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都是熟人,倒也不需要再多作什么自我介绍。待到李泰坐定之后,诸尚书便依次汇报各自所司政务。
掌管吏部的崔谦,近来事务最是繁忙,除了要为内外缺员挑选合适的人选,还要遵从李泰的命令,拟定一个统一的选人籍册,以备朝廷选士有据可依。
西魏的吏治和选官有严苛的一面,也有宽松放纵的一面。
一些州郡行政官员如若某一季、某一年所辖籍户有减,或者应缴租调不足,尤其是后者,甚至等不到考绩之期结束,直接就会被霸府遣使入境罢免问罪。
这是因为西魏财政本来就不充裕,缺乏容错空间,尤其是关内州郡一旦财政收入出现波动,直接就会影响到霸府各项开支。
所以西魏的吏治整体上是比较苛猛的,而且由于某人对财政审核与格式流程的改革,使得这方面的督查一直力度不小,有了问题很快就能审查出来,所以地方官吏们都是心弦绷紧、不敢松懈。
至于宽松的一面那就体现在对于官员荫授的滥给,一些二代们起步便是郡公、开府,字都认不全便被征辟入仕、瞎混日子。在这方面的标准,西魏甚至要比南梁都更少限制,主打一个就是苦谁不能苦孩子!
这样的心情,李泰也能理解,只不过如今他执掌大权,对于这样恩荫滥授的做法,还是不打算继续放纵下去,决定要加以管束、逐步扭转。
他让崔谦拟定的选人籍册,从年龄上便有所限制,不满十六岁便不得登录为选人。自此以后凡是朝廷内外官职有缺,都需要从选人籍册当中挑选,包括诸开府各自选辟府佐,也需要对方具有选人籍,才能入幕为臣,直接杜绝那些二代们凭着家世和门荫名器私授的现象。
这样一来当然会引起一些功臣大将的不满,毕竟他们打生打死半辈子,为的不就是让儿孙们能够获得一个更高的起点、能够更加平稳的平步青云吗?
对于这一点,李泰也有所考虑,并且准备了两个方案。
一个是大开国学,国子监、太学包括之前他家的龙门学馆,统统开始招生,凡所官员子弟统统都可以免费入学、接受教育。等到在诸学接受考核、成功结业之后,自动便可获得选人籍,成为预备的官员等待选辟。
第二项那就是增加自己的帐内亲卫规模,这些功臣大将家中子弟未必人人都笃志于学,更多的大概还是声色犬马、热衷享乐,如若不加约束,免不了坑爹败家。
如今李泰将这些人都招募到自己帐内,统一进行训练管理,既可以培养约束,也能加强与这些功臣之家的羁绊关系。
更何况就连瞎折腾的宇文觉都懂得挑选培养自己的亲卫力量,李泰也一直都有扩大亲军的想法,便趁着有这样的需求,直接一起解决了。
因此等到崔谦奏报完毕之后,李泰便将陆腾招至面前来,递给了他一份亲卫扩充计划书,着令他依此进行实施。
这一次扩建的帐内亲兵,分为二营三卫。二营分别是百骑营与射生营,这两营将士主要从诸军之中挑选精锐士卒。
毕竟李泰就算想给功臣大将们教育儿子,那也不能直接把自己的人身安全交在那些不知世事凶险、人间疾苦的二代纨绔们手中,该有的保险机制那是一定要有的。帐内二营便是他身边最重要的安保力量,自然要由军中精锐担当。
三卫分别是亲、勋、翊三卫,其中亲卫便是宗戚子弟担任,凡所为家中子弟请托走后门而又不好推脱拒绝的亲友们,便统统安排到亲卫中来,先作为侍卫仗从出入几年,磨一磨少年气性、再看看是什么成色,然后再考虑授给何职。
勋卫便是功臣子弟,这些人既然不爱读书向学,那就提前让他们适应一下戎旅生涯,兴许真就东边不亮西边亮,觉醒了戎才,然后便继承父志继续为国开疆拓土。
翊卫则不同于亲勋二卫,李泰打算用以招募历次作战中战死将士们的遗孤,给他们一个安身所在和晋身之阶,让他们不至于因为父兄战死而无所依靠、家道中落。
如今西魏整体上的功勋群体还不算太多,开设国学与帐内三卫基本上可以完全覆盖。无论是立志于学、还是投身戎旅,都任凭他们选择。如果这样都还不满意,那就属于思想有问题,问题解决不了,就得解决人了。
“主上鸿恩大义,普惠群臣,臣等得从于事,实是万幸!臣门下二息,愿俱献于主上帐内,听从驱使!”
陆腾近来本就对唐公感恩不已,如今又接受了这一任务,当看完这一份计划书之后,当即便深拜堂中,欲将家中两个儿子都塞进三卫之中。
其余诸尚书见状后,也都各露意动之色,想要给家中儿郎报上一个名。
别的不说,单单若干凤、李雅等几个从小便寄养唐公家中、又追从效力多年的后进,如今无论功绩资历还是官爵势位,那可都是将同龄人给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们各家儿郎即便不能享有这几人一样的际遇,但若能侍从唐公帐内,才能见识必然也都能有所长进。
984.第982章 生财有道
984.
因为众人对此过于踊跃,使得这一场政务会议险些成为了三卫郎招聘现场,李泰不得不表态三卫郎员额充足,之后可以从容再议,才让这些急于给儿郎们谋求出路机会的老父亲们心情平复下来。
接下来会议继续进行,便是由都官尚书柳庆汇报司刑事宜。在勘定内乱结束之后,李泰便顺势安排召集南北刑名人才以编修律令,尽快结束西魏律令繁乱的状态,使得从官到民都能有法可依。
想要编修新的律令,既要总结历代刑名律令的渊源与得失,还要深刻结合当下世道疾弊,毕竟每一道刑令都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祸福命运,自然是马虎不得。
所以柳庆过去这段时间里主要还是采访时流、组结编修律令的班底,并且检索准备相关的资料。
李泰虽然无暇亲领其事,但对此也是保持着高度的关注,无论求人还是求物,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所得南朝藏书库藏以及从北齐搞到的典籍资料统统开放任用,务求能够编出一部严整规范,既能为当世法典又能做后世依凭的庄严律法!
对于唐公如此重视的态度,柳庆深感压力的同时也是倍受鼓舞,一再表示一定会尽力而为、不负所用。
新任祀部尚书的王松年,上任之后第一项任务便是要为唐公建造家庙。这种祭祀先祖、人臣殊荣的大事,王松年自然不敢马虎,退朝之后便已经在准备相关的经义资料,这会儿便整理出一个初步的方案交由李泰过目。
李泰对于这些事情虽然不甚精通,但对王松年还是比较信任,尤其他家里也不乏人对此钻研颇深,倒是不担心事情会有什么纰漏,只将这方案草草浏览一番,然后便任由王松年继续操持。
只是在选择家庙建造地的时候,他在考虑一番后还是决定放在同州。虽然说眼下的他与皇帝之间相处还算融洽,但毕竟也是权臣与傀儡之间的关系,而且接下来随着国中局势恢复平稳,他也还是要返回同州坐镇。
毕竟如今北齐才是西魏的头号大敌和需要解决的对手,而且同州长期作为关中的军政中心,军营、兵道、物储等等方方面面的军事基础建设也都是以同州为中心。
李泰如果要返回长安执政的话,就免不了再进行一番增改,但结果还不如待在同州更加的便利。如今的长安城办公和居住环境都比较差,可作更改的空间也比较小。凭西魏目前的情况,没有必要进行这些意义不大的折腾。
不过李泰虽然不打算新做什么城池建筑营建,起部尚书崔彦昇倒也不必担心会闲散下来、无事可做。事实恰恰相反,他需要操持的事情还非常多。
首先李泰是打算将郑国渠重新疏浚修缮一番,改善关中整体的农业灌溉情况。而后就是将长安周边水道系统性的修改一番,尤其是渭水这样的干流要重点疏浚。
李泰自己当年就是通过水利而步步高升,之后转任各处也都将水利当作一个重点管理的工作内容。对于关中的水道现状,他早就有些看不顺眼了,只不过想要进行科学的整改所牵涉的方面太多,而他也一直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权柄去经营此事。
如今自己总算得掌大权,李泰当然不愿再继续放任下去,希望通过一番整改使得关中的水资源利用更加的科学且有效率,从而加强一下关中农业发展的潜力和前景,改善农耕条件的同时减缓一下人地矛盾。
凡欲立事必须要有钱粮维持,无论再怎样宏伟的计划,如果没有物质基础那都是空中楼阁。而西魏的财政问题向来都不是一个能够让人开心的话题,为了避免好心情太早遭到破坏,李泰特意让度支尚书裴鸿最后奏报事宜。
果然,当裴鸿开口的时候顿时便不出所料的将会议气氛带入冰点:“启禀主上,府库俱竭,财用无出……”
说一句不夸张的话,自从李泰接掌大权以来,西魏朝廷便一直处于一种负资产运行的状态。凡所用度俱仰外部的输入,哪一天山南道不向内输入物资,当天就要断粮!
西魏财政最主要的便是州郡租调与各方方物进贡,每年的课税需要秋后交讫,州郡最晚都要赶在年前最后一个月内输送完毕,如此才能不误今年财政任务的完成与来年度支计划的制定。
但是去年一场东征不只打光了中外府积储的物资,甚至关内有的州郡户调与课役都被提前预支了。虽然不像鹅城透支的那么夸张,但也并不是霸府仁慈,而是催缴的技术手段还没达到,总之就是一个烂摊子。
起码在今年诸州贡赋开始上缴解运之前,李泰这个新霸府是没有什么可见的丰厚收入以解当下的财政困境。
裴鸿这个度支尚书虽然不像当年的苏绰一样被累到死,但是乍从山南那财政充裕的地方来到关中这穷乡僻壤,就任以来每天面对的便是各方等米下锅的窘迫现状,也是不免苦不堪言。
西魏财政开支最大一项便是军费,虽然府兵制的推行使得军费负担大大减轻,但哪怕减轻之后对于这脆弱的财政状况而言仍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特别是李泰之前所推行的军事改革,十二座骠骑府各自建立,将士们军功授田,无论是行政开支的成本和授田垦荒等诸事的启动资金都还没有到位。
裴鸿这段时间也是为此忧愁不已,看到身穿戎装的人都得躲着走,唯恐对方是要围堵自己催讨钱粮物资的。他自追从唐公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这会儿讲起来,都不免鼻头泛酸。
在维稳这个大前提下,李泰其实也没有太好的生财策略。虽然说毁佛一念起、顿觉天地宽,但是佛教在民间所拥有的广泛信仰基础,决定了这件事是跟社会稳定密切相关,他如今初掌大权,还是不宜四面出击,就算要做也得一步一步、按部就班。
眼下他能想到的,便是利用好这一次与突厥交战的战利品。那些牛马牲畜除了一部分增补各地官牧之外,然后便是通过各级官府与榷场对外典租和向民间发卖,从而筹措吸取一部分民间的资货。
不过这一部分收获想必不会太高,不是所有的马都可以作为战马,同理也不是所有的牛都可用为耕牛。
草原上所饲养的牛更多的还是用来提供肉食、奶制品和筋角皮毛之类的材料,向民间发卖价格肯定也不能太高,甚至获利还是其次的,主要的是节省继续饲养所需要的人力和饲料成本。
之前为了引诱突厥木杆可汗所赠送的那些财货大部分倒是回收了回来,可问题是这些财宝虽然价值高但却变现难。创建军府、授田垦荒,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谷种、农具和其他各种生活物资,总不能发给那些将士们华而不实的锦缎财宝。
在思忖权衡一番之后,李泰还是觉得得去找佛爷们打秋风。没办法,数遍关中只有佛爷们掌握着众多的土地人口和积蓄,而且还好收拾、不剌手。
不过搞佛爷们也是需要讲策略的,这样一个现金大奶牛一下子挤爆了那必然流淌一地、太过浪费,就得一点点挤、一点点榨,才能物尽其用。
确定目标之后,李泰顿时便有了想法,当即便又对王松年说道:“祀部遣员分往京畿诸沙门名刹,告令各寺住持,东贼虽然狂悖不道,但其崇佛抑道之举不乏可鉴。
今朝廷亦有计议、欲辨佛道二门孰者为高,是故访诸寺庙群僧推举大德高僧十员,来日共集都下以辩法之长短。诸寺僧徒若欲参会,宜速投帖有司以参选举。”
凡事若欲取之、必先予之,高洋去年在北齐境内毁道崇佛,想必也令西魏境内这些沙门同行们看的十分眼馋,想要获得同样的待遇。
李泰便先给他们画一张大饼,吸引他们踊跃参加,到时候参选的名额、大德高僧的位置全都充满了竞争性,这些和尚们怎么忽悠信众捐输礼佛,李泰当然也要忽悠他们再吐出来。佛爷们虽然精明,但是在面对能够一举垄断信仰市场这个美好前景的情况下,想必也会踊跃纳捐。
至于事情最后怎么收场,李泰才不管呢。只要能够筹措到足够的物资维持着将诸骠骑府都纳入正轨,后续和尚们就算想不开那也得学会自己开解自己。老子养这么多精兵,真就是为了跟你们讲道理的?
一场政务会议开完,时间已经是到了深夜时分。李泰虽然也颇感疲惫,但也总算是将他离开这段时间所积压的政务大致梳理一番。在基本的事务脉络梳理和确定完毕之后,具体的政令推行实施自然就交付诸部尚书执行。
待到众尚书们各自起身告退,侍者也入前询问李泰是否仍然留宿丞相府。李泰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前往城外学馆,明天并无朝会,他也能在家里陪伴一下家人。
985.第983章 少女情怀
985.
虽然李泰在长安城中也有府邸居所,但如今他身份毕竟不同以往,出入常需数量不少的侍从护卫,原本的宅邸不免就显得有些拥挤狭窄。
长安城居本就杂乱逼仄,他也不想在城中打扰居民生活,所以在家人返回之后索性便直接安排在城外的学馆中。
他离开皇城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待到抵达学馆时间也已经来到了后半夜,除了直宿的护卫之外,家人们都已经入睡。而他也不想再去打扰亲人休息,便着令仆人简单收拾一间书房便也要登榻入睡。
但在这会儿,内府另一处阁楼中传出婴儿啼哭声。李泰这会儿已经解衣登榻,听到儿子哭声便又披上一件外袍,经走廊行入这座小楼中。
这会儿房间内几名仆妇婢女注意力都在那起夜哭闹的小郎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李泰的到来。李泰穿过屏风步入内室,便见到诸仆妇婢女都围绕在床帏前,两名婢女手托着光线柔和的纱灯,光线交汇的中央正有一名体态窈窕的温婉女子正环抱着仍自哭闹的小儿。
“小郎傍晚食乳不多,现在闹夜是不是饿了?”
旁边有奶娘小声说道,环抱小郎的女子并非妙音、而是那位姚娘子,听到这话后便摇摇头,先将脸颊贴在小郎额间片刻后便轻声道:“小郎应是受了风热,取姜粉调和枣片,热水熨温拿来热敷后颈风池。”
婢女闻言后忙不迭转身去准备这些物品,这才注意到正自站在屏风内的李泰,不免吓了一跳,忙不迭欠身道:“拜、拜见大王……”
这些婢女都是从山南新来不久,还未习惯李泰官爵的变化,因此仍作旧称。随着这婢女匆忙作拜,室内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包括那还怀抱着小郎的姚娘子也是略显局促的要作见礼。
“快去备物吧,你们也都免礼。”
李泰略一摆手而后便走上前去,方待抬手从姚娘子手中接过犹自啼哭的儿子,却被这小子一蹬腿踹在了手腕上、哭闹的更狠了,见状后他也只能讪讪收回了手,转又对那姚娘子说道:“这小儿近日常常闹夜?真是辛苦姚娘子了!”
“关中气候有别襄阳,乍一移居,成人尚且难免不适,小郎幼体稚嫩,难免会有一些脾胃不调、寒热之疾。”
那姚娘子一边轻抚小郎后背略作安抚,一边垂首轻声答道,旋即便又抬眼轻望李泰一眼而后便继续小声道:“但请大王放心,小郎素来健壮活泼,些许小疾不伤根本,康复之后一定会愈发健壮。公主孕身不便,因使妾居此照顾小郎,妾一定用心呵护,请大王放心。”
“小物夜闹,竟扰这么多人不能安睡。既无大碍,你们便且退下休息吧。”
帷下空间本来就不大,李泰入望儿子,同姚娘子站位颇近。而这娘子大概也是在睡梦中被小儿啼哭吵醒,不暇穿戴整齐,怀中小物这会儿又是手脚乱动,不免令其襟前风光浅露、暗香浮动。李泰有些尴尬的挪开视线,摆手屏退帷下侍立的众人,自己也退在了一侧。
姚娘子这会儿心思半在小郎身上,又因李泰的到来而微感局促,倒是没意识到其他不妥,听到李泰这么说,便也开口说道:“大王既然有令,诸娘子便请休息去罢,小郎这里有我照看。”
待众仆妇退下后,房间中除了小郎时断时续的哭闹便没了别的声音,李泰坐在灯下,不免便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便轻咳两声、没话找话的询问道:“姚娘子既入关中,姚将军等是否同来?”
“襄阳尚有许多医书典籍需待整理,家父共诸同僚还未及入国。”
那姚娘子见小郎哭声渐止,然后便小心翼翼将之放在床榻上,又回过身轻声回答着李泰的问话,并且还一脸感激的说道:“日前家父有传信,告是家兄已于南国访得,并与南国使者一并北行,不日便可入京。大王军政繁忙,尚能如此体恤僚属家事,家父、家兄并妾俱感激不尽!”
李泰听到这话后才想起来,旧年因为姚娘子抢救自家父亲及时,他曾听自家娘子言及这姚娘子还有家人流落南朝,于是便交代府员帮忙寻访。
之后他便因中外府东征事宜而繁忙起来,也没有再持续关注这一件事情。此时听到姚娘子说其家人已经寻到,并且将要北上团聚,心里也很为其高兴,于是便笑语道:“姚将军医术精湛、活人无数,姚娘子也是兰质蕙心、与人为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才能让亲人们历劫无伤、平安团聚。我只是交代府员一声,实在不敢当如此致谢。”
说话间,之前退下备物的婢女又匆匆返回,姚娘子拿过那温热的枣片敷在小儿颈后,并用指腹轻轻的摩擦。说来也怪,原本还在咧嘴干嚎的小子受此熨敷之后哭声便弱了下来,转为皱着鼻头哼哼起来。
李泰见状也自觉有些奇妙,便又凑上来想仔细瞧瞧这娘子如何敷治,瞧那小子蹭头蹭脑的模样,便也忍不住自己上手去尝试一下。
“项后风池乃是人之热府,凡风寒体热多由此宣散……”
姚娘子侧身将位置让给李泰,然后自己在一侧一边讲解着医理,一边探手帮助李泰寻找小儿颈后穴位所在,难免彼此指掌碰触。
这娘子素手一颤,下意识向后一缩,纱灯柔光照耀下脸色顿时便艳若桃花,眼波轻转怯望那张近在咫尺、如刻如削的英俊侧脸,顿时就连呵气都增添了几分湿热。
又见李泰只是神情专注的摩挲熨敷着儿子颈后的娇嫩肌肤,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这娘子半是羞怯、半是失落的微微侧开脸庞,轻喘数息,待到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才又柔声说道:“熨敷须得几刻,大王归府已经劳累,便请先去休息罢。”
李泰见儿子这会儿大约是感觉舒服了、正望着自己呵呵傻乐,于是便又微笑道:“与此小物不常相见,虽是骨肉至亲,也难免生疏起来。趁此相亲片刻,也减姚娘子几分操劳。”
姚娘子见状后便也不再多说,便退在一侧守住陶炉蒸锅继续熨烫枣片,估摸着时间去换下旧的。
几番熨敷之后,小郎额间隐隐冒汗,打着哈欠甜甜睡去。这哈欠也是很能感染人,李泰本就有些疲倦,听着儿子哈欠声便也睡意上涌,直接偎在床上便也睡去了。
“姚娘子,大王这……”
婢女见到李泰睡在这里,便凑上前小声询问,姚娘子将手指竖在唇边作噤声状,自己轻轻上前将帷幔落下,又见李泰并无醒来的迹象,才又让人取来衾被轻轻覆在李泰的身上,并将那同样熟睡的小郎送入床榻内里,这才跟婢女一起退出寝室,让婢女们退下休息,自己则就留在室外。
随着房门的开合,一股微风吹入房间中,姚娘子只觉得前襟一凉,垂首望向胸前,顿时霞飞双颊,忙不迭抬手掩起,脸色也大失平日的温婉恬然,变得羞涩难道。
静谧的夜晚,再多的少女心事也只是无声,那姚娘子坐在房内灯旁,手指羞涩的绞在一起,指节都隐隐泛白,脑海中思绪万千,思至入神之际口中喃喃轻言:“大王是君子……”
无意间的失态让这娘子纠结担心大王会不会因此误会自己生性轻薄,并又其他更多的杂乱思绪不断在这娘子脑海中涌现出来,包括之前公主与她密话的一些内容,更加令这娘子芳心大乱。
侧厢里传来婢女均匀的轻鼾,因恐扰人睡梦,姚娘子吹息了几盏烛火,只擎着一盏纱灯又入室内小心翼翼的察望一番,见那父子俩都是睡的正熟便悄悄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