聊关于绘画的事。
比如唐寅是如何拜陈策为师的,为何陈策能让狂傲不羁的唐寅甘愿拜师的过程等等。
当唐寅将随身携带的那副北平冬雪图拿出来给众人欣赏后,众人忍不住感慨陈策的画技之高超。
唐寅征得陈策同意后,又不吝啬的分享了黄金分割线与人类审美之间的关系。
众人如同当头棒喝,纷纷感激唐寅,当然,更感激陈策对大明绘画史的贡献。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眼看到了中午。
王务弼微笑著对众人道:“今日我请来了三年前顺天府最出色的歌舞姬来给我们献舞唱歌。”
“若她还是三年前的那名大家,我可是没本事请的。”
“此前她可都是非七品不唱,非六品不舞,在顺天府久负盛名的。”
“中膳我们边吃酒边欣赏,谁若能博了此女青睐,那就自便咯。”
众人纷纷朝唐寅看去,唐寅丝毫不谦虚,自信满满的道:“吾必以才华使其倾倒。”
……
吴娘子的轿子抵达王府后,便停在了后院,旋即便有一名中年妇女搀著吴娘子下轿。
吴娘子脸色冷淡,对那名中年妇女道:“就这么一次,若非要还恩情,我定不会来此地方献唱献舞。”
中年妇女脸色不悦,道:“我是你娘!你就不能好好称呼?”
吴娘子冷笑:“娘?伱何时养育过我?自我及笄你便将我卖了出去,现在你和我念起亲情?笑话!”
“我还没资格做你的女儿,我配不上你这样的娘亲。”
聂氏也懒得和她争论这么多,只是道:“王家少主是举人,未来未必不会成为进士,家中又是富贾之家,今日来访的都是举人老爷,谁若看中你,你还会在胡同内过寒酸日子?”
“娘难道不是为你好?”
吴娘子脸色愈发冷淡,加重语气道:“我是歌女!不是妓女!”
“我答应你来献唱,你支付我一两三十钱,现在你还差我三十钱,今日唱完,你我恩怨两清!”
聂氏哼了一声,道:“莫以为我不晓得,你怕不是看中隔壁那痨病小郎君了是吗?”
“我告诉你,绝没这个可能!他一介寒酸病鬼,咱家这座大门能进得去吗?想娶我女儿?他配?”
吴娘子转头就走。
聂氏惊慌失措,忙不迭拦住她道:“好好好!我不说他便是,今日先唱完再说。”
吴娘子跟著聂氏从后院进了王府的门,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是没资格从前门进去的。
如果是三年前的吴娘子自然有资格,但现在不行了。
服装粉黛都是王府提供,一个上午时间王府的侍女们都在给吴娘子梳妆打扮。
习惯了素颜之后,吴娘子再看这些粉黛就发自心底感觉到恶心,若非为了赚三十钱还陈策的利息,她断断不会再来一次这样的地方。
梳妆之后,淡蓝色对襟外衣,长度过膝,身披霞帔,著紫色马面裙,只是略施粉黛,便娇艳欲滴,才出院落,满院梅花羞落。
第65章 马面裙,胡旋舞
王家家主虽是商贾之家,但少主王务弼却是举人,虽然他们在遍地是官的京师不起眼,但也已胜过太多人。
穷秀才、富举人。
王务弼为人不错,今日因为要欣赏歌姬的歌舞唱歌,特地复汉唐古风,准备的是分食制,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处低矮的案牍,中间空出一大片场地,供歌姬献唱。
“可惜天赐兄和仲默兄不在。”文征明一脸惋惜,道:“他们定会喜欢这场宴会。”
文征明口中的天赐和仲默分别是李梦阳和何景明,陈策知晓他们的名声,明中叶的前七子,倡导诗必盛唐文必秦汉的复古风,抨击时下为了科举禁锢文字题材的馆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