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93节

  其实臣子资望和地位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于上位者而言就变得有些不好控制了。因为支撑他们维持这一地位的乃是自身所拥有的势力和功勋,而非来自上位者的恩宠。

  像是后世被誉为顶级权谋的《大明王朝》其中一些桥段和逻辑,放在这中古社会是不怎么能说得通的。

  因为二者的政治逻辑完全不同,不要说这后三国乱世,哪怕到了隋唐大一统时期,官员们的气象较之后世驯服度已经极高的职业官僚们也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特别是在当下,你想跟我一起勉为其难,那老子就勉为其难的超度了你,让你少走十几年弯路!

  长孙俭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算是宇文泰的心腹,而宇文泰遣之前来也的确存着几分制衡分化荆州总管府的意思。但除了宇文泰的心腹这一层身份之外,长孙俭当然也有着自己的政治追求,并不甘心只做一名恩幸之徒。

  在这一点上,李泰跟长孙俭心态其实也有共通之处,他也同样不甘心只做宇文泰的小宝贝,只不过他的追求要比长孙俭的更大了一些。

  在面对征伐南梁这一重要事件上,长孙俭的态度自然而然就站在了符合总管府利益的立场上来,并且毫不掩饰的告诉李泰国中就有人等着你出错好对你取而代之。

  毕竟在荆州军府中,李泰老大、长孙俭就是老二,这是已经确定的关系。除此之外中外府另派谁来,都会给已经确定的人事增添几分变数。而这变数对长孙俭而言就是坏事,除非他就地被提拔为伐梁主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长孙俭提出的问题也的确很中肯,无论李泰之前战绩如何,都不可否认北齐就是当下三国之中军事实力最强的一国,而且这一优势还将持续不短的时间。

  齐主高洋那是惯于追鸡撵狗的家伙,见到路上石子若不踢上一脚,那这一天都过不去。主动去招惹这样的人,想要抽身而退哪有那么简单!想要跟北齐在淮南开战很简单,可什么时候结束就不好说了。

  正常情况来说,这么想也没错。可是用正常的思维去考虑与北齐的博弈,这思路本来就不正常。

  首先淮南这个地方并不属于北齐的核心利益范围,尤其晋阳勋贵们对于这里并没有什么旺盛的利益诉求,因此作为北齐军事主力的晋阳兵们对于在淮南作战并不怎么积极。

  历史上北齐针对淮南地区用兵,主要是以关东世族与河北豪强为将,还有就是消耗侯景余党和南朝降人,晋阳勋贵们担任主将的次数虽有,但并不多,而且往往战斗规模也不大。

  这固然是因为高洋不太希望晋阳勋贵们的势力再延伸到淮南,同样晋阳勋贵对于淮南也并不积极,甚至都不如在漠南追兔子玩。

  北齐内部的分裂,体现在政治、文化和军事等方方面面,从淮南的经略上就可见一斑。本来就不甚上心,敌人还是李泰这个摁着他们薅羊毛攒军功的人,晋阳勋贵们对于淮南战事的态度只怕会更加消极,基本不太可能乐意缠斗下去。

  另一个因素那就得说到齐主高洋这个极品了,现在高洋基本没什么精力关注淮南战事,主要还得处理漠南那一摊子烦心事。

  李泰也是在临行前见到将要出任夏州刺史的李和、讲起如今柔然出境的时候,才想起来高洋今年要被柔然反复打脸。

  去年高洋在攻伐契丹结束后,便又马不停蹄的插手柔然与突厥之间的战争,将柔然残部迎入北齐境内安置,并且与突厥展开大战,打得突厥可汗直呼英雄天子。

  可是英雄天子虽然吓住了对手,但却没有吓住战友,转过年来不久柔然就对高洋进行背刺,直接举兵叛齐。

  这自然让高洋大为恼火,他这个人本就好心不多,偶尔发扬一下乐于助人的精神结果还被蹬了脸,这怎么能忍?所以这整个上半年,高洋都在掰饬这个事,得把丢了的面子找回来。

  正因如此,李泰才有信心在淮南方面搞点新闻,否则就算他再怎么自信,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招惹主力未出的北齐。

  这一层缘由他也没办法跟长孙俭讲明,而且也没有必要讲。因为长孙俭所讲的内忧问题确实存在,而且军府中的中外府耳目也绝不止长孙俭一人。在必要的情况下,李泰是需要扮演好一个猎物的角色。

  待到对长孙俭呵斥一番后,李泰便开始分派任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要用兵于淮南,那自然要将粮草辎重向义阳方向调度。

  荆州军府在辖区内布置了许多的粮仓邸库,用于维持各方面的人事调度,尤其是在一些重要的防戍城镇方向上,发自穰城的军队基本上可以不携带任何给养而直接开拔,沿途进行补给。

  整个荆州总管府辖区虽然极大,但在拥有了这种系统性的仓储后勤支持后,军队调度的机动性也大大增强,自穰城出发前往任意一处辖区内的城镇,都能保证不超过两天行程。当然这说的是三千人以内的精锐部伍调度,真要大军开拔,也仅仅只是缩短补给周期,仍要受限于庞大的规模。

  之前入朝的时候李泰便将荆州主力人马分布诸方,眼下倒也不需要再向穰城集结,直接从各自驻地开拔即可。如此一来,州府便完全不了解大军整体调度的全貌,而这一情况只有李泰掌握的最为全面。

  于是随着李泰的一声令下,荆州的战争机器便又开始高效的运转起来。

  同时李泰也给江陵方面的李捴去信,着令他不必急于跟梁主萧绎接触磋商,等到自己先在淮南把北齐收拾一顿后,看看这家伙还想玩什么花样出来?

  当然,李泰也清楚柔然真的是已经日薄西山、行将就木,而业已崛起的突厥还仍然不是高洋时期的北齐对手,所以北面的战事顶多也就只能拖住高洋半年时间。等到进入下半年,仍然要面对北齐的报复问题,使他不能全力用兵于江陵。

  这个时候,陈霸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眼下的陈霸先对于广陵城那是日思夜想、欲求不得,如果眼下李泰派人去通知他自己可以配合其人夺取广陵城,那他就是陈霸先的大恩公!

  等到陈霸先进据广陵之后,那么在江北立即便拥有了一个强有力的前进基地,也立即就会成为北齐在淮南最大的对手,替李泰分担大部分来自北齐的压力。

  不过李泰之前并没有跟陈霸先接触过,该要如何取信其人也是一个问题,总不能说看你长得帅,所以拉一把。

  这个时候就需要亲属上场了,刚刚自王僧辩处返回的侄子李真便又被李泰安排向京口一行,向陈霸先告知合作的意向,顺便把人质都给送过去。信了我你就是北府老大,不信我你也就到这一步了!

第802章 霸先感义

  2023-12-10

  自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以来,京口便成为了江防重镇之一,对内震慑三吴之地,对外制衡淮南诸方,并由此诞生了威名赫赫的北府兵,并涌现出南朝宋武帝刘裕这样的一代雄杰。

  如今镇守江陵的同样也是一代人杰,甚至就连人生履历都与刘裕颇为类似的陈霸先,只不过陈霸先面对的局面较之刘裕还要更恶劣几分。国内人心不齐、处处掣肘,外界则有强敌直接兵临大江,就连与京口互为表里的江北重镇都已失去。

  没有了广陵互为呼应的京口,其战略价值和江防职能可谓是削减大半,守据于此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这对陈霸先这一大器晚成又胸怀大志的豪杰而言自是不可忍受的。

  无论是为了自身和下属众将们的前程,还是江东百姓们的安危,陈霸先也都需要拿下广陵以巩固江防,并进一步获得进望淮南的大基地。

  因此自从入镇京口以来,陈霸先便明里暗里不断的向着广陵发起攻略,或是派人策反城中士民,或是亲自率军过江围攻城池。

  但是由于江陵诸将态度不够积极,加上梁帝萧绎也不希望跟北齐彻底交恶,陈霸先也是束手束脚,不能完全的发挥出来,几番攻略下来,仍是只能望着广陵坚城无可奈何。

  此番趁着年前王僧辩军在合肥大败郭元振之际,陈霸先这里也派人成功策反了江北宿预城的豪强东方白额,并且派遣部将杜僧明北上宿预协同防守,进一步切断了北齐援军的南来之路,然后陈霸先便再次携军过江,围攻广陵城。

  与此同时,驻守秦郡的秦州刺史严超达也趁机向北齐所占据的泾州发起了进攻,南豫州刺史侯瑱、吴郡太守张彪也都一并配合行动,使得此次反攻看起来声势浩大。

  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而已,严超达一城之众本就久受齐军袭扰,虽有斗志但战力有限,久围泾州却难以攻克。侯瑱、张彪倒是各自拥众不少,但他们只是游离在战场之外徒壮声势而已,却并不参与到实际的战事中去。

  对于陈霸先而言,还有一个比较致命的问题,那就是粮草不继。他一月时便率军渡江,围城作战两个多月的时间,因为广陵城高大坚固,城中齐军又斗志顽强,久攻之下都没有突破性的战果,反倒是所携带的粮草渐渐不足。

  吴郡的张彪倒是携带了不少的粮草,陈霸先使人前往借取,结果却遭到了拒绝,道是其本部人马众多,同样也需要足够的粮草为备,但对其众多人马只是观望不战却绝口不提。

  淮南早就遭遇了多番扫荡,就地补给也根本就做不到。无奈之下,陈霸先只能派人返回江南筹措粮草。但他所掌握的京口、晋陵等地也是久经乱军扫掠,唯有南下到更远处他的乡里吴兴郡,总算是靠着他的威名和乡里支持筹措到了两万石的粮草,可以维持继续作战。

  可是这两万石军粮还没来得及运出吴兴郡,便被吴郡太守杜龛派人给扣押下来,甚至连其部属与数名亲徒都一并缉拿,并给扣上了一个胁迫乡里、盗寇乡人的罪名。

  陈霸先对此自是震怒不已,他自岭南北上之时携有军粮五十万石,因为王僧辩等诸军缺粮,便曾以大局为重直接分给诸军三十万石军粮。结果在侯景之乱平定后,江陵诸将却以他非是军府嫡系而多加排斥,类似杜龛这样的王僧辩亲信更是不忿其等夷王僧辩而屡加刁难。

  若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陈霸先也就忍了,但这两万石军粮乃是江北数万大军所急需的,杜龛竟然也敢扣留不发,可见其骄狂。

  于是他便着令部将侯安都留此指挥大军,自己则亲率一部人马渡江南来,准备教训杜龛一下。他这里刚刚归镇,留守属员便来告知王僧辩之子王颁率员来访,正在城内等候。

  陈霸先正待要去寻王僧辩女婿的麻烦,却不想其儿子却先一步到来,于是当即便着令将人引入进来。

  “晚辈王颁,拜见世叔。之前在事沔北太原公李大将军处,未及面承教诲,今始来拜,恳请世叔见谅。”

  王颁见到陈霸先后便先恭敬作拜道,两家之前并没有什么交情,但在平定侯景之乱中倒也结下了不浅的友谊,而且彼此间还有了婚约,只不过各自子女都还没到断奶的年纪,当然不能即刻成婚,但陈霸先也算是王颁的长辈了,自是要以礼相见。

  见到王颁尚算有礼貌,陈霸先阴沉的脸色便也略有好转,随口勉励了几句然后便将视线转向了与之一同行入堂中的李真,略作打量后便笑语问道:“这位郎君英气勃勃,未知是哪家子弟?”

  王颁站起身来,又连忙将李真的身份向陈霸先介绍一番,而李真也上前一步向着陈霸先深揖为礼,并且两手奉上叔父李泰着令自己交给陈霸先的书信。

  陈霸先听闻李真竟是沔北来使,脸上顿时也流露出惊奇之色。

  他虽然打遍岭南无敌手,但对力败慕容绍宗、柳仲礼等南北一系列名将的李泰也是不敢怠慢,先是礼貌的略作应声并请两人在堂入座,然后才一脸严肃的打开李泰这一封信件,浏览一番之后,脸上的惊奇之色却是更加浓厚。

  “我区区薄名,竟能为李大将军所知,当真是让人倍感荣幸!”

  在将信件看完之后,陈霸先收起脸上的惊容,又望着李真说道:“李大将军心怀天下,竟然对江北战事也如此关注。可惜此间战事进展并不顺利,齐人仍是骄横难制,倒是让李大将军这当世名将见笑了。但李大将军之军远驻沔北,又为什么急于干涉此间战事?”

  “家叔着晚辈转告陈司空,彼此虽然俱是尚义恶贼之士,但毕竟分事两国,若只言共襄义举,恐怕不足取信。齐贼之与我国,世仇也,绝非可以友好相处之邦。之前我叔率军于淮上击杀贼将慕容绍宗,遂得拥义阳。东贼常常以此为恨,前番更遣使西去江陵,谣言蛊惑梁家天子,意欲合谋夺我边镇……”

  陈霸先听到这话后脸色陡地一变,他前一次围攻广陵未得便受阻于北齐的虚伪和谈,今次优势明显,却不想又遇到了这种糟心事,不待李真把话讲完,便连忙望向王颁疾声发问道:“此事王太尉知否?”

  王颁闻言后便摇头道:“东关交战结束后,家父便归镇建康,与西府之间也有声讯阻塞,同样也是李都督入境言事之后才知此情。”

  听到这一回答,陈霸先脸色才略有好转,如果王僧辩知情不告,还任由他在广陵苦斗,那可就真的是居心叵测了。

  不过现在情况也不容乐观,一旦江陵朝廷与北齐达成合议,那他这一次对广陵的进攻必将再次憾然收兵、无功而返。

  眼下沔北李泰主动提出他将进击合肥,并且为南梁阻拦住中路或会出现的北齐援军,只是希望陈霸先能够坚持攻下广陵城。

  这对陈霸先而言自然是大大的助力,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他也知日前王僧辩曾经想割让合肥等地,以求李泰出兵与之共击齐军,结果却遭到了拒绝,却不想如今对方却主动来同自己商讨此事。

  如今江北的战事已经陷入了胶着,大军久战已成疲师,而且齐人援军不知何时便会到来。如果在这时候李泰这个西魏大将强势加入淮南战局中来,而且是站在帮助自己的这一方,这对士气的鼓舞绝对是巨大的!

  虽然彼此间只是第一次接触,但陈霸先也想不到李泰有什么理由诓骗自己,就算其军不出,自己也不过是师老退军罢了。反而如果自己攻不下广陵的话,沔北方面还有可能遭受北齐的打击报复。

  此事唯一有些难办的就是江陵朝廷是个什么意思,如果皇帝陛下有意与北齐苟合,结果自己这里却攻下了广陵,势必会破坏既定的国策,或许就会遭到江陵方面的责问。

  不过这一念头在陈霸先脑海中也只是一闪而逝,如果说之前自岭南率军北上勤王的时候他还心存什么匡扶社稷的理想,但事到如今也已经看透了,凡事都不如靠自己!

  若再拘泥于江陵方面的法令而凡事束手束脚,只会跟随着这业已日薄西山的大梁国祚一起沉沦下去,再也没有复兴之时!而若是能够一举拿下广陵,那么摆在陈霸先面前的局面将会豁然开朗,江陵方面是何反应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李大将军虽然不以义说我,但此番义举却是感动上天,若能遂愿,江东父老无不感恩戴德!霸先一介匹夫,既得垂青,自当奋力,共成此谋!”

  略加沉吟后,陈霸先便直接表态道,旋即便指着自己的头颅对李真说道:“请李都督来日便随某渡江入军,李大将军攻定合肥之后,若我不破广陵而思还,请都督斩此负义之首以归献李大将军!”

第803章 得据信州

  2023-12-11

  “那李道炽今日又去谁家做客?”

  江陵内苑中,傍晚时分,结束了一天政务劳作的梁帝萧绎又想起了这一桩烦心事,于是便望着心腹朱买臣沉声发问道。

  朱买臣本是阉人,因为才略不俗更兼心性狠戾且擅长逢迎君上,故而为萧绎所重,授之武昌太守但却不使出镇,仍然留侍朝中。

  听到皇帝问话,朱买臣便连忙躬身答道:“听说今日是在张黄门邸上设宴。”

  “黄门黄门,绝嗣之门!”

  萧绎听到这话后便忍不住冷笑道,他对张缵这个姊夫印象向来不佳,所以在张缵死后便直夺其家产,对于张希这个亲上加亲、娶了简文帝之女的外甥那就更加厌恶了。

  只不过他方登至尊之位,不想被人诟病为人过于刻薄,再加上范阳张氏也的确颇有盛名,所以才又将其加以任用。后汉黄门郎等职多以宦官充任,故而黄门在民间又多引申男子不育之疾,萧绎特意加之黄门侍郎之职,心内也是隐隐希望张缵这姊夫和简文帝这兄长血脉到此全都断绝。

  那朱买臣本就是个去势之人,听到皇帝这话后神态便有些不自然。

  但萧绎也不会在乎他的感受,仍是忿忿说道:“这些蠢物,真当那李道炽是什么仁厚君子?魏兵还没有叩我宫阙呢,便都争相趋拜逢迎,真是可笑!那李道炽至交亲朋都还受拘州府之内,他都不闻不问,即便来日真有大难降于江陵,又岂会垂怜关照这些萍水相逢之徒!”

  讲到这里,他的心情不免更加愤懑,本以为接着李捴意欲求索姚僧垣一事轻松拿捏对方,让其主动来见,顺便解决一下之前遭遇齐使刺杀的事情。

  结果他却没想到李捴也是一个绝情懒散之人,抵达江陵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光景,自己不作召见,他竟也当真不来求见,只是每天游走于江陵城内诸权贵名流之家,通宵达旦的宴饮聚会、放浪形骸,完全不将自己这个江陵之主放在眼中。

  如此一来,萧绎又变得被动了,就算是他并不急于同西魏之间磋商领土重新划分的问题,但因刺杀魏使而被拘押在州府中的齐使一行也是需要加以处理的啊。

  从内心而言,萧绎当然不希望严惩齐使,因为他毕竟还需要与北齐进行联合,来向西魏进行施压,迫其让步。而且同北齐交好之后,淮南方面的对抗之态也能有所缓解,进一步缓解建康周边的江防压力,一旦江陵这里遭遇不测,也能乘船东下以避祸。

  所以这段时间他心内也纠结得很,既想尽早与李捴进行交涉、赶快将这件事给翻篇,又担心李捴或会逼他严惩对方,事情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毕竟得罪西魏他也是不敢的,因为西魏尤其是沔北军府对江陵所产生的威胁要更加致命。所以不能在李捴那里获取谅解,他便也不敢擅自放走齐国使者。

  他这里正思忖着该要如何打破这一僵局,莫非真要自己主动低头去央求劝说?

  心中生出服软的念头之后,萧绎便倍感抵触,正当他还再纠结着莫非真的要这么做时,突然谒者奏告有来自上游的军情送抵。

  上游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听到这话后,萧绎心内顿时一惊,强自镇定着着员速速将信使引入厅中,而那信使在入厅后所奏之事直接让他惊立起身:“启禀主上,魏军业已进驻信州,长沙大王引军退于峡口,请问主上是否准许整军直攻魏师?”

  “魏军竟已到了信州?怎么这么快?不是说巴蜀局势不定,叛乱层出不穷,魏军受困无暇东进?”

  萧绎被这突然传来的消息炸的头皮都有些发麻,接连问出了数个问题,旋即便又怒声道:“长沙王不是已经引军进据巴郡?何以退至峡口?竖子故不足与谋,枉我益之甲兵、壮其声势,定是闻风而逃,不敢与敌交战,今又作态请示,难道我准其反击,他就敢直击魏军?”

  萧韶在侯景之乱中逃至江陵,因对萧绎多有奉迎,故而萧绎也待之甚厚,不只让他超格继承其祖父长沙王的爵位,并且还屡以大任加之。

  之前江陵大军在峡口击败武陵王萧纪的蜀军之后,因为萧韶之父曾在萧纪之前坐镇过蜀中的缘故,所以萧绎便又分布甲兵着令萧韶西去进入巴蜀,招抚仍然心向梁国、不愿接受西魏统治的当地豪强势力。

  说到底,萧绎仍然不舍得将整个巴蜀都拱手让给西魏,所以便趁着西魏在成都大肆屠杀、激起巴蜀民众激愤反抗之际,想要趁火打劫的扩大一下战果,至不济也要巩固一下巴东地带,以免大江上游再遭到西魏军的威胁。

  之前萧韶也都做的很不错,不久前还使员归告已经率领人马进据巴郡,距离巴蜀核心的益州成都平原都只有一步之遥了。

  萧绎得信之后尚自感叹梁家才性未泯、天命不绝,宗室之中总算又出现一位勇猛敢当、可托重任的少壮人物,结果却没想到仅仅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非但巴郡没了,魏军甚至还直接推进到了巴东,而原本应该在蜀中腹地的长沙王萧韶,却飞一般的回到了峡口。

  发生这样的情况,要么是之前萧韶就是在谎报军情、根本没有深入到巴郡,要么就是这家伙胆怯如鼠,见到魏军逼近便一路溃逃,撤出巴蜀。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无改江陵西面压力陡增的事实。信州距离峡口要塞已经不远,之前武陵王萧纪东出的时候,便是在那里集结蜀中大军并一路东进。

  萧绎则需要调集整个江陵军府的精锐严阵以待,为此甚至不惜连被王琳部众以下犯上的造反打脸之恨都生生咽了下去,还加上西魏大军伐蜀、抄了蜀军的后路,这才算是打败了武陵王萧纪。

  本以为应该能松一口气了,结果却没想到较之蜀军更加狠恶百倍的西魏人马竟又推进到这里来,那他折腾这一番又是为的什么?

  一时间,萧绎心中都不免大生欲哭无泪之感,直叹他那老子人活成了精、做鬼怎么不灵,何以不保佑梁祚、连累他种种厄运都降临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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