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坊乃是军工重地,妙音也未擅入,只在外面停下车驾,着员入内告请将于此作奴的李雅引出。
“罪奴拜见公主,公主今来,是庄主、庄主让公主来见?”
很快李雅便被引出,身穿一袭满是烟尘的破损麻袍,整个人也都消瘦憔悴,见是妙音召见时顿时一喜,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妙音瞧这小子模样,想是在认真劳改,摆摆手说道:“不是大王所遣,我是自那柳氏娘子处知你两之间故事,当日怎么不将事情尽告大王?”
听到不是大王吩咐,李雅神情便略有黯淡,转又垂下头去说道:“事发当日,我归府是想告请大王该要怎么做,但却知竟有别者先来向大王请赐婚姻。我知大王处事公正,即便再请恐也不会获允,只会让大王为难。
我虽然也贪色,但也知那娘子境遇凄楚,恐她再配非人,索性便先下手,得手后妥善安置,总不至于让她母子再悲苦寻死,却没想更生变数,那娘子因我所累反而处境更恶,让我心惊懊恼……”
妙音听到这话后,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作训斥道:“你自作主张,又拿出了什么好主意!反而把事做坏,累得大王近日常疑家教不妥,实在该罚!当日受罚时,怎不将实情相告!”
“那娘子悲苦至极,竟然携子求死,总不是什么乐意讲使人知的好事。况我也不是什么好物男儿,何必揭人疮疤成全我本就不算太好的名声?”
李雅闻言后又垂首道:“就算说了,我也免不了见色起意的罪过。城野之间,到处都有孤苦难活的妇孺,我也未去拯救。只是见到那柳氏娘子凄楚美貌,我便心意迷乱,想要惹事上身。
大王因此罚我,我也没有怨言。况且大王告我会妥善安置她们母子,旁人我或不信,又怎会信不过大王?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妙音听到这话后,又是一阵无语,也懒得再理会这小子,摆手示意他返回甲坊,而自己则乘车归府。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往府前溜达一圈又百无聊赖回来看孩子的李泰正在那抛球玩耍,转头瞧见娘子正站在身后,有些讪讪的发问道。
妙音闻言后却是不答夫郎,而是反问道:“夫郎知否失之子羽?”
听到这娘子居然来考校自己,李泰便冷笑一声旋即便说道:“不知。”
见夫郎这么不配合自己,妙音忍不住翻个白眼,走上前接过儿子抱起来,旋即便将自己今天无意间得知的事情以及去见李雅一事都讲上一讲。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因为李雅长得丑,误会了他?”
李泰在听完娘子讲述后,一手丢着儿子的玩具绒球,口中则笑语说道。得知这些隐情后,他心中也是一奇,但细想之下其实也不是没有脉络迹象可循。
像是自己第一次因此训责李雅时,这小子头天与人见面,第二天便生出事端,还在那里信誓旦旦说什么这女子际遇悲惨,想要救助之类。
这些情况,显然不是前一天舔狗一般给人拱了半天地就能了解到的,必然还有别的特殊渠道了解人家门隐私。只不过自己当时先入为主,只当这小子要做曹贼而未加细审。娘子以失之子羽来讽,倒也应景。
“若同我家夫郎相比,谁人不是丑类?我只是要告诉夫郎,大不必再因此自责,我家风家教没错,李雅今次犯事也并非一味的恶意,也有拯救那柳娘子母子两的善意包藏心内,只是法不得当。”
妙音自知夫郎心事,所以在得悉隐情后便第一时间赶回来与夫郎分享开解:“夫郎刚说此事时,我便说事恐别有内情,我总信得过夫郎的家教。那李雅也非不见女色之人,只是骤见这样一位我见犹怜的凄美女子悲伤欲死,少年色气更兼悲悯心怀大作,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呀?”
“所以呢?他有好心,却做了错事,受罚不是应当?别人怎么不受罚?”
李泰自己讲完这话,也不免失笑起来。
那刁难逼迫这娘子的柳氏族人们,随着造势结束已经被放走了,而她远在长安始乱终弃的丈夫则怀拥美眷继续逍遥,唯独一个希望以自己方法将她母子解救出苦海的李雅遭到了严惩。
这是不是好人就得被拿枪指着?好人就得被吹毛求疵?
的确,好人真得被拿枪指着,因为好人就是贪心的人。坏人只需要满足自己的私欲,做起事来可以百无禁忌。好人却是希望别人更好、世道更好,那自然要做更多的事,要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也要接受更多的审视,所以好人难做,但也终究要有人去做。
抛开这些不说,李雅这小子把黄毛干的到最后比苦主还要悲惨,曹贼的皮囊下竟然包藏着一个纯爱战神,也真是个人才。可见教育子弟不能光教品德,也得教脑子啊!自己先拿别人家子弟练练手,这思路总归也是不错的。
“事情这便了结?”
妙音见到夫郎脸上又露出轻松的笑容,自己便也笑起来。
“区区一个厌物,不值得牵挂多时。他既非纵情恣意、纯粹为恶,我对人对事都有交代,还有什么不能了结?”
李泰笑语着走出门去,来到府前召来若干凤,吩咐他前往甲坊召回李雅,着其担任城门小卒。
本来是要写一个黄毛变苦主的反转剧情,来体现一下乱世人物的际遇变化之离奇和悲惨,对风险没有抵抗力的妇孺无疑最能体现,但没想到体现的太强烈反而引起大家的不满。不过既定的后续还是得写出来,要不这段剧情有头无尾、更没有意义了。这也给我一个警钟,以后类似的剧情少写。对于仍然不能接受这个反转的书友,只能说一声对不起,我当然希望能够满足所有书友,给大家一个愉快的阅读体验,毕竟多一份认同多一份收入,但有的时候也的确是力有未逮,抱歉抱歉。。。祝大家生活愉快!
第865章 屯田植蔗
“末将参见主公!恭贺主公再创勋业、克定江陵,如今建行台于襄阳、专制江汉,再不必受国中庸夫愚老的钳制阻挠,于主公大喜,于末将等更是大喜!”
如此熟悉的攻击力和打击面,不用问必然是出自贺若敦之口,这家伙之前一直在坐镇巴地,如今随着局面逐渐平稳,便也率部来到襄阳,部伍驻扎于襄阳城外后,他便入城登堂来见。
李泰自然不会顺着贺若敦的话讨论什么庸夫愚老的问题,而是微笑说道:“贺若将军前率师旅出征巴蜀,声播三巴之地,事亦甚雄。前者荆州大军所以能够从容布置、克定江陵,将军虽未与事,但也同样有辅佐之功。”
这倒也并不是客气话,之前贺若敦所驻守的巴西虽然距离江陵战场很远,没有什么直接的牵连和互动,但却与成都之间形成了互相制约的关系。
李泰在搞定于谨之后仍然敢于从容布置、继续进取江陵,而宇文泰只能坐视后续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也是因为他各种可能发起反制的途径都被限制了,比如说蜀中的力量就完全调度不动。
直接出手掀桌子是很爽,但掀桌子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发泄、之后彼此打出狗脑子,是掀完桌子你还得给我忍辱负重的扶起来。看似冗员冗事的安排,到最后只是为了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局面顺理成章的出现。
“言虽如此,但末将分身乏术,未能随同主公成此壮功,心中也是深感遗憾啊!”
贺若敦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几分自矜之色,但很快又一脸惋惜的说道:“末将归府途中行经江陵,观其城防大概,心中也略演攻防之术,愈感主公定势之迅猛确非常人能及。即便末将引部来围,也绝无可能比主公做得更好。主公诚然英明神武,然则当时用兵、师无宿将,遂使竖子成名。若末将当时在军,绝不会由人笑我因胜于敌,必能奋力勇战、速克坚城,使我主公威名更加雄震江汉!”
此言一出,堂内众将脸上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而李泰脸上虽仍保持着微笑,但笑容也多少有几分僵硬。这贺若敦可真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啊,老子打完江陵之战半年多,除了你还没有哪个敢笑话!
一段时间不见,这家伙似乎毒性变得更猛烈了一些,李泰也不敢再任由其人继续发挥,便抬手示意贺若敦且先入座,然后将视线转望向与之同来的李迁哲,笑语说道:“湘州局面,多仰李将军镇定,如今彼境情势如何,还请将军详为分讲一番。”
湘州之战结束后,李迁哲便留镇彼处,如今局面初步稳定下来便归府述职,顺便向台府进奏一下自己针对湘州治理的构想和计划。
“湘州兵事虽已,但其地染祸由来绵长。王琳据城以来,更是以暴治民,如今城邑虽得,但民居十室九空,百姓囊无粒谷……”
听到大王此言,李迁哲便入前一步将湘州如今的局面讲述起来。
相对于元气基本保留下来的江北江陵,湘州的情况用凄惨甚至都不足以形容,民生秩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与摧残。尤其是王琳曾经驻守过的长沙城,几乎没有多少平民留存下来,绝大多数民众家产都遭到剥夺,自身也沦为军奴。
史书记载王琳死时,田夫野老,知与不知,莫不流涕。估计这些人应该不包括湘州人,毕竟湘州都快被他祸祸的没人了,这么一想也挺合理。
李迁哲在经过一番梳理统计后,在如今的湘州又收得民众五万余众,这其中既包括他之前所召集起来的那些蛮人部伍,也包括长沙城投降后所接收的那些降人武装,扣除这两部分,真正属于平民的不过几千众而已。
这个数字初看之下没有什么,但若仔细寻味一番,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惨绝人寰。湘州首府所在的长沙,便是长江以南、洞庭湖周边最大的中心城市。而这么广阔区域的一个区域中心,竟然只收得平民几千人,而且尽是赤贫之众。
究竟怎么残暴的统治、怎样可怕的折磨,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在听完李迁哲的汇报之后,李泰也是沉默片刻,然后才又发问道:“依李将军所见,日后湘州该要作何经营,才能尽快恢复元气?”
“末将此番归府,正为向大王陈奏所计。如今湘州百事俱困,若欲归治殊为不易,当下最为忧困者,一是人丁,二是钱粮!”
李迁哲也不多说废话,当即便讲出湘州眼下所面对最大的问题。
眼下湘州虽然还有几万余众,但这些人要么是蛮人部众、要么是降卒武装,显然不能作为正常的民众安排,需要更加妥帖周全的处置。至于湘州府库,则就完全是一个空壳子,李迁哲这段时间全是靠着之前大军撤回时所留下的辎重物资才略得维持。
“湘州虽然适乱年久,但也绝非好斗之乡,其地水丰田肥、物出颇饶,若得善治,恢复亦快。末将因其人情地理,略成腹计,沿湖屯田,因山植蔗,得此二者,湘州得治近矣!”
李迁哲归府一趟,当然不能只是诉苦,很快便又讲起自己的治理方略:“洞庭湖周边多平野沃土,但因其地久荒失治,亦多江湖匪盗。若是仓促均田,民尽为匪盗食矣!屯田造戍,不失防备,纵有匪盗来扰,不能伤也。久则元气自生,民生愈安,耕织有时,必可仓储渐丰。
湘州地处南陆,暑长日烈,蔗苗喜生,其山野之间本多野蔗。旧沔北造糖所用蔗料亦多产自湘州,转道江陵由江陵人售来。今我既据其地,自当整地造圃,大兴蔗园,壮其地利,民自归附!”
李泰听到李迁哲所提出的这一思路,心中也是大感兴趣。沿湖屯田这一点倒没什么可说的,一地欲治必先兴农。南梁时期的洞庭湖周边已经拥有了可观的开发基础,如果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也不至于暴躁的一打这么多年,早特么都饿死了。
以洞庭湖周边的农业生产作为治理湘州的基础产业,这一思路正合时宜。而讲到耕田,那自然是汉民本业,所以未来湘州的兴治也必然是以其地汉民为主体,兼而包容吸纳周边地区的蛮人部族。
毕竟就算到了后世,湘西地区也生活着众多的少数民族。而想要治理湘州,这些蛮人部落就不能排除在外,而是需要积极的将他们教化组织起来,使生蛮转化为熟蛮,乃至于最终融入到汉民体系中来。
李迁哲思路的后半段因山植蔗则就比较有意思了,甘蔗这种作物倒也不是说多么的喜旱喜高,只是厌涝,生长周期中一旦做不到及时的排水防涝,那么成熟后就会品质不佳、糖分不高,乃至于大片的烂根涝死,所以选择种植在平原和山野过渡的坡地上比较好,再加上湖南地区气候、雨水方面都比较适宜种植这一作物,到了后世也是甘蔗的大产区。
李泰之前便用蔗糖的生产来吸引巴蜀地区的豪强配合行事,而蔗糖产业的利润如何自然也不需要多说。一旦其产业规模大面积的铺开,那所迸发出来的能量绝对惊人。
古代社会消耗量最大的自然就是维持生计的粮食和保暖御寒的布帛,所以耕织向来都是一个政权的重中之重。而排在粮帛之后的,则就是各种瘾品,当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便是食盐、茶叶与蜜糖等等。
这些瘾品往往作为重要的商品活跃在商贸交易之中,有了商贸交易,自然就有了财富流通,有了区域交流。财富的流通和区域的交流,是维持一个疆域辽阔的农耕帝国内部活力非常重要的因素。
像是后世的中唐藩镇割据时期,中央权威虽然遭到了极大程度的削弱,但统治仍然得以存续下去。
由中央政府通过政策所主导的资源的调度与流通虽然陷入低谷,但民间的商贸和区域交流却也被激活并得到了加强,除了著名的河朔三镇之外,中唐时期比较强大的藩镇主要集中在水陆要津之地,这也是原因所在。
唐末五代之后的宋朝也是一个商贸空前活跃的朝代,正是因为中唐之后民间区域交流的加强所营造的社会基础。
相对于同时代的其他势力首领,拥有后世经验的李泰对于工商业的重视程度本就非常高。通过李迁哲所提出湘州地区因山植蔗这一经济产业的思路,他顿时便也由此衍生诸多联想。当然类似的想法思路之前不是没有,只是拿下湘州之后变得更强烈和具体了。
其实何止是湘州,整个岭南地区,包括云贵、交州等地,都比较适宜甘蔗种植。而区域的开发向来都与利益回报息息相关,像是一些蛮人占据的山野地带,并不是无法征服,而是成本太高、得不偿失,也没有长久维持统治的动机,现有的基础对于山野地区的资源获取和回报都太低了。
可是如果有了蔗糖产业的利益推动,山高路远不是困难,瘴疠横行同样也不是困难,除了穷,什么都不怕!
第866章 誓师伐齐
李迁哲所提出的这个思路,如果能够得到充分的贯彻施行,并且可以获得可观的效益,那么收益的不只是湘州一地,对于岭南地区的统合与开发也是有着极大的意义。
所以李泰接下来便也将其他的事情暂且押后,开始与李迁哲和几名职事相关的台府人员就此进行认真的讨论。
江南地区很早就有植蔗食蔗的传统,像是当年侯景之乱时庾信被安排把守朱雀大桁,都还不忘拿着甘蔗啃。所以甘蔗的种植技术和病害防治,都是有着一定技术积累的。此时讨论扩大种植规模,也并不算是虚空画饼。
不过李泰畅想大计的第一步就遇到了困难,甘蔗的种植可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对于劳动力的需求可是要超过了同等规模的农业需求。
这也就意味着,想要扩大甘蔗种植就必须要拥有大量人口,同时也必须拥有足够的农业基础才能养活这么多人,那所需要的人口可就更多了。
李迁哲此番归府奏事,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人,他还不敢狮子大开口,只是提出希望能够将之前被南梁朝廷从湘州强迁到江陵的人发还故籍,从而让湘州的人气恢复过来。
如若不然,周边山野之间的蛮人部落可就要纷纷走出山野,占据洞庭湖周边那些肥沃土地了。而这些蛮人并不具备丰富的农耕技术,也并不适应耕织为生,加上社会结构也不适宜农耕社会,一旦大量的出现在洞庭湖周边,势必就会爆发蛮人暴乱。并不是蛮人本身贪暴,而是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所决定。
李迁哲的思路本身是以屯田为主、植蔗为辅,通过植蔗这一高经济产值的产业来加速对蛮人的教化过程,使生蛮尽快转变为熟蛮。
如果要按照李泰的想法以植蔗为主的话,那所需要的农业规模和劳动人口都需要激增,绝不是眼下的湘州民生基础能够承受的。
时下正逢后三国时期,连年频繁的战争本来就让人口锐减,西魏本身也人口不多,至于国已非国的南梁则更是惨上加惨。
三国当中,情况比较好一点的估计就是北齐了,毕竟北齐所占据的河北在时下而言无论哪个方面都是天下之翘楚。诸如高洋连年对柔然、突厥等漠北势力进行征讨,还要上百万的征发民夫去修长城,这样的战争和劳役负担,换了其他哪国都承受不了,但是高洋就能玩挺嗨。
如果按照李泰的思路来布置湘州的产业规划,那所需要的人口可不是几千几万的缺口,而是几十甚至上百万的人口投入。而李泰在攻克江陵之后,所收也不过三十几万人而已。至于襄阳数量则就更少,甚至还不到十万,这已经是他对襄阳豪强大族连哄带诈,扩出众多荫庇人口的结果。
所以想要针对湘州进行大规模的产业扩产,估计得灭掉北齐之后,从河北迁徙大量人口到湘州才能初步实现。
而想要按照他的想法,凭此推动对整个岭南地区的统合开发,那所需要的人口已经不是通过其他地区的迁徙能够满足的了,只能仰仗自然生产人口增加,那他、他儿子、他孙子的统治时期估计一大半的精力都得放在这。
李泰在共诸员推导一番后,心中的豪情壮志也渐渐冷却下来,他自知急政暴政所带来的危害之大甚至还要超过了懒政怠政。社会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自有其规律,想要推动加速这一规律,甚至直接将这规律抛在一边,那隋炀帝网庙圣君的地位怕是不保。
虽然眼下的客观条件并不允许这样的改变,但大有大的做,小有小的做,起码眼下可以基于现有的条件进行一些探索和积累,如果所得都是正面的反馈,那再循序渐进的扩大规模,成为帝国的主线任务之一确定下来。
但就算是小做,凭眼下湘州本身的状况也是很难走上正轨,仍然需要一定程度的扶植。
抛开因战乱逃散死伤的人口不说,江陵方面有记录的从湘州迁移的人口,自从梁帝萧绎还是湘东王时期,干掉侄子河东王萧誉之后,便陆陆续续的从湘州向江陵地区迁移了多达五万人口。
但是这些人口很难完全再划归湘州,因为虽然萧绎把人迁出乡土,但只是为了削弱湘州当地的抗阻力量,而并不是什么有计划的人口管理,所以虽然把人迁出了这么多,可实际上得到有效安置的却是微乎其微。
如今江陵总管府虽然也保留着原江陵朝廷的相关图籍,但那些人员的去向根本就没有记录,自然也就无从追究。而今江陵总管府人口大部分都已经得到了有效的安置,如果再将人召集起来发还原籍,无疑又是一次伤害。
所以在听取了府员们的奏报和意见之后,李泰眼下也只能拨给李迁哲三万多名尚未安置于江北的民众,由其带回湘州,沿洞庭湖周边安置下来。
将湘州这么困难的局面安排给李迁哲,结果台府这里却不能给予充分的支持,李泰也挺不好意思,只能又表态说道:“江汉新定、百业待兴,如今诸方人力都有告急。湘州那里也只能暂且艰难起步,只有交在李将军肩上,我才能略感放心。将军长于任艰事繁,府内于此能为竞争者也是寥寥无几。人员虽然有欠,但在资货方面,台府也一定尽量酌情满足。”
给人戴高帽、打鸡血,终究口惠而实不至,李泰当然不是这种耍花枪的老大,既然需要的人员不能配齐,那在物资方面就尽量满足。
毕竟眼下台府在吃下江陵后,物料方面的收获那是真的肥,除了快浪脱圈的高洋,李泰估计当下就没有比他更富的势力老大了。宇文泰?宇文泰当年也不行啊!
虽然需求没有得到满足,但听到李泰这么说,李迁哲还是大感欣慰的,起码大王是真的体谅他的辛苦,于是便又连忙垂首道:“末将一介山南土人,若非旧年得于大王赏识而辟府中,逢此天命转迁之时,怕也难免与草木同朽,身死族灭。今得大王引为心腹、官爵厚加,正应舍命以报,又何惧任艰!一定尽心竭力,不负大王所用。”
表态一番后,李迁哲便又说道:“其实资货方面,前与巴西诸族议事亦有言及,此诸类久渴糖利,有颇有蓄资,若能引之出川,用以开垦湘州山野,亦是一善!”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点点头,对于李迁哲的思路开阔很是满意,稍作沉吟后便也说道:“虽然台府眼下不患资用,但若他们乐与共事,倒也不必拒绝。湘州山野荒芜只是暂时,但未来见益却是长久。徐文盛旧事宁州,我今欲使之复归其地,此诸族可以携兵同行,有所建功之后,我又何吝划分山野各置其众!”
宁州即就是后世的云贵地区,徐文盛之前在南梁担任宁州刺史,侯景之乱时率兵北进勤王,辗转投靠了李泰。此时的宁州眼下处于一个失序的状态,一直到了隋朝才又恢复了对于其地的统治,但其当地的爨蛮也已经变得更加壮大,唯可羁縻治之。
眼下台府方面的军事压力并不算太强,李泰便想借机让徐文盛再返回宁州,继承南梁在其当地的统治传统,不要让中原王朝的影响力在这片区域产生断层。巴蜀与云贵地区也算是交流密切,引巴人南下加强影响和控制也是治边的一个方法。
“大王深谋远虑,某所不及。”
李迁哲听到这话后,便又连忙垂首说道。
因为巴人的资财需要在出征宁州之后才酌情引入,于是李泰便着令江陵总管府先就近拨给湘州一部分资粮,起码也要维持到今秋湘州当地有了收成之后。
除此之外,李泰又将三弟李奥安排进湘州州府担任从事,希望李迁哲能代为教导一番。如今湘州百废待兴,如何由荒入治绝对是一个非常有启发性的过程,他这三弟若能从头到尾的见证下来,可要比书斋苦读对才性的增长要更加的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